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輕狂的歲月，我們受過傷，也傷過別人。3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5EbiWGFZZ
然而總要待千帆過盡， 3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ORzGmCujf
補償不了的虧欠堆積成心債，3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z1hi5pLWU
烙印在時間無法沖刷的記憶，3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YBewrAIiN
我們方懂得原來傷害人，比被傷害更難釋懷。
芷瑤躺在床上，輾轉不能成眠。每闔上眼，腦海便浮現出千百個父女重聚的畫面；千頭萬緒，理不出一個結論。
一夜折騰，芷瑤明顯憔悴了，只有銅鈴大眼明亮依然。
原以為睽違多年，再見面一刻必會激動得落下淚來，可是當父親真箇站在眼前，觸手可及，芷瑤的內心反而出奇地平靜，如明鏡止水。
倒是丁家昌把五味雜陳的心情全寫在臉上，「好嘛？」
「嗯。」芷瑤坦然地點頭微笑，「你呢？」
「嗯。」丁家昌期期艾艾，「聽說……你媽打算再婚了？」
芷瑤打趣說道：「你該不會是回來搶親的吧？太遲了。」
「我哪有資格？」丁家昌分不清到底該自嘲還是自責，「要不是我，你媽便不用吃那麼多苦頭……」
「苦頭？」芷瑤冷笑，多年來強制壓抑的怨懟瞬間決堤，「你嘴上說說倒輕鬆。你知道她被拋棄的錯愕與悲痛嗎？你可以想像她是以甚麼樣的心情面對外人的冷嘲熱諷嗎？你懂得一年一年地等下去的孤寂無助嗎？你根本甚麼都不知道，有甚麼資格說她苦？！」
丁家昌一怔。記憶中，女兒永遠活潑樂天，臉上總是掛着個甜得足以讓人融化的笑容。然而面前的芷瑤，眼裏卻只有一抹哀慟的悲涼，彷彿隨時都會掛下淚來 ── 這可是他一手造成的？
「對不起。」丁家昌歉疚地將女兒擁入懷內，「對不起。」
芷瑤抗拒兩秒，然後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伸手緊緊環住父親，彷彿只要這樣緊扣十指，就能抓緊遺失多年的幸福。
「也許你會覺得我這樣說是在替自己找藉口……」丁家昌舔舔唇，似有千言萬語無從啟齒，「我並非要為自己辯護，你原不原諒爸爸也沒關係，我只是不希望我跟你媽的事會令你蒙上陰影，得不到幸福。」
芷瑤當然知道爸爸生於馬來西亞，可是做夢也沒想過，原來他在那邊另有一種生活，另有一個天地。
「二十年前，我受岳丈之託來港發展，原打算安定後便把青梅竹馬的妻子接來同住，沒想到竟給我遇上你媽，兩人愛得一發不可收拾。」丁家昌的眼神忽爾變得矇矓，焦點似要落在時空的另一端：「原以為只要放棄一切，離開岳丈的公司隱姓埋名就可以跟你媽展開人生另一頁，沒想到最後還是被安娜查到了。」
「有必要弄得那樣複雜嗎？」芷瑤不解，「若真如你所說，那跟你本來的太太離婚不就行了？」
「你不認識安娜，她是那種寧可把玩具摔爛也不會把它讓給任何人的女人。她是絕不可能答應離婚的。」
「你可以單方面申請呀！即使你不再愛她，也該給她一個交代，堂堂正正地提出分手。」芷瑤十萬個不願意幫母親的對頭人說話，可是正義感使然，她無法不點出事實：「這是她應得的，因為她是你在眾人面前宣誓娶回去的太太。」
「我確曾考慮過單方面申請離婚，可是當時你媽已經懷了你，等不來了。」丁家昌無奈輕嘆，「我不能委屈她無名無份地替我生孩子。」
芷瑤語塞。
大概誰都不是百分百的大壞蛋吧：母親不過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想守護自己的家；安娜要脅告發父親重婚、迫令伯父的公司破產，不過想奪回自己的丈夫；父親拋棄安娜是為了她們母女，後來則是為免拖累兄長才答應隨安娜返回馬來西亞，跟她們母女斷絕來往……我們傷害某些人，不過是為着保護更重要的人和事，沒有誰百分百做對，也沒有誰百分百做錯。
天色將墨未墨，昏暗的日光燈光下懸浮着灰塵粒子，沉鬱的氣氛之中，卻有道無形的光直透進芷瑤心房，把她的思緒照亮。
雖然一時間無法釋懷，然而她卻可以肯定自己已卸下了那個馱負多年的心理包袱。
芷瑤自口袋裏掏出早上抽到的草莓果醬 jelly bean，「這個送你。」
丁家昌接過那顆遲來了六年的草莓果醬 jelly bean，不由自主地抽噎，「你還記得？」
「那個遊戲，我一個人玩了整整六年，怎可能不記得？」芷瑤說得輕描淡寫，當中經歷過的失望與孤寂完全不著痕跡。
「芷瑤，你願意到馬來西亞生活嗎？」
「甚麼？」
「其實這次回港除為你媽送上祝福，我亦跟安娜商量過要把你接回去，好補償我多年來沒好好盡過的責任。」丁家昌隨即補充，「當然，是在你和你媽同意的前提下。」
芷瑤斷然拒絕，「不必了。有些事情是補償不來的，我早已習慣沒有爸爸的生活。沒有你的日子，我和媽還是照樣的過。你看，我很好呀，新學期開始便要上大學了，媽也快要展開人生的另一章。所以……你不必內疚，也不必執著要補償些甚麼。」
「你真的長大了。」丁家昌安慰地輕撫她的短髮。
芷瑤很想告訴父親，其實在他宣佈決定離開那一刻，她便已被迫長大了。不過正如父親不必補償她一樣，這些話，已經不必讓父親知道。
這一筆心債，今天總算徹底償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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