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暴雨稍歇,薄雾氤氲,凯恩一行秣马厉兵,齐整军备,披挂上马。尽管后援未至,但他仍决定先行出发,争取时间,毕竟海瑟薇她们离开自己一秒钟,自己都不得安生。
众人前行不久,一队人马迎面而来。凯恩命手下全体警戒,派一位骑兵前去打探。经回报原来是一支商旅,刚刚离开日落城。凯恩听后连忙上前,打探城内的情况。为首的商人告诉他们,昨晚城内举行庆典,守卫们都在参加晚宴了,怕不是现在还没起床呢。
“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凯恩急切地问道。
商人头目环顾左右,示意凯恩单独来谈。凯恩点点头,越下马,握剑走了上去。“您真的想听吗,这可是劲爆新闻,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凯恩厌恶地看着这个满脸油腻的家伙,不情不愿地从兜里摸出几枚银币交给他。商人见了顿时喜笑颜开,连忙一把抓过银币塞进口袋,接着小声说道:
“我听说,那个叛道者凯恩的妻子昨天被抓了来,那长得可不是一般好看!”
凯恩瞪大了双眼,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商人。商人见凯恩这副模样,心中暗自得意,便继续说:“可惜啊,这样的女人,居然被猪给拱了!真不知道这样的人,还有没有道德与良心可言……”
听到这,凯恩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揪住商人的衣襟,厉声问道:“不,这不可能!你这个混蛋,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商人大惊失色,连声求饶,说自己也是道听途说,希望凯恩放他一马。凯恩望着远方日落城的方向,一把甩开商人,怒气冲冲地翻身上马。“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叫,叫……好像是叫罗瓦赛尔,是皇帝派来的特使,可得罪不起啊。”
凯恩听后,便带着骑兵们扬长而去,直奔日落城。尽管他一贯相信眼见为实,对这种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小道消息不以为意,但这更让他担心妻女的安危。至于那个罗瓦赛尔,自己听闻过他的名声,是皇帝臭名昭著的走狗。也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一个身材矮小,相貌平平的中年人,甚至连衣着都算是朴素无奇。如果说这个人和自己的妻子有染,自己是不太相信的。
刺骨的风刮过阴森的森林,带来阵阵寒意。马蹄踏过泥泞的小路,溅起的泥水混杂着血水一起,玷污了骏白的战马,所过之处只留下蹄印。淅淅沥沥的雨依旧无边无际地下着,如同天上的乌云一样没有尽头。就在刚才,凯恩遭遇了帝国人的伏击,伤亡惨重,他自己也在战阵中被冲散,独自迷失在森林中,为自己的冒进付出了代价,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与后援部队会合,再行反攻之事。
好巧不巧,前来观战的罗瓦赛尔也在刚才的战斗中走散,搀扶着扮成女仆的海瑟薇母女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路上,抱怨着天气的恶劣和战争的残酷。雨水从树叶上滑落,浸湿了他们的头发与衣衫,流淌着透心的凉寒。树上的乌鸦呀呀叫着,噗噗腾腾地扇动翅膀飞走了,散落下几根黑羽。
“我们要逃到什么时候?你知道怎么走吗?”海瑟薇质问道。
罗瓦赛尔没回答她,他脱下外套给小凯蒂披上,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小溪,说;“累了吧,我们去那边的小溪旁休息一下,好不好呀?”
