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的理由》 - 問題大概也許就是解答了吧

問題大概也許就是解答了吧

Feb 10,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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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書桌前，桌上一坐檯燈，面前一部電腦。

房子很舊了，靜下來時能聽見時鐘滴滴答答的響動，鄰居洗澡水稀里嘩啦地在水管裡面翻騰，以及木頭腐朽的細聲。

隔著幾面牆之外，睡著一名老人家。醒來時跟睡下後其實沒什麼差別，七老八十，早已失智，牙齒全沒了，一天三餐都只能飲稀粥，但好在他往事忘得差不多，連短期記憶也不再有，不知道每天每頓都吃著一模一樣的東西，也省得一番痛苦難熬。

我其實本來是要來勸世的。

要講些積極進取的話，說生命的意義就在生命本身，追求解答的同時就得到了答案，這種陳腔濫調的言論。

但我想到我的外公，就開始質疑這些語句，日日夜夜渾渾噩噩地過著，吃喝拉撒都要人家服侍，失去一個人的基本能力，尊嚴不復，活著又跟死了有甚麼區別？空有一副人形軀殼，苟延殘喘，卻是無盡的淒涼悲哀。

他臉上層層疊疊的溝渠裡有深沉的往昔，是時光鑄刻的痕跡，藏著前塵滾滾。但那如今都已經被嚴酷地消磨殆盡，隨著他的骨骼逐漸分崩離析，再也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形狀。

我突然想到他有時會對我笑。

我不知道那微笑背後的涵義，但他會在笑的時候吐出一些破碎的語句，聽不出來是中文、日文還是台語，似是而非，不知所云，可能只有他自己懂得其中的涵義。

他還會滿足而仔細地將湯匙上附著的軟爛米飯舔食乾淨。

還有客廳矮几上家人為外婆做的回憶錄，前一陣子外公幾乎每天都看，不知道最近他還記得嗎？

又想到那個時候，喪禮上，有人說看見外公流下了眼淚。他明明都已經神智不清了。

所以，究竟人的本質是甚麼？是肉體嗎？是感情嗎？是在與他人的交流之中見證嗎？是意識的存在嗎？是靈魂嗎？

活著，又是怎麼樣的概念？

她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思考一些不著邊際的事。

她有一百種悲傷的情緒，一千種憤怒的理由，一萬個明早不再醒來的原因。

或許誰都一樣。這個時間，喧鬧城市裡的人都成為寂寞的影子各自舔拭著自己的傷口。

但人們往往會選擇現實安排的最簡單的路走，也就是睡一晚覺，明天繼續延續今日的未盡。

他們期待在不可知的明日，找到當下存在的意義。

可能是一個人，可能是一段故事，可能是一個願望、一個念想。

有朝一日，回首望去，可能會感歎，可能會惋惜，也可能會覺得值得。

活著和死亡不能說是生命的一體兩面，因為對「生」而言，死亡太過渺小，生命是起源、是希望、是無限的暢想，而人一旦死去，便是走到了無法回頭的絕路，一條斷絕所有可能性的寂滅。

外公可能在撫摸回憶錄的每一張頁面時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證據吧，升起的感情刺激著衰敗的肉體，為了記住不想遺忘的人而抓緊生命不願鬆懈放棄。這可能會成為理由，也有可能不會。

我不知如果能夠選擇，他是否會想了結眼下所有的病痛和艱難；我也不知道明日的我會迎來甚麼樣的心情和風景。

被時間推著向前走，尋找目的的同時，經歷的路途成為了活下去的理由。

這是一個不成理由的理由，但是這是我願意向前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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