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已經滑入地平,入夜的天香城大多數的街道人並不多,不過在皇城外第三大街卻是不然。
街道兩側滿滿兩排的攤商,有古意古玩、跌打傷藥、刀械寶甲,琳瑯滿目應有盡有。
來往街道的人也是青老不齊,有些衣裳樸實,有景華玉衣,有的卻是衣履蹣跚,這些身份各異的人有著不同的心思,卻有共同的目的地,地下武鬥場。
那些貧困的人會將自己的命壓在賭場上,奢求贏幾場比賽,讓自己的生活得已寬裕些,少有金錢者在乎外場賭注,賭場內的鬥者何方勝出,更為富有者呢?自然是派出自己認定的強者,一方控制場內的勝負,一方操盤場外的賭局。
不過,真正賺錢的依舊是鬥場的主人家方,何氏一家,這個地下鬥場是被皇上認可的,何家為龍頭,摻股方自然是偏向何家方的大臣們,倒是墨家並沒有參與,不過唐家畢竟是生意人,也有加資一小股,這般浩大的財富,場外的小賭算什麼,就是集資眾人的財富勝出一場,又如何能動搖這座金山呢?
「唉……終、終於趕上了!」一聲老邁的聲音,連連緩著氣,好上一會才終於過氣來。這老者在收到今晚的消息便馬不停蹄的前去下注,而後趕來這入場處,此刻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了。
「我說老李啊,你怎得又賭了?上次輸的你三餐啃樹皮,你怎的輸不怕?」
這位老李的老者也是個名人,不過是輸的有名,守門人自然認得這老主顧。
「你,你懂個屁,這次我鐵定會贏的!」老李氣急敗壞的說。
「你哪次不這麼說?要我說哪天根在你後面下注,你賭左我就賭右,說不定早飛還騰達了。」
聽他這般調侃自己,老李更加不平了,不過心念一轉:「輸、輸又怎麼了?這次和其他可不同!哪怕是輸,我李三寶也要賭那小子贏,他代表的可是我們這些平民!」
聽得老李說的義憤填膺,守門人聳了聳肩:「獨孤福兮又怎麼能代表我們?雖然他遭遇坎坷,但是骨子裡終究是權貴,和我們哪牽得上?在說了,這都是上面的博弈,誰知道裡面有啥貓膩,我要是你就把這錢留著,為你家兒小存點嫁妝。」
守門人倒是好心,這話是心底話。他可不相信這場比試沒有問題。兩人都是窮人,守門人運氣好點被選來當入場戒備員,老李卻是三兩天來賭,賭的都是老本,眼見他又來賭,這人才開口勸說。
只是這話聽在老李耳裡卻是刺耳,吹鬍子瞪眼睛的盯著對方片刻,再不理會直接朝場內走了進去。
※
武鬥場上層圓桌前,幾個貴公子面面相覷。
「這事會不會有問題?」何達滂困惑道。
說的自然是唐鈺所帶來的人獨孤福兮。
照唐鈺所說,今天對方不服管教當眾怯場,惹惱了墨雲,便直接將他賣給唐鈺,要唐鈺來參賽好整死獨孤福兮。
這話聽起來似乎沒問題,雖然他們彼此是對頭,但是地下武鬥場卻是唯一的,要說哪裡好整死人,只有這裡。
「如果我有這樣下屬,我也會恨不得整死他!當著主人面說不幹就不幹?」侯德昌道。
「可是,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麼唐鈺要一下注就是五十兩白銀?」何達滂又說。
「那小子的性情我很理解,別的不說,錢分明是要了他的命,五兩都捨不得出了,五十萬白銀?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說話這人,是幾人中唯一站著的,正是唐家分系弟子,唐天豪。
「嗯……」
大皇子隻手撐著下巴,陰沉的臉龐不斷思索著,片刻後才問道:「獨孤福兮此人修為如何?」
大皇子這麼問道,眾人都齊齊低頭陷入沉思,一會後何達滂才將那日在街上被墨雲擺了一道之事說了出來。
「這麼說來,此斯也有一定的火侯……」大皇子呢喃道,忽然露出一抹微笑:「此人若是能為下屬,必是一把利刃,不過他卻騎到主子頭上,自然沒有活命。五十萬白銀或許是唐鈺出的,更可能是墨雲那小子自己出的,只怕這兩人想回本罷了。」
大皇子這話說的倒是合理,眾人此刻不由展眉一笑。因為合約內容是要讓獨孤福兮對上鐵面人,若是對方勝出,就得回復自由身,讓獨孤福兮從僕役成為庶民,反之自然是死了,也沒有什麼問題。
這紙合同交還自由的是地下鬥場,在尚未自由前獨孤福兮依舊屬於唐鈺所有,自由赦令卻是地下鬥場特赦。這樣一來等待獨孤福兮的路只有自由,或者是死。他想不賣命也不能。
鐵面人的真實身份沒人知道,就是在場眾人也不得而知,此人某日前來地下鬥場牽下生死狀,將自己賣給此處,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此人一直戴著鐵面,卻是武藝超群,戰無不勝,如今已是地下鬥場的不敗傳說,當然這其中還有鬥場方的暗中操盤。
在眾人眼中,哪怕獨孤福兮在厲害,也不是鐵面的對手,再加上大皇子言下之意,自然把唐鈺他們的想法當成,對方想在起手先賺一筆,隨後讓獨孤福兮死在鐵面人手上,這就成了穩賺不賠的生意了。
