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閃動,月色朦朧,在那天夜裡,院落一角,水池旁邊,互相站立的兩人,這麼地望著,眼底凝重但是卻各懷心思。
夜晚的微風持續吹著,樹枝喀擦作響,池子裡的小鯉魚歡快的游著,嘴巴吐出細小的泡沫,浮上水面。
一片落葉乘著風的尾端而來,圓圈緩慢的落下,恰巧落在兩人之中,同一時間,兩人略微抬頭,視線膠著在那片葉子上,輕輕的如同一縷羽毛般輕盈的在月光灑落之下,而優雅的下降著,直至雙方的視線在空中互相對望凝視著,一絲清風吹來,髮尾隨之飄揚。
小橋圓睜著眼有些愣住的看著眼前的圓世,她隨手撥弄被風吹亂的頭髮,望著對方緊皺著眉頭,抿成一直線的嘴唇,和他眼底寫滿她看不清的情緒。
如墨般的髮絲在他眼中如花開那樣的散開,如畫一般站在佼白月光之下的女子,則讓他心臟彷彿缺了一角。
他一直都曉得自己愛著眼前這個人,卻因為各種的束縛而無法跨前一步。
如同那個人曾對自己所說的那樣。
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久,圓世卻釋如重負那樣深深嘆了一口氣,半垂眼眸,像是刻意迴避她困惑的眼神,嘴角上揚,帶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身為歌姬的妳,已經做好了維護這世界的準備。」清淡如風般的嗓音,說著,「但是,身為小橋的妳,想要怎麼做呢?」
話尾音一落,打上問句,小橋眼神閃爍不定,微顫的唇卻說不出任何一句話,圓睜著的眼似乎看見一條極為艱難的路途,充滿荊棘,勢必會鮮血淋漓的道路,但是,她的眼中只有這一跳路可以選擇。
人們總是如此,明明內心已經做好選擇,但卻總要他人的詢問或是附和才肯往前走。
她嘴角微微上揚,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如此神聖,然而,這副美景只收納在池子中那游著的鯉魚眼裡,透過水中的折射,模糊不清的望著,那堅定的眼中不再閃爍著的困惑,微笑著彷彿女神般美麗臉龐的朦朧影子。
仍舊半垂著雙眸的圓世持續說著:「上代歌姬和國師為了不影響世界,選擇了『失職』,一齊走向毀滅,保全了世界。」
他抬眸,直盯著小橋的雙眼,向後走了一步,將兩人原先一步的距離拉得更開,手掌往前伸到小橋眼前,一顆混圓的水晶球閃耀著如火焰般光芒的玻璃裂痕斑斑,在兩人視線中呈現一種鬼魅邪聶的氛圍。
「所以,妳接下來打算怎麼走下一步棋?」
她看不懂他眼中那過於撲朔迷離的神態,嘴角掛著令人摸不頭緒的笑意,而她懂得對方拿出籌碼的威脅,卻搞不清楚他先前口中所說的「道路」是否與她所想的是一致的。
第一次,她對於眼前這個人,是那麼的陌生,以及有著一絲的懼怕。
月光西斜,將兩人的影子拉得極長,寂靜悄悄爬上各自的心頭,揣測對方的心思,拿不定主意,風此刻也靜了下來,沉重緩緩的凝結了周遭的空氣,令人窒息的空間。
時間彷彿被靜止一般,兩人對峙筆直而望即將成為僵局之時,小橋咧嘴而笑得燦爛,向前走了一步,將兩人的距離拉回最初。
她握住圓世伸出的手掌,輕得讓人覺得疏遠,卻充滿暖意,月灣般的笑眼間有著堅定。
「我想要與他一同看盡這個世界,直到生命盡頭為止。」
甜膩的語調,笑顏如花般盛開的美麗璀璨,眼中如寶石般堅決閃閃發光,面對生命熱愛而容光煥發的表情。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露出這樣的神態,那樣的令人傾心、動容,但那樣美好的笑容,卻不是因為他。
如針般密密麻麻的刺痛襲來,一快塊巨石堵得他心慌,卻無能為力,因為他已經錯失陪伴在她身邊最好的時機。
有些事情一旦錯過,便再沒有挽回的餘地。
於是,圓世帶著從容淡然的眼神,嘴角間卻掛著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無奈,淡淡的說著:「好的。」