“好!——”
三人来到溪边。凯蒂一屁股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好奇地拨弄着溪水,接着又四处跑动玩耍;罗瓦赛尔捧起水,大口大口地喝着,滋润着干涸的嘴唇;海瑟薇迟疑了会儿,也蹲在凯蒂身旁,洗了洗自己满面灰尘的脸。随着灰尘褪去,一张白皙端庄的脸显现出来。“果然,真正的美人,是怎样的污秽都掩不住的。”罗瓦赛尔开玩笑似的说道。
“请注意你的态度,特使先生!”海瑟薇严正警告道,把脸扭向了另一边。
正当二人间的氛围变得尴尬时,小凯蒂蹦蹦跳跳地跑到二人中间,兴奋地指着前面的一棵大树喊道:“妈妈快看,我发现了什么!”说着便拉着海瑟薇的手跑了过去。
海瑟薇来到大树下定睛一看,粗壮的树干上,稳稳搭着一架木梯,直通枝繁叶茂处。“你看,上面有一座树屋,和故事书里的一模一样!”凯蒂说着就要往上爬,被海瑟薇一把揪了下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上面这么危险,万一受了伤怎么办?”凯蒂不做声,委屈巴巴地看着海瑟薇,小嘴不情愿地噘着。
罗瓦赛尔见状,自告奋勇地走上前:
“我来吧,让我上去看看。”
他撸起袖子,手脚并用地稳步爬上梯子。不多会儿就听见他的回话:“你们上来吧,这儿很安全,是个避雨的好地方!”听了这话,海瑟薇才将信将疑地和凯蒂一起上来。
树屋不大,四四方方,但是内饰整洁,小半截蜡烛还放在墙角,桌子上甚至没有多少灰尘,想必它的主人前不久还在这儿逗留过。海瑟薇擦了擦长凳,搂着凯蒂坐了上去,罗瓦赛尔则知趣地默默坐在另一侧。
“真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罗瓦赛尔没趣地试图搭话。半晌,海瑟薇才像是自顾自地说道:
“再大的雨,总会有停的一天。”
随着滴滴答答的雨水顺着屋檐滑落,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海瑟薇出神地看着密林中的小路,蜿蜿蜒蜒地通向山下。两只小兔蹦蹦跳跳地穿过小路,忽然,一只狐狸从树丛中蹿了出来,一口咬住一只兔子的后腿,顿时鲜血直流。另一只兔子惊讶之余,慌忙拔腿就跑,消失在草丛中。
正当狐狸美滋滋地享受着到手的美味时,它像是听到什么似的,狐疑地张望着,在急促的马蹄声的逼近中惊慌失措地叼着兔子溜走了。一位骑士骑着白马从路的那一头奔驰而来,一身沾满血污的银白色盔甲,遍布着道道战痕;被撕裂的褐色披风随风飘扬,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海瑟薇看着这身熟悉的战甲,一眼认了出来,急忙起身呼唤道:
“亲爱的,快来!我在这!”
骑士勒住马,警觉地转向树屋的方向,取下背上的盾牌,缓缓接近树屋。当他来到树屋下,看到海瑟薇和一个面熟的男人正站在一起,不禁头冒青烟,浑身发颤,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难道那个商人所言不虚?他是怎么知道的?……不对,明晃晃的事实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可质疑的?
“爸爸来接我们了!”海瑟薇拍了拍凯蒂的小脑袋,“乖乖在这儿坐好,一会儿爸爸妈妈就来接你,好吗?”
“嗯,好!我哪儿也不去!”
“乖,真听话!”海瑟薇笑着,转身顺着梯子慢慢爬了下去,一言不发的罗瓦赛尔紧跟其后。看着从树上下来的两人,凯恩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被拉进了无尽的深渊——
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凯恩揉了揉眼睛睁开了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古树下的草地上,一条小溪从他的面前哗哗流过,不时有鱼儿在水面跃动,一副草长莺飞,生机勃勃的景象。
他拄着佩剑支撑起身体,背靠大树站了起来。一眼望去,远方除了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条蜿蜒的小路,顺着半边的木栅栏曲折地通向远方。凯恩提剑趟过溪,不自觉地顺着小路走上前去。隐隐约约地,他看见前面的路牌下,一个身着黑袍,脸戴面具的人静静地站在路边,似乎正等待着什么。黑衣人招了招手,示意凯恩过来。
“你终究倒下了,不是吗?”黑衣人一副苍老沉重的嗓音开口说,“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了,你已经不是来的第一个人了。”
“这是哪儿?”凯恩扶着脑袋不解地问道,“我记得……我应该在战场上,后来……我好像看到了我的妻子,和罗瓦赛尔那个家伙在一起……不,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一首悲伤的诗篇,理应有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黑衣人双手抱胸,悠闲地靠在路牌上指着那棵古树,像是自顾自地说,“那棵树下有着你要的答案,只要触碰它你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当我们下次见面时,终章已然谱写,在最初开始的地方。”说完便转身朝路的尽头走去,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等等,你在说什么?等等!”凯恩追了几步没追上,困惑地挠了挠头。他回望目光,望着身后枝繁叶茂,春花点点的大树,凯恩顺着来时的路,慢慢走了回去。
他回到树下,一块墓碑不知何时立在了这里。他俯下身摸了摸——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墓前,一束洁白的花儿缠着半透明的纱带静静地躺着,无言地陪伴着墓主。在花儿身旁的,是一枚镶嵌红石的蛇图腾戒指,闪耀着令人垂涎的光芒。
“戴上它,它会告诉你怎么做的——”黑衣人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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