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伍當日,火車站前廣場。
看著一對對情侶上演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十八相送,林帆難得的醋意上湧。
我明明條件也不錯,怎麼到現在還是單身狗一隻?
一旁的林文浪似乎知道兒子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老爸再幫你安排相親哈。」
「謝謝哦,相親就不必了。」林帆有些唏噓地搖頭問:「你當初入伍時老媽也像這樣十八相送嗎?」
「那當然,她多捨不得我啊。」林文浪陷入短暫的回憶中,接著輕揉林帆頭髮道:「她在天之靈會保佑你的,一路順風,平安回家!」
「哦!」
「唧———!」
領隊的縣府人員吹哨集合眾人排隊,出發時間到了。
「萬事小心,平安到家!」分開前林父再次語重心長地叮嚀,握著林帆的手久久捨不得放開,直到兒子受不了尷尬出聲提醒後才鬆手,與其他送別子女的家屬一同站在後方揮別愛兒。
「噹噹噹……」
一陣金屬碰撞聲傳來,林帆回頭一看,差點笑出聲。
在他身後是一位身形高胖的青年,一張臉白白淨淨的,正與他身邊的一位弟兄有說有笑地介紹掛在他脖子上那滿滿一大串護身符。
「這個是淮海李王爺那邊求的,這個是南城太子廟求的,這個是……」
這位胖弟兄就像直銷節目上的推銷名嘴一般,如數家珍地介紹或銅製或鐵製或銀製的各式護身符,臉部表情生動且浮誇,整個人自帶喜氣。
偏偏他推銷的對象全是愁眉苦臉的蕩妖軍新兵,他們早就帶滿各式護身小物了,有他們自己求的也有親友幫求的,因此對他天花亂墜的話術並不是太感興趣。
「唉,兄逮你們別這樣啊,這些都是開過光的,能避邪的!諾,你看看這塊,佛門高僧祝念過的沉香木,一塊只要五百!什麼?不喜歡木頭嗎?那不妨考慮這款金剛杵樣式的,全不鏽鋼製,堅固耐摔不怕生鏽!」
那胖子就這麼一路嘰哩瓜啦地推銷直到坐上火車前一刻,也許是口渴累了,他終於稍稍消停:「唉,不然這樣吧,看上哪一個隨便開價,就當胖爺我和各位結個善緣了。」
「我要那個太子爺的。」
一位文弱弟兄默默開口,接著從口袋掏出五十元:「你說隨便開價的,我只有五十元。」
胖子其實也只是隨便喊喊,沒想到真引來了首位客戶,看著他手上的五十元銅板,臉上的肥肉不禁抽了抽。
「……行,兄逮你是胖爺今天的一個客人!就五十元賣給你吧。」
胖子肉疼地送出護符,看著掌心間的銅板微微發愣。
「……噗哈哈哈。」
林帆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笑,心想這活寶到底哪來的啊。
怎麼會有蕩妖軍新兵如此樂天呢?
林帆的平靜是來自身負基本自保能力的信心,卻不知這位胖子發自內心的樂天源自哪裡?
