☆故事訓練：不平等的交換★提升自己就在這裡☆ - 【蚯蚓VS自由】籠中鳥

　　我是一隻棲息在鬼界的烏鵲，從我有記憶以來，就一直住在孟婆的屋中，孟婆，就是那個在奈何橋前，到處灌人家湯的老婆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年老了，孤苦無依，便養了我陪伴她。

　　我一天能做的事情很少，吃喝拉撒、在屋內飛來飛去不然就是陪老婆子聊天，在鬼界，所有語言都是相通的，因此老婆子下班回家後，總是會跟我說許多話。

　　但我有一個限制─不能離開屋子，我曾經嘗試越過界限，外頭的景色卻像豎起銅牆鐵壁，硬生生的把我彈回屋內，老婆子見狀什麼也沒說，只是將我捧起，仔細的查看我的傷勢後，便將我放回鳥架上。

　　我不甘心，尤其當我見到外頭隨心所欲的同類時，叛逆的心理油然而生，我告訴自己，一定要逃離這監牢，雖然在裡頭豐衣足食，看似無憂無慮，可這不是我想要的，我本該像其它鳥一樣，自由自在的飛翔。

　　這天，老婆子在我的食碗中放入蚯蚓時，我鼓起勇氣對她說：「孟婆婆！我想跟妳說件事！」

　　老婆子聞聲抬頭，用她充滿歲月沉積的慧眼穿透我，蒼老的沙啞聲不疾不徐的說：「行，離開前，替我捉尾魚吧。」

　　我什麼都還沒說，老婆子便知曉我的目的。

　　抓魚嗎？雖然我從來沒做過，但聽起來並不難。不過在我行動前，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要先解除。

　　「孟婆婆！妳要先除掉結界我才能出門啊！」我拍著翅膀，心中有些小雀躍，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出門。

　　老婆子從袖中掏出一袋由黑布包裹的物品，她在裡頭抽出一張符紙，上頭的硃砂符號蜿蜒曲折，看不出來在畫什麼，但好像有一定的規律。

　　只見老婆子在符紙下方打了一個響指，瞬間符紙化為灰燼，輕盈的細灰瀰漫在我與她的周圍，驀地我感到一陣燙人的熱風朝我搧來，我下意識的張開羽翼遮擋在身前，然後我聽見老婆子說：「可以了，別亂跑，我知道你在哪的。」

　　難道……剛剛的符紙是用來追蹤我的？不過我不以為意，我原本就沒打算偷跑，我一定會完成老婆子給我的條件，然後正大光明的離開，這是身為一隻鳥該有的品格！

　　我從食碗中叼了條蚯蚓，接著跳到窗櫺，抖了一下身軀，展翅縱身一躍，向著未知的世界而去。

　　風輕撫我的羽毛，我舒適的瞇起眼，想到抓到魚後就能投入大自然懷抱了，行動不免開始加快。

　　若說要找魚，就必須到有水源的地方，我從上空俯視，望見不遠處有幾株高聳的大樹，十分有秩序的圍成一圈，中央有座湖，湖邊有人像是在釣魚，於是我奮力的飛向那處，並在湖水上頭徘徊，準備抓緊時機用嘴中的蚯蚓誘拐湖中魚。

　　可是那魚群不曉得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總是離我老遠，彷彿我身上有惡臭，所以我只能不停的繞啊繞，直到我將目光鎖在湖邊的釣魚老爺爺。