他將手伸回了長長的斗篷裡,手中的水晶球消失無蹤,取代而之的是指間狠狠的插進血肉之間。
「我遵從妳,歌姬。」
如同誓詞般的說詞,卻淡如清風般的語調中帶著極為冷冽的氣息,說出。
「第二步棋,我需要你獨自前往那危險無能人管轄之處──混沌之地。」小橋帶著內疚卻堅定的語調,說著。
圓世深深地望著眼前他為此小心守護一輩子的人,想將眼前的畫面刻印在心裡,掛著淡然從容的笑意。
「等我的消息。」
話語消逝在即刻吹襲而起的狂風中,同他那愛戀的心情颳起。
他內心那麼一段永遠不會被她知道的一段話,默默的在破曉的黎明,襲擊的狂風中響起……
『即便妳永遠不曉得我的心情也沒關係,因為我只想守護妳想要走的道路。
這,便是我所做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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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品嘗過孤獨的死亡,所以我決定要與你一同觀看這世界的變化,享受每一天屬於生命的流逝,這是我即將──不!是已經步上的道路。』
小橋低垂著頭,想起當天晚上兩人下定決心後,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
她抬眸看著始終站在旁邊的夜紹,總是一身的黑,脖子上繫著一條長垂至胸前的白色絲巾,一張好看的臉上總是緊繃著,像是無時無刻面對著巨大的威脅。
凝視著那雙令她眷戀著迷的雙眼,神色逐漸變得複雜中含著一絲不安,對於她接下來所做的決定,似乎有了一點迷惑,他對於她來說,彷彿是一劑穩定心神的藥劑,但是,如果習慣了依賴和陪伴,那麼長久相伴下來,只會像毒藥一般侵蝕著內心,最後,成為毒癮般的上癮者,而心裡頭的那個人影,將永遠消之不去。
思及此,她緊握著雙拳,嘴一抿,眼中帶著一意孤行的堅定,默默的將視線移開。
當她專注的看著眼前圓桌上漂浮在半空中的地形圖時,站在一旁的夜紹眉頭間更加深鎖,眼神中的擔憂成了驚慌,半垂眼眸,剛才小橋那些細微的舉動全落到了夜紹眼中,而他,似乎明瞭接下來的行動該會是如何。
心中像是被細繩綑綁住,勒得死緊,嵌進血肉裡,鮮血淋漓往下滴落,匯血成河,河的彼端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影,美麗不可尤物,甜膩而美好的笑容,陽光灑落在一身紅上,如同指標般的豔麗火焰。
這份愛,不論對於他還是小橋來說,都太過沉重,可是,也因為如此他們才更曉得內心真正所想要的道路是何處。
『當我陷入妳的眼中時,便曉得愛上了妳的一切,為了守護妳的美好,不惜任何代價,我只願陪在妳身側。』
他輕顫的眼眸中,默默的緊握著的雙拳裡,所唸下的誓詞,有著不容變更的堅毅。
此時,小橋伸出手,直指著的地形圖上崎嶇高峰上的一個正在緩慢移動的紅點。
「混沌之地。」她淡淡地說著,「國師,圓世。」
在那間屬於四界王者們秘密的房內,扈立深鎖著眉,眼底難得出現一絲不悅和嚴肅。
「所以,妳將國師派往混沌之地。」扈立語調中有著責備之意,「為何?」
小橋緩步走上前,直盯著那逐步往高峰而去的紅點,於圓桌旁站定後,她再度伸出手,直指著高峰山頂毫無落腳一處背負懸崖的地方。
「當年,我遵從神的旨意將冥界四皇子送至位在混沌之地幡離鄉。使四皇子逃過奪權的紛爭。」
「幡離鄉!」魏世訝異的看著小橋,「那個存在於四界之外的世外桃源。」
小橋望著他點點頭,「不屬於這世界,而是神所管轄之地,有緣之人以及神特定所選擇之人才能進入的地方。」
「那麼妳早料到冥界二皇子會發起戰爭!」轉過身面對小橋的望陽,第一次眼神中有了防備之心,「妳從十幾年前便開始布局?」