「唉,兄逮你別再笑了。」胖子一臉哀怨道:「這些護身符可是下了我的血本啊!結果第一天就滯銷哩。」
「因為你講得實在太唬爛了。」林帆哭笑不得:「要是這些護身符真有你說的那麼靈,等我們碰到妖怪時你帶上去發揮一下,保證馬上賣光。」
「哼,物以稀為貴,到時就別怪我惡性漲價!」
胖子故作不滿地哼了一聲,說話間北上的列車剛好進站,一眾新兵提起行李,風塵僕僕地擠了上去。
這輛車似乎被縣府包下了,放眼望去全部都是大頭兵,林帆所在的第五車廂還算幸運,因為前面的一到四車剛好都是女兵車廂。
現在還沒進入營區,大家都還沒被剃頭髮,也都還身穿便服,方才在月台簡單打量,還真有幾位高顏質美女新兵,一旁幾個色膽大的弟兄已經在默默商量,待會出發後要怎麼溜進女兵車廂搭訕聊天,好好解一解入營前的悶屈。
進入車廂後,大家隨意找位置坐下,林帆挑了個靠窗的座位,正要將行李抬上置物架時,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靠近,不禁臉色一僵。
「嘿兄逮!小弟能坐你旁邊嗎?」
胖子露出一嘴白牙笑問,不待林帆回答,便自顧自地將行李上架,接著咚地一聲坐下,拉了拉衣領抱怨:「這車是不是沒開空調啊,熱死我了。」
「我看你是剛才找女兵聊天,現在慾火焚身。」林帆微笑調侃。
「唉,這叫敦親睦鄰!欸不過說真的,看到女神一起當兵真他娘的爽啊!未來要是胖爺我真要死了,那肯定得死在女神大兵懷裡,做鬼也風流啊!」
「隆隆隆……」
列車緩緩啟動,這班列車要做整整八個小時到豐泉縣最北邊,之後再轉巴士到北茫山腳下,據說會在那裡進行新兵訓練,然後就地出任務。
林帆手枕下巴,靠在窗邊看著外面呼嘯而過的風景,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胖子聊著。
胖子本名叫高崇威,二十三歲,家裡是開建設公司的,一張嘴從頭到尾說不停,才發車不到一小時,他已經把前後左右的新兵都認識了一遍。
原本出發時死氣沉沉的車廂,因為胖子的活躍終於有了些生氣,尤其當他把話題扯到與妖怪有關的秘聞時,幾乎半節車廂的人都刷地看向他,不少人甚至離開座位擠了過來,想要聽一聽普通人到底如何對抗妖怪。
「其實沒修行的普通人也不是不能打妖怪。」講到敏感話題,胖子難得的表情嚴肅:「化生境以下的妖怪,只要用祭煉過的法器就能打傷,這不是我亂掰的,是一位認識的紅門獵妖師告訴我的。」
「什麼是化生境?」
「化生境就是……」
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都是胖子口沫橫飛地簡介超凡世界的基礎知識,大部分都是林帆早已知曉的,但有一個關於分級制度的問題倒是引起他的注意。
「無極把獵妖師和妖怪做了一個系統化區分,化生境是F級,初菩堤是E、太玄D、九宮C、皇極B、太極A,最後無極境是S。」看了眼擠滿走道的一眾新兵,胖子嚥了口口水接著道:「這樣能把人手運用最佳化,比如你在大便時,哎呀突然廁所冒出一隻E級妖怪,紅門就派一兩位E級獵妖師過去消滅。」
「那我們現在是什麼境界啊?」一位新兵問道。
「我也不想這麼說,但在座的各位都是垃……都是麻瓜。」胖子撥開茶葉蛋咬了一口:「就是不入流的意思,連浮堤境都不算。」
「幹,那我們不是死定了?」另一位新兵喪氣道。
「也沒那麼慘,剛才他說普通人只要有法器,就能對抗化生境以下妖怪的事是真的。」
林帆插入話題,開始娓娓道來他在碼頭區擊殺食念妖的經過,但隱去了大力鬼出現後的事,聽的眾人瞠目結舌。
「帥啊兄逮!難怪我覺得你和別人不一樣。」胖子嘖聲道:「原來你早就上過戰場啦。」
「那都只是小打小鬧而已,更強的我也沒遇過。」
林帆不願和眾人多說,敷衍地回應幾位弟兄的吹捧後,再次將目光移往窗外並默默戴上耳機,讓一旁談性正濃的弟兄們微微一愣。
這倒不是他孤僻,而是不想和這些新兵建立太深的交情。
太多的感情羈絆會在未來造成自己的心理負擔。
正是因為林帆有不少親身纏鬥妖魔的經驗,深知一介普通人正面遇上通常都是十死無生,一個陌生人和一個熟人在眼前死去,帶來的打擊可是截然不同。
看著山巒從眼前晃過,透出明媚的陽光,林帆身心漸漸浸入輕柔的樂聲中,卻在陽光照耀下,發現車窗上有一些奇怪的刮痕,且不只他身旁的這一扇,幾乎整節車廂的窗上或多或少都有。
