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界之下 - 第一章：七席之環

在紅環聯盟中，僅有一處不設投票、不留紀錄、不容異議之地。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LGN5TlyY
那便是──環序庭。

它不是系統之一，而是所有最高系統的交疊核心。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0liEdPNXF
軍府、策序、記憶庫、殖策署、預演艦控……其上皆有標識權。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dLPOjCk8H
無需解釋，無需逐層覆核。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9wBjv0p1t
環序庭發言，即為決議。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jjwwp2PAZ
環序庭沉默，即為默認。

其組成，為七席序員。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N6i10MzCH
他們不代表星域，不回報母體，不承載選民。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kmFtKe34n
他們的存在，即為紅環秩序尚未崩潰的證明。

每一席，皆由一次重大毀滅所換來；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6v7jB4wId
每一議，皆可能為歷史重新編碼。

七席不會預防災難，只會在災難發生後──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DZQxMLZHd
決定是否承認其發生過。

赫洛台第三行政高塔──其議層之高，空氣近真空，溫度恆定，沉默為常態。

會議尚未正式開場，整個環廳像一枚封存過久的黑匣，光與聲的流動都帶著記憶的凝滯。七席未滿，環形座標靜止不動，中央懸浮的銀環微微振動，彷彿不安源自某種無名等待。

第一位步入者未被宣報，空氣因他而讓出一尺氣場。軍靴無聲，步伐精準，每一步都像精算過時序。他將全息裝置打開的同時，座席周圍浮現戰術數據與模擬框圖，彷彿整個議廳因此加速了運作節拍。這種習慣令人不安──像是在任何場合，他都預設已經開戰。

烏拉維昂的軍序向來如此，嚴苛、沉默、從不為情緒留出空間。即便他沉默地坐下，光感界面已經開始自動調整優先圖譜權重。

在他頭頂浮動的戰略模型中，瑟那維亞的殘骸仍不斷旋轉，像一種失控的追悼儀式。

下一位來者，並非步入，而是緹拉索通訊陣列的折光影像成像於席間。他的身影如霧光閃爍數秒才穩定，當輪廓定型，他已安然落座。雙手交握、眼神低垂，整個姿態近乎冥想。

他似乎對議廳內的溫度變化毫無察覺，也不理會周遭任何浮動數據。他只是輕輕地──極輕地──抬眼，望向銀環。

像在默數它的震動頻率，像在聽見無聲的回音。

銀線忽然微鳴，赫洛台之主從側廊現身。他的出場無需強調，空間會自動安靜。手中的披肩尚未放下，銀環中心的指針已轉至與他步伐同步。他落座前花了一秒掃視浮動刻紋，似乎在確認：這場會議是否還值得被記錄。

他是這裡唯一會讓環形紀錄系統自行降權的人。他落座時未發一語，卻自成中樞。

視角短暫轉向會場一隅──一排仍未啟動的席位前，靜立著一枚無光指環，應是上次會議時遺留，未曾被收回。

即便如赫洛台這般無容誤差的地點，也會有細節悄然錯置。

在那片靜寂中，一道黑影無聲移入，伊索林的紀錄者如時間的剪影滑入會場。她的腳步無需與空間對齊，自有節奏。

踏入即啟三重視域，耳後晶點閃爍。她未抬眼，卻明顯對現場布局早已推演完成。與其說她是參與者，不如說她是註解者。

當她入席時，紀錄接口自動認定已達同步標準。她的肩膀微微一沉，顯示內部架構仍在調整姿態。她從不相信椅子的設計符合人體工學，於是每次落座，都會微幅調整自身去配合這個體制。