問句帶出更多的是不願深想的關聯性。
人們間的關係總是很脆弱,只要有那麼一點點的不純粹便可能會分崩離析。
小橋依舊挺直胸膛,卻直視著眼前那座崎嶇山峰之上,臉色凝重,原本治癒過後有些紅潤的雙唇,此刻,退去色彩,蒼白一片。
而她,在沉默不語中,已坦承了這一切。
彷彿溺在深水之中,仰望著水底下令人渴望卻遙不可及的陽光,水中的冷意侵襲著身體各處,像是血液也凝結著,鼻腔內充斥著水氣,窒息感隨之而來,明明喝下了許多的水,喉嚨卻乾燥至極,像是要燒了起來。
這股不安,帶著無比的絕望,化為一把利劍,狠狠的刺向小橋心中。
她甚至不敢回頭看著夜紹,她深怕他對他的眼中會帶著戒備和不信任。這是她最無法接受的事情。
沉默、凍結般的氣息,在這窒息般的空間裡迴盪著。
「與神簽訂契約的人啊!都有天命,遵守天命,執行職責,將他人的命導正,走上正確的路途。而我的天命則是……」魏世帶著沉重無奈的口吻開口。
他轉過身,邁開腳步走到小橋面前,凝重無比的盯著眼前這個在他眼中永遠像個小孩一般的女子,緩慢的他抬起年邁的手,慈愛的放在她頭頂上,曾幾何時,那個女孩長大了,並且學會了愛人和被愛。
他蒼老的聲音說著:「等妳。然後……」
緩緩的放下手臂,說出了最初與神簽訂契約時的內容。
「殺了妳。」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JdrzQgrYo
小橋直盯著他,圓睜著臉充滿著不願相信的眼神,彷彿被下咒般無法動彈的身子,紮根的雙腳被荊棘捆住的身體,刺進心般的痛,在腦中喧囂著。
一陣風襲來,一股力量將小橋往後拉去,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黑衣衣襬一晃而過,胸前的白色絲巾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半弧形,落在胸前。
夜紹如同鷹隼般噬血的眼神盯著魏世,一手護著身後的小橋,一手持著劍抵著對方的脖子。
見此狀,望陽和扈立紛紛站了起來,緊張萬分的看著這一觸即發的廝殺。
「夜紹,放下劍!」扈立擰著眉,厲聲嚇阻。
然而,夜紹並未聽從扈立的命令而放下,一雙充滿狠戾血氣的眼神反倒看著他,眼中像是訴說著對他的威脅和譴責。
他懂得身為君王的他所需要為人民著想,同樣,他也心繫著遠在他鄉這位如同妹妹般存在的女子的安危,然而,此刻他們倆人身處異處,不適合如此莽撞的行為之舉。
隨後,摸情局事的扈立入眼看見那身黑袍、軍裝,渾身血戾,手中的利劍化作收割生命的死亡器具,宛若死神般的姿態,他想起那個傳聞在戰場上冷酷無情的鐵血將軍,為求得勝利毫無人性,在斬殺的同時唯一保有的是屬於同個戰場的同胞手足,然而,也可能下一秒犯了嚴重的軍律而被處死。
如同一匹殺紅了眼的戰馬,揮舞刀劍,馬不停蹄,所過之處皆是血河,宛如魔神般令人畏懼的存在。
頓時間,他認為誰輸誰贏還不一定,但眼前這個人並不是他所認識的弟弟,而是一個被戰火摧殘失去理智的親人。
雙腳顫抖著,雙手撐在桌面上,卻止不住那不停湧現的無力感,彷彿全身的力氣在這一瞬間被抽離,亂成一團的思緒和一陣陣愈發名為不捨的疼痛,鑽向心裡頭,中心缺了一個洞,黑色空洞流淌而出的豔紅的血水往下流去,白色的紙被染紅一片,如夕陽般的美麗和餘溫過後的慘忍。
就像是當年那場征討長年的戰爭一樣,如今,當年的地獄即將重現在四界之中。
「遵從天命,我是守護二門日界的王爺。我該聽從你的命令,為了兩界的聯盟,不要造成不必要的糾葛和紛爭。但是──」夜紹那雙充滿血腥的眼,彷彿看見了當年在戰場上的自己。
「在過去我失去了童年,雙手沾滿鮮血,被迫成長。看盡滿山的屍首、無盡的血河,然而,我最後得到了什麼……」和那瘋狂的眼神極不相稱的語調,有著磁性、沉穩,彷彿在述說著一段過往許久的歷史故事那般,輕描淡寫,說著、說著,那極為淡然的口吻,彷彿呢喃般融進凝滯的空氣之中。