儘管心中奇怪,林帆卻也沒多想,默念幾遍凝神訣後,閉目養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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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異樣感,林帆隨之睜眼,發現已經天黑了。
一看手錶,晚上七點多,沒想到這一睡竟睡了整整六小時。
看來是這一個多月來身體操勞太過,否則以往只要午休一小時林帆就能精神奕奕,像這樣的昏睡還是頭一次。
奇怪的是,車廂間的燈光此刻都熄滅了,正常來說長途車為了提升旅客休息品質,會在某些時段熄滅大燈,但至少會點亮小燈,絕不會像這樣一片漆黑。
抬頭一看,幾乎整車新兵都睡的死沉,一旁的胖子更是呼聲雷響,一隻肥手直接就擱在林帆左腿上。
「喂,起來一下。」林帆輕聲叫喊,用手肘頂了頂胖子,好半天他才咕噥著轉醒,一臉茫然地望向林帆:「怎了啦?」
「好像出事了。」
胖子揉了揉眼向外一看,也是一驚。
只見列車不知何時已停止行駛,窗外依稀可見幾位身穿軍服及工程服的人員來回跑動,表情都有些緊張。
「火車故障了唄。」胖子一打哈欠,不甚在意的就要繼續睡。
「不對,如果只是單純火車故障那些軍人幹嘛持槍警戒,你看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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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向外一照,果然看見幾位軍人一字排開,槍口對準遠方的荒山處。
兩人瞪大眼想瞧個仔細,沒想到卻迎面跑來一位軍人,神情肅穆地指了指林帆的手機,隔著窗喊:「把燈關掉!」
同一時間,五車車門刷地一聲打開,走來兩位軍人開口喊道:「所有人起床,稍息!」
這一喊嚇醒了不少弟兄,全睡眼惺忪地看著他們,只聽其中一位軍人說道:「列車出了一點事故正在搶修,現在停靠的地方有妖獸出沒,待會所有人務必肅靜,切忌不可打亮燈光,這會吸引牠們過來。」
這下子本來還渾渾噩噩的新兵們全嚇得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
「什麼,有妖怪?」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6A1Z34yA3
「不是,只是我們停的地方有危險……」
「不會吧,我們才剛出發就遇到妖怪?」
車廂一下子亂了套,大家都驚慌地張望著,那兩位軍人也是一臉焦急,壓根沒打算管理秩序,直接快步前往下一節車廂做緊急宣導。
「我靠……這麼狗屎運的嗎。」
胖子直接從座位站起來,將臉貼在窗上往外猛瞧,其他新兵也差不多情況,一股恐慌瞬間蔓延開來。
林帆沒跟著大家瞎起鬨,而是將神識探入右手無名指的一支銀戒中,看見裡頭飄盪著的幾張黃符及銅錐,俊秀的臉上沒有緊張,只有慎重。
這「須彌戒」便是通過期末考的獎品,上頭刻錄了空間咒文,只要將戒指對準物品唸動口訣,最後輕敲戒指一下,便能神奇地將物品吸入其中,但不可收入活物。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cuyJgidTY
據說這能芥子納須彌的戒指最差款式也要近千萬夏幣,林帆手上這顆算是中等品質,收納空間有十坪立方那麼大。
而那三張黃符是老道士離開前贈送的「太明雷火符」,拿在手上便能感受到陣陣逼人靈氣,據說威力強大,能一發轟死太玄境以下的任何妖物,對於現在的林帆來說是大奢侈品,非到緊要關頭不會動用。
剛才那股奇異感覺就和以往感應妖物出沒時一模一樣,因此林帆判斷妖物就在離列車不遠處,但數量和境界未知。
「哇快看那邊!」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9b3LmfCVl
一位弟兄指著荒山驚叫,只見原本一片烏黑的山野突然竄出大片白色濃霧,像是有生命般上下翻騰,接著往山下席捲而來。
這一看就不是什麼自然現象,也不知那白霧裡頭有什麼妖怪,就在這時,原本熄火的列車突然轟隆一聲成功重啟,漆黑的車廂再次明亮,駐守在外的軍人如獲大赦,連忙護著工程人員上車,接著自己也急急跟上。
「啊!那是什麼!」
火車發動後不到三分鐘,那鋪天蓋地的白霧便撞了上來,此刻從窗外看出全是白茫茫一片,一位眼尖的弟兄發現,濃霧之中似乎有什麼龐然大物衝了過來。