　　我俯衝而下，接著振翅緩速，靈巧的降落在老爺爺身旁的大石，我把蚯蚓放下，小心翼翼的開口：「痾……你好。」

　　老爺爺本來在他的包袱中掏東西，聽到我的聲音後轉過頭，一臉和藹的說：「小鳥兒，有何事？」

　　「請問……我能用這條蚯蚓跟你換尾魚嗎？」

　　老爺爺微微蹙眉，捋了下頦的灰白鬍鬚，緩緩道：「這……有些困難，我好像忘記帶魚鉤了，現在連一條魚都沒釣到。」

　　我聽了心中一喜，「要魚鉤嗎？我回屋拿就行！」

　　「嗯？回屋？你是誰家的鳥？」

　　「老婆……孟婆家的！」我吁了口氣，差點把私下的稱謂說出口。

　　「喔──」老爺爺了然的望著我，接著說：「那你跟她說姜太公忘了帶魚鉤，跟她借一會兒，改天登門致謝。」

　　我點點頭，便飛回老婆子的屋。

　　老婆子見我兩手空空，不明所以的問：「魚呢？」

　　「還沒拿到呢！姜太公想借個魚鉤所以我回來一趟。」

　　老婆子直直的看著我，一臉沒得商量的樣子，幽幽的開口：「自己應下的事自己解決。」

　　我一愣，接著轉念一想，如果老婆子幫了我，那就不算是我自己得到那條魚啦！這樣老婆子不幫也有理。

　　「好吧！」我也不爭辯，把握時間去別處尋找魚鉤。

　　我又再次從屋內飛出，漫無目地的遊蕩，幸運的我看見一家鑄鐵店，店外掛著一個木牌，用豪邁的毛筆字寫著“干將鑄鐵”，我竄進敞開的店門，對著正在鑄爐前敲敲打打的老闆喊著：「老闆！老闆！幫我打個魚鉤！」

　　老闆赤裸著黝黑的上身，汗水在結實的肌肉上奔走，彎彎繞繞，宛如在走迷宮。他放下手中的槌子，拿起一旁的汗巾胡亂的抹了下身體，然後回應我，「很抱歉，我這還有別的客人的鐵器要打，而且我這鑄爐好像被鐵垢卡住了，鐵汁流不下來，打不成東西。」

　　我將鳥頭往他身後一瞥，果然，老闆剛剛打的鐵器雖然燒得通紅，但歪七扭八的，看不出在打什麼，於是我說：「那這樣吧！我替你拿包除垢粉，你讓我插隊吧！」

　　老闆聞言低頭沉思，喃喃自語：「我這一時半會也走不開。」然後他頷首對著我說：「可以。」

　　「那我馬上回來！」

　　我丟下這句話，急沖沖的朝店外飛去，心中暗嘆，怎麼就這麼不順呢！

　　才剛飛沒多久，我忽然聽到下方有人在喊叫，聲音十分徬徨無助，我的良心促使我向那人前進。

　　「需要幫忙嗎？」我開口問著門內的人，然後忍不住用我的翅尾摀住鼻子，因為這裡是茅廁。

　　「啊！有人啊！可以幫我從隔壁間拿幾張廁簡嗎？這間沒有了！我蹲了好久才等到你！」

　　等那麼久......都乾了吧？我默默的想著，但我還是老實的從隔壁間咬了幾支，然後從茅廁上方的縫隙丟下去，還順口問了一句：「對了！你知道要到哪買除垢粉嗎？」

　　那人馬上回應：「東方市集就有，去找呂不韋吧！他的商品特便宜！」

　　「謝謝你！」我感激涕零的往東方飛去，感謝那人提供的這麼清楚，省去了我走冤枉路的時間。

　　我飛快的到了市集，街道兩旁的攤位如棋盤般整齊劃一的排列，滿滿的幽魂圍繞著店家選購，擁擠得連一張紙都塞不進去，還好我是在天上飛，所以並沒影響到我，我在上空一家一家的逛著，專注的找尋呂不韋的店家。