在場內光影再次變換前，一縷銀髮像霧氣般滑入視線邊緣。

來自希昂維斯的她走得極慢，不像出席，更像經過墓地──每一步都像在聆聽腳下有無骨灰呼吸。

她未看任何人，卻將手指輕觸座椅背面唯一無紋的地方。

那裡沒有權限標記，沒有記憶鑰，也沒有被鏡頭關注過。但她總會觸碰它一次，彷彿確認那裡仍是空白。

坐下之時，她微微側頭，眼神如夜間低飛的星軌，在某個位置短暫停駐──無聲。

與此同時，在外層觀測廊處，一抹略顯遲疑的身影出現。

來自量序中樞的那位，像遲到，實則提早。他未即刻入席，而是在高牆邊緩緩行走，掌中那枚古舊的記憶模組不停旋轉。他的眼神掃過場內每一道光印，像在對比某個已遺失的版本。

直到銀環第三次微震，他才步入席環，將記憶模組靜置於桌側──未啟動。

這是某種宣告：今日，他不以中樞身份發言，只以記憶旁觀。

最後出現的是那位研鋒核心的少年。

他走得極慢，步伐時停時續，像在觀察議廳內重力微變。走至席邊，他未立即坐下，而是抬頭望向銀環頂部數據源，輕聲說了什麼，像在與無人對話。

當他終於落座，其他人幾乎同時側目。他們不是不習慣他的存在，只是從不明白他為何總要看見那些別人刻意不看見的東西。

七席之環仍有一席空缺。

那空位，沒有標示，但每人都知道為誰預留。

那是瑟那維亞遺痕的一部分，是人類仍活著的唯一證據，是紅環聯盟最不願意直視的責任。

也許有人會來。

也許不該有人來。

「會議啟動，紀錄標識確認。」

伊南的聲音從議廳中央懸浮的銀環緩緩放出，聲音經過幾道緩衝濾波，聽上去近乎沒有情緒。這是她一貫的作法——讓語言成為空氣的延伸，不參與、不干擾。

「主議題：瑟那維亞殖群覆滅事件、SNC部署失衡、預警層級遲滯。」

一連串的光束自銀環中垂落，映出三道失真訊號斷點。圖像碎裂如殘夢，殘留的不只是事實，還有記憶。

琳雅並沒有等畫面完整播放完畢。她一手將顯像介面關閉，掌心的溫度使整個席面稍微失衡。

「這些不重要。」她望向光場中心，眼神銳利得像一枚未起爆的爆彈。「我不想知道誰還活著。我只想知道——是誰決定讓它死。」

沉默流經席環數秒。

霍恩率先打破僵局。他搖了搖頭，雙指捻起浮影中的預警圖譜。「SNC指令線第三區段尚未啟用，我們調度並未完成，瑟那維亞理應未進入危級通報序列……」

琳雅打斷：「瑟那維亞從來都不應在那麼晚才被納入戰域主視窗。」

「它不是戰域。」

這次說話的是凱爾，他的語調如刃鋒側擦。「從編制開始，那顆星就不屬於銀心軍策的核心域。它是文化延伸點，是支援殖群。」

「支援殖群不代表可被放棄。」艾蕾茲的聲音低卻穩。「你們說它不是戰區，那我問你們，它是不是家？」

所有人都靜默。

伊南的指節輕敲介面，三次。是她習慣的訊號，表示她認為某個議題已進入無法追溯階段。

「紀錄建議轉向關鍵預警層級定位。」她說。

「不。」琳雅語氣轉冷，「紀錄應該標記某人簽署的下調文件。」

銀環光場忽然亂流。

有一道影子，自會議層後門步入——未經授權，未經傳喚，未經任何編碼通報。

那道身影沒有聲音，但空氣自行後退，光線自行退讓。

阿爾傑斯。

他身披破損戰披，左肩處有一道從未修復的燒痕，右手握著一只已關閉的金屬戒殼，踏入會議層的瞬間，座環自動為他打開原預留之位。

無人驅逐，無人質疑。

這是「赤鋼霸影」的名諱賦予他的空間──那代表從戰場殘餘走出的存在，是紅環不願紀錄、卻不能否認的現實。

他落座，右手仍未鬆開。

「你們在爭論預警、錯序、調度……」他低聲說，語氣卻如金屬落地。「但我在那裡。我站在倒塌前的核心，聽著整座瑟那維亞像一塊被掏空的樂器，響到碎裂。」

沒有人打斷他。

「你們要報告，我來提供。」他掀開戒殼，一小段未加密的記錄流洩而出，全場光場振動——畫面中是被濃霧與尖嘯吞沒的街道、人形模糊的菌巢、爆裂聲中僅存的兒童尖叫。

「我沒來討公道。我來記得。」他聲音愈低愈冷，「因為你們會忘。」

凱爾緩緩開口：「我們……並不否認你的損失。但這不是事實依據能夠支持的對話形式。」

