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結束的隔天,我被所長叫到了辦公室裡。
我們實驗室所在的研究大樓總共有八層樓高,實驗室座落的地下二樓,完全沒有陽光的地方。而所長的辦公室在四樓,在沒有沙塵暴的時候是可以享受日光浴的舒服環境。研究大樓內只剩我們這個實驗室,其他的實驗室在不停的解散和合併之後,已經人去樓空了。即使現在沒有任何人在一樓,所長依舊不願意搬到一樓的辦公室。這件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一樓也有陽光,也有更大的辦公室啊?」有一次吃飯時,我詢問其他的研究員(包括章順)為何所長不搬下來。
「整棟大樓只剩我們在工作,所長大可搬到一樓,省得我們要每天走這麼多樓梯吧。」
其他研究員聽了我的疑問,只是無奈的搖搖頭,然後繼續吃他們的飯。沒有人提供合理的解答,大家好像只是默默地接受了這個不合理的現實。
「我覺得他可能討厭我們吧。」章順半開玩笑的說。其他研究員聽了也跟著笑了起來,但我隱約感覺的到章順話中的真意。
在所有研究員中,章順大概是最和所長過不去的。不管是在開會的時候,還是私下匯報的時候,章順和所長的爭執都持續的發生。在這場戰役中,研究員們並沒有真的偏袒哪一方。這兩個人就像是光譜的兩端,所長的那端是理想主義、章順的那端是現實主義。
最後一次看到兩個人爭執,是在章順病倒的一週前。當時章順提議我們減少每天觀測的次數,因為那一個月輻射塵的濃度急劇上升。
「不是有防護服嗎?」所長問「理論上現在的濃度不足以構成危害吧。」
「但就我們觀察到的數據顯示輻射塵的濃度正在快速攀升。在情況穩定前應該減少觀測的次數…」
「不行。」所長說「我們的進度已經落後了,這樣下去會趕不上目標。」
所謂的目標就是我們在這裡做研究的目的。我們在這個實驗室所做的不是什麼創新的研究,我們既沒有錢也沒有興致進行這種研究。我們所做的反倒比較像是例行性的工作,就像上班族一樣。我們每天維修儀器,包括輻射計、雷達、雨量、風速計等等,然後在指定的時間做一次完整的測量,最後寫程式分析數據。一切都非常的制式化,根據所長說,這是在我到實驗室之前就已經制定的老規矩。反正這份工作的伙食和住宿挺好,我也沒有多問。
「什麼目標?」章順音量提高的問。「有什麼目標比我們的健康重要?」
章順生氣的和所長爭執著,我們這些研究員則在意旁聽著,沒有人敢加入討論。我想大家都很尊敬章順,也認為她所說的是對的。但是大家也都很怕所長,畢竟在這棟研究大樓裡權力最大的就是所長了。是所長跟政府索取經費跟物資、負責跟上級溝通、也負責所有的人事規劃。換句話說,只要惹他不開心,在這裡的工作就完了。
這個爭執也隨著章順的病倒不了了之。我們繼續每天三次的觀測,還沒有人因此並倒或得什麼怪病。在這個實驗室的紛爭常常這樣結束,結局總是令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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