「不過,聽你這麼說,這獨孤福兮對墨雲可說是忠心,怎麼會變得這般違逆其主呢?」大皇子又是不解道。
「墨雲那乖僻小子自己惹出來的!」侯德倉這下可樂的,直接將品香樓一事說了出來:「這小子帶人兒子逛母親窯子,只怕因此才讓獨孤福兮起了二心!」
大皇子瞭然道:「這樣就沒問題了,想來其中並沒有貓膩。」語落他撇了侯德倉一眼,對其用詞汙穢似乎有些不滿。
「敢問、敢問皇子,咱們真要順那想個小子的意?」何達滂又問。
聞言大皇子掛出一抹笑容,這笑容卻是帶著幾分危險:「開門做生意,有賺有賠。他們贏了我們能不付錢嗎?不過也要有命活著才有錢拿。」
這話這些公子哥哪還不明白,對手是他們選的,不知道獨孤福兮深淺又如何?找強者和他鬥不就行了?場內的強者可不只鐵面一人,五場戰鬥,唐鈺下重金又如何,只要當場扼殺對方不就好了。
地下武鬥場內。
中央舞台上一人獨立,一身衣裳潔白,眉目間帶著肅然之氣,一柄紅劍側臥在腰間,這柄紅劍似乎還不是成品,沒有護手的長劍,彷彿剛從火炭中抽出,通紅的劍身未經打磨,根本看不出粗細,倒像是根燒紅的熱鐵。
這人正是墨雲裝扮出來的獨孤福兮,他的易容已經爐火純青,從外貌上看不出任何破綻,若要嫌不足之處,唯有易容上帶有的胭脂香,以及他無法模仿出修仙氣息。
這人看起來氣宇非凡,不過見他兵器,大多觀眾已經嗤之以鼻了。
「下台!下台,連個像樣的兵器都沒有,還打個屁啊!」
「我後悔了,現在退錢還行嗎?」
「什麼墨家唐家,連趁手的兵器都不給,有必要這樣玩人嗎?」
「你小聲點,不要命了?要被聽見十的腦袋都不夠你掉。」
叫囂聲可謂鼎沸,墨雲並不知在這眾人中,卻有兩人至始至終替他加油。
一者是老李,在這老頭進入武鬥場,什麼錢財已經被他拋諸腦後,此刻他不段祈禱,希望這前朝遺子能剉剉權貴銳氣,當他看見那把讓人啼笑皆非的兵器,更是怒不可止。
心道:您可一定要贏啊!別讓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人稱心如意!
另一人自然是唐鈺,且不說這場他下注多少。他是唯一知道對方身份的人,這一刻錢財竟眉那麼重要,唐鈺甚至不擔心輸贏,只怕墨雲因此受傷。
若墨雲知道,只怕會真心感到唐鈺這人當真是可交好友。
就在這時,另一側的青銅鐵門發出隆隆的聲響,登時一道魁武的身軀竄了出來,光個頭就比墨雲高上一半,手中一柄精鐵搗桿不知有多重,他就這麼扛在肩上,走到舞台中央。
燈光打照在他光禿禿的腦袋,彷彿讓人看見了太陽升起的錯覺,那雙眼睛又如未睡醒張不開,又或者已經張開,可是別人卻以為他眉張開,朝天鼻隨著吸吐擴張又縮緊,那厚唇更像是漲了厚厚的繭在嘴上。
簡單來說……長的當真難看得要命。
這光頭大漢看麼墨雲一眼,又撇向他手上的長劍,不由哈哈大笑:「就這東西你也想勝過老子?別說這把破鐵了,就是絕世好劍你也贏不了!老子已經是開三識的修仙者,你這細皮娘子,還是直接投降比較快。省得我砍了你,哪天到品花樓恩寵你那浪蹄子母親時,還要聽她哭的死去活來。」
這聲音尖銳的嚇人,如果不是他上身未著,墨雲都懷疑對方是女扮男裝。
至於對方這口汙穢,墨雲卻是不甚滿意,他也口胡,可是罵人皆可,說其親人的不是便是下做。
要說嗎?少爺陪你說說。
「這位……大哥說的是也,您這等成就我當真望塵莫及。論醜老哥您說第二沒人敢說你第一,醜還醜得這麼有格調當真不容易。您橫看像狗,豎看如兔,遮著眼睛看是一頭龜,掩住鼻子便成羊,露出牙齒像兔爺,伸個舌頭變蜥蜴。像你這等天賦異稟當真人間無偶。綜觀全局我樣樣勝你,偏偏就這醜字輸你,這一輸哪怕我比你再優秀多少,都無從追往,當真慚愧!」
這話聽得光頭大漢勃然大怒,長長一串,到後段他也聽不懂了,只知道對方罵他:「臭小子你說什麼?」
墨雲的聲音不高,畢竟嘴砲是少爺了得處,讓別人聽了說不定真有人會猜到。
「說啥?說你是兔爺,說你妖氣外溢,說你怎麼有臉活著,要是你乾脆自殺算了,不過死了又麻煩,說不定還嚇死別人,活著是造孽,死了也造孽,禍害一個!」
「你你你!好你個死小子,等老子殺了你,再到你那漂亮的娘那邊好好說說,順便……嘿嘿……」
墨雲瞪著他,自己又不是獨孤福兮。現在好了說一堆屁話還不是要打。爽快點亮兵器不就好了。
不過不論是獨孤福兮對母親的在乎如何,墨雲對這位貞德之女的尊敬,都不容對方這般汙衊,畢竟殺人不及妻奴,你自己罵別人小白臉,罵不過別人就說人家親人,這人賤得可以。
「你沒那個機會,下次投胎想清楚怎麼做人。」
語罷,墨雲提劍而往,懶得跟他廢話,此刻對他而言,對方已經是一個死人了。這場比賽結束,他會成為真正的死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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