　　一條潔白的長布帛就這樣晃入我的眼簾，清晰的幾個大字讓我在他的攤位降落。

　　「請問你是呂不韋嗎？」我對著在木桌後，垂頭整理貨物的男人，客氣的問。

　　「是，需要什麼嗎？」呂不韋抬頭，狹長的眼透著精光，細薄的唇讓他看起來有些奸詐。

　　可是我不能以貌取人，所以我仍舊禮貌的說：「是剛剛有人介紹我來的，他說你的商品特便宜。」我客套的微笑著，然後說：「我跟你買包除垢粉。」

　　「好，這樣二十兩銀。」他拿了一個只有巴掌大的麻紙包放在我面前，伸著手等著我給錢。

　　這時我才想到，我身上沒有錢啊！可是我需要這東西，我難為情的低聲說：「那個……我沒有錢……能用別的東西代替嗎？」

　　呂不韋沒有立刻回絕，用著“要把我烤來吃”的眼神打量我，最後好似十分勉強的妥協道：「用你翅膀上的毛來抵吧，十根。」

　　「十根嗎？」我瞧了瞧兩邊的翅膀，覺得一邊拔五根應該不會有什麼影響。

　　我忍著些微的刺痛，用我的鳥喙在左右兩翅各拽下了五根，烏黑亮麗的羽毛在木桌上一字排開，上頭的細毛根根分明，不見一點雜亂。

　　「這樣可以嗎？」

　　「好嘞！謝謝會顧。」呂不韋收起那十根黑羽，將除垢粉朝我的方向推了推，便又低頭整理貨物。

　　我叼起那包粉，重新展翅飛上天空，乘著順風滑翔到干將鑄鐵。

　　「老闆！我拿來了！快幫我打個魚鉤！」

　　「好！」老闆見我趕時間也沒多問，拿了除垢粉自己在那弄了一陣子，才開始鏗鏗鏘鏘的打起了我要的魚鉤。

　　老闆一邊打一邊偷瞄我，躊躇許久才好奇的開口，「你的翅膀是怎麼回事？」

　　我拉開兩邊的翅膀，自己瞧著是有些光禿，但還好還能飛，於是我回：「剛剛拿去換除垢粉的。」

　　老闆聽了詫異的皺緊了眉頭，一副不可思議的說：「你不知道烏鵲羽很有價值嗎？一根換的除垢粉，都夠我用一輩子了！」

　　我聽了心臟一縮，茫然的道：「可是……這是有人告訴我的，他說呂不韋賣的東西最便宜。」

　　「他奶奶的！」老闆忿忿不平的罵著，「你一定是遇到周幽王了！整天放羊的臭傢伙！」

　　「蛤？」其實我聽不太懂，是在說茅廁的那個人是騙子？

　　「沒事，吃一塹長一智。」老闆說著，把炙熱到發紅的魚鉤夾進冷水中，嘶的一聲，水面上方冒出縷縷輕煙。

　　「拿去吧！不算你錢了，就當是用除垢粉抵了吧！」老闆把魚鉤夾到我嘴前。

　　我道了聲謝張嘴銜了，然後拍拍有點漏風的翅膀，往姜太公的位置飛去。

　　儘管心裡因為被欺騙而感到鬱悶，但想到只要拿到魚就能自由了，好像就沒那麼不痛快了。

　　我來到湖邊，姜太公依然坐在那裡等我，讓我心中生出幾分暖意，至少也不全是壞蛋，我這樣安慰自己。

　　「老爺爺，我拿到魚鉤了。」

　　姜太公滿臉笑意的接過魚鉤，然後捏起我放在大石上的那條蚯蚓穿在魚鉤上，接著他將魚竿懸在湖面上，魚線隨著風緩緩擺盪，勾著的蚯蚓也隨之扭動著。

　　忽然唰的一聲，一尾魚沖出湖面，激起一陣水花，牠咬著蚯蚓而魚鉤勾著牠。

　　姜太公熟練的將魚拿下，慈祥的看著我，「拿去吧。」

　　我歡欣鼓舞的道聲謝，咬著魚尾，迫不及待的回到老婆子家。

　　「孟婆婆！我拿到魚啦！」我將魚放在桌上，等著老婆子前來驗收。

　　出乎我意料的，老婆子沒有出來，只是在屋內的某處緩緩的說：「嗯，你可以走了。」

　　低啞的嗓音聽得出些微的失落感，這悵然若失的語調使我離開的步伐有些猶豫，可是……可是屋外有好多新奇的事物等著我去探索啊！有很多從前沒見過的東西等著我去挖掘啊！

　　新鮮感戰勝了我愧疚的心，在臨走前我回頭朝著屋內說：「孟婆婆……有空的話，我會回來的。」

　　一陣寂靜，老婆子沒有給我任何回應。

　　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揮動翅膀朝著我所嚮往的地方而去。

　　我這一去，就過了十幾年，這期間我碰到了很多以前在老婆子家不會遭遇的情況，也與各種不同鬼性的魂魄相遇，有想幫助我卻力不從心的、必須得到回報才願意出手的、為了自身而忘恩負義的還有以利為重的騙子。

　　但我一點也不恐懼，並沒有因此感到不知所措或無法應對，因為，早在我離開老婆子家前，老婆子就已經教會了我外面世界的善惡，僅僅用了一尾魚。

　　我想，也是時候回去看看她了。

　　我拖著一身的疲憊，拍著壯碩的臂膀，無聲無息的飛進了毫無變化的屋子。

　　只見老婆子孤身一人在鍋爐前熬著湯，寂寥的身影使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忙碌，可她好像感受到了我的存在。

　　「你回來了。」她沒有回頭，只是用她一如往常的啞嗓，淡淡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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