「我不是對話。」阿爾傑斯看向他，「我是在你們的報告間撿拾屍體。」

「這不是戰略失誤，這是預謀性的靜默。」他目光轉向霍恩，「你知道菌巢不是外洩，是引入。你知道。」

霍恩站起來，語調第一次失衡：「你沒有證據。」

「有的話，你們會關閉這整個層級。」阿爾傑斯站起，光場忽然消退。「我今天來不是為了告發，是為了把這場偽裝會議畫上結尾。」

他轉身。

「你們會繼續說服自己，這只是部署失控。但我會讓這句話，從你們每個人夢裡重新開場。」

他走出，會議層靜得像墓地。

銀環停止轉動。

伊南緩緩道：「紀錄結束，進入封鎖層。」

會議未結束，但已無人再言語。

議廳銀環光譜徹底關閉的數秒後，座環才重新啟動最低電流供應。

所有紀錄模組與音軌紀要皆已封鎖，不會留存，也不會被提取。

沒有人立即離席。那是一種默契──也是一種試探。

艾蕾茲最先起身，披肩輕滑落，動作幾乎無聲。她未說話，只輕輕朝伊南點頭，後者的回應不過是一個極淡的眼神轉動。

兩人步出會議層時，並未同行。中間隔著一段光影偏移的走廊──那是赫洛台為不同職能設計的出場節奏。每位成員的離席軌跡都避免重疊，像一場自動分離的默劇。

在另一側，琳雅依舊未起身。

她雙手交叉抵在膝上，眼神一動不動地望著銀環中心。「他們會怎麼處理？」她問。

「視他還留下多少證據。」凱爾回答，語氣平靜，卻帶一絲疲倦。「這種語言方式……有時比證據本身更危險。」

琳雅轉向他。「你還在為那條指令線辯護嗎？」

凱爾抿唇，沒有立刻回話。然後輕聲說：「我在為整個觀核鏈辯護。我們不處理謠言。」

「他不是謠言。他是活著的遺證。」她站起來，步伐帶著壓力，經過他身旁時道：「小心別讓你手上的數據變成他口中的墓誌銘。」

他未回應，只默默開啟個人信標，讓重力導向協助他離開。

在中央環形階梯下方，一道孤影停留良久。

那是少年。他仍站在銀環中央，雙手插入口袋，頭微微仰起，像在聽剩下的聲音是否會再說一次什麼。

一道腳步聲靠近。

「你覺得他說得對嗎？」來人聲音低啞，是伊南。

少年沒有回頭，只說：「我沒在判斷他對不對。我只在看這裡有沒有人還記得自己害怕什麼。」

伊南凝視銀環良久。「那你呢？你在怕什麼？」

「我怕──」他側頭，「怕我們已經忘了什麼是害怕。」

她沒有回答，靜靜地走開，步伐穩定如常。

離席通道盡頭，霍恩與艾蕾茲的步伐意外交錯。

他率先開口：「你還信他？」

「信什麼？」艾蕾茲回問。

「他說他只是來見證，不是控訴。」

她停下來，側過身。「我信這句話，就像我信你今天的沉默──都是有選擇的。」

霍恩的臉部線條一瞬間僵住。然後他低頭一笑，帶著不屑。「你太聰明了，艾蕾茲。可惜在這裡，記憶不構成真相。」

「不，但它構成責任。」

她說完便離開，只留他站在走道中心，像一道無法關閉的警告標記。

會議層最後歸於沉寂。

只有空席仍亮著微弱光源。

那席位沒有再被提起，但每個人離席時，眼角都不自覺掠過它。

那裡坐過一位名為「赤鋼霸影」的倖存者，他未申請權限，卻讓七席之環如遭重啟。

這不是一次會議。

這是一場從瑟那維亞陰影中走出的審判——仍在進行，無從關閉。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KS3NFuN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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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七席之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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