「我啊!」他帶著一絲不屑的笑意,說著:「得到失去雙親,甚至連最後一眼也沒有見到!」
話語成了一顆顆的巨石,擊向扈立,將他最後一點的力氣推倒,如喪家之犬般垂頭,跌坐在位置上。
「扈立‧若左以琛,我在此慎重地告訴你,即使世界傾毀、屍血成堆,我只要這個女人安然的在我身邊。」
用整個世界,來換得妳永生永世的安然自在,不論世界如何,只要在身邊就好。
在他的世界裡,所有人生命的重量比不上一個女人在他內心的份量。
因為品嘗過孤獨、悔恨,即便護了全世界,卻守不了自己最心愛的人時,彷彿他所做的一切,成了毫無意義。
那麼,愛也就沒了意義。
一滴淚,從眼眶中流出,滑過臉頰筆直落在她那緊抓著夜紹衣服的手上。
屬於被背叛的難過、聽見告白的開心,兩者截然不同的情緒在她的心底互相拉扯撞擊著,很疼很疼的此刻卻也溢滿濃厚的甜蜜。
這是她未曾有過的感覺。
她眨了眨眼,決定踏出一步,走出夜紹的背後,直視著眼前那個她尊敬多年,待他如父親一般存在的人。
「為什麼?」哽咽的、滿是不解的音調,問著,「我未曾將世界導向滅亡,唯一的錯誤便是愛上一個人,但行使『失職』的權力不該是你來動手。」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VQx06SFnV
她淚水盈滿眼眶, 眼中卻充滿著不屈不饒的堅毅,這時,魏世嘴角上揚,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是的。這確實不是我的職責。」他蒼老沙啞的音調緩慢地說著,此刻,在大家眼中他才真正像個老人,而不是那個在過往歷史的戰場上創下許多戰績的將軍,「我的職責是,倘若妳和國師決心與神對抗的話,我就必須殺了你們,以正世界之衡。不過……」
他輕輕推開架在脖子上的劍,「現在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了。」
緩步上前,來到小橋面前的他,低垂著頭,白髮蒼蒼,彎著身子像個佝僂的老人,「小橋,為師對不起妳。卻也不希望獲得妳的諒解,畢竟我一生所犯下的罪孽早已數不清了。」
在這個世界裡,每個人都是神為維護世界的棋子,比起攻防戰略的布局,誰都無法和神比擬。
一個布了千百萬年的局,乞有可能在一夕之間被徹底翻覆。
也正是看清了這局棋,所以,小橋選擇了一個最有可能成功的道路。
「我同意。」
在兩方對峙時,原先在一旁的望陽突然開口說著。
其他人的視線紛紛放在他那嚴肅凝重的臉上,看著他重新坐回為至上,慎重的看著遙遠彼端的扈立,「二門日界之王,我代表魔界之王宣佈,我族同意與二門日界聯盟。」
聽見這段話的魏世意味深長的看著望陽,嘴角揚起,這一切落在夜紹眼中,他凝重沉思重審視眼前這個人,或許他方才所說的話都是為了促成兩界的合作而說的謊。
但是,小橋卻在此時握住了他的手,眼神柔和待著淺淺的笑容,搖著頭,似乎在說著他不用在多想,隨後便鬆開手,再度走到圓桌上。
「小橋,那麼下一步──」
「下一步,兩界的將軍請進行全面備戰狀態。根據冥界二皇子的好勝心,他一定會在魔界和二門日界中選擇其中一界開戰,且要一戰分出輸贏才肯罷休。」
小橋搶過望陽的話語,抬起頭看著扈立,逕自說道:「小橋之歌暫且交與你全權負責。」
扈立點點頭,兩人之間的關係不多說什麼便足以信任的地步。
「那麼,妳呢?」
在小橋身後的夜紹,語氣沉重的質問著。
半垂眼眸,她淡如空氣的語調,彷彿融在空氣之中,但每字每句卻飽含著極為深沉的重量,狠狠的敲擊著每個人的心臟。
「我將獨自前往冥界。」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OJq5t0uI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