「碰———碰碰!」
「哇啊!」
無數張怪異恐怖的巨臉撞上車窗,嚇的那群貼窗張望的新兵魂飛魄散,像受驚的貓咪一樣跳離窗邊老遠,躲到左側的座位區驚恐相望。
五車只有林帆靠的最近,獨身一人在站走道區,將早已取出的銅錐握在手裡。
「迷惘之傀,這麼多的迷惘之傀!」胖子很快認出窗外的怪物,臉色發白地道。
窗外盡是些身軀慘白、頂著巨大怪臉的妖物,那一張張大的出奇的臉竟有著與活人相似的五官,但雙眼都是慘白空洞、面無表情,瘦長四肢上的指甲在玻璃窗上抓呀抓地,似乎隨時都可能破窗而入。
看著這些畸形恐怖的妖物,就連已經斬殺過不少妖怪的林帆都有些頭皮發麻,這迷惘之傀長得實在太他媽詭異了。
如果以目前遇過的外貌驚嚇程度來排名,這迷惘傀絕對能進入前三,與那半人半蜘蛛的噁心隧鬼不相上下。
林帆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其他新兵。
不知是誰嚇尿了褲子,一股尿騷味飄盪開來,但也沒人嫌棄什麼,因為大家都嚇得夠嗆。
碰碰的撞擊聲仍在持續,不知又有多少怪物爬上列車,連帶著車體都微微晃動起來,此時車窗外密密麻麻貼滿大小不一的迷惘傀,那詭異的雙眼直愣愣地瞪著車內眾人,卻也沒做出其他破壞舉動,只是兩手在窗上胡亂抓著。
「這妖怪什麼境界?」林帆沉聲問道。
「照書上記載,最高不會超過太玄境。」胖子很快便恢復鎮定,往前一步站在林帆身邊道:「但這種妖怪很殘忍的,專門吃活人心臟。」
彷彿還嫌其他弟兄不夠害怕,胖子繼續陰惻惻地道:「迷惘之傀通常只會出現在萬人坑,大都是生前死不瞑目的人,死後也因為萬人坑陰氣太重沒辦法離開去輪迴,久了之後就變成這樣,你看他們是不是都在發抖,聽說是因為冷,所以特別喜歡血氣旺盛的心臟,好像吃下去就能暖起來一樣。」
眾人仔細一看,那些怪物還真的在微微抖動,連牙門也在打顫。
「其實長途車已經不只一次碰到這個了,牠們也沒辦法離開誕生的死人坑太遠,應該再過一段路就會撤了。」
林帆聽了不禁恍然,原來下午看到車窗上的那些刮痕就是迷惘傀留下的,雖然以前就聽說過,跨縣府的長途車有在一些荒涼路段遭遇妖怪襲擊的傳聞,但從小到大搭了不少次卻沒一次遇上,偏偏這次撞見了。
果然如胖子所說,在列車高速行駛下很快便遠離了那處詭異荒山,列車上的怪物也一一跳離,重新融進那大片白霧中。
直到窗外最後一隻怪物離開,驚魂未定的新兵們才轟的一下熱烈討論起來,看向林帆和胖子的眼神也不太一樣了。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REqqHWXg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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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路無驚無險,列車在九點間駛進太武鎮的望田寮車站,一眾新兵下火車後的第一感想都是:怎麼都是霧?
放眼望去,這中等規模的市鎮全是霧茫茫一片,偌大的車站前除了接駁新兵的遊覽車外,一個行人也沒有。
「我靠,這裡是怎樣,鬼城哦?」胖子下車後抽了抽鼻子,皺眉嫌棄道。
太武鎮可不是那些窮鄉僻壤,雖然位處有禁山之稱的北茫山腳下,但因其臨海的地緣特性,一直都是頗為熱鬧的城鎮。
但如今壟罩在頭頂的衰敗氣息,就連沒修行過的普通人也能感受的到。
身為「行內人」的林帆則有更直觀的感受,他直接就發現了這令人莫名心慌的原因,是空氣中飄散的淡淡邪氣。
就連祈神大典妖怪橫行的當晚,在那也沒有這種進入魔窟的感覺。
就其所以,是因大典時的災難是突發性的,那些邪惡氣息還來不及擴散便被紅門肅清了,而這個太武鎮則像是積病已久,處處透著詭異。
「喂兄逮,你是不是也覺得特別陰森啊?」胖子直接將他的大串護身符取了出來,白晃晃地亮在胸前。
「對啊,我們好像來到一個不得了的地方了。」林帆說著伸手一指:「你看看那群人,像不像中邪?」
胖子在白霧中瞧了許久,這才發現林帆所指的地方,一個不起眼的暗處,站著一群神色怨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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