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肯聽多鐸的問候,轉頭瞧對方模樣,無須多想便知道是早已聽聞過的鳶翼城公爵養子。今日初見,他們樣貌的確與一般藍髮白膚的魚人不同。而若以侯爵之子的身分,禮貌上可以主動問候,但現下他認為,繼續當名安靜的顧客會比較適合。
「打擾多鐸師傅,父親要我們來向您請教點問題。」靛色長髮束成髻的魚人少年撇了狄肯一眼說。
「不打緊,這客人應該要看一陣子。」多鐸從矮櫃上起身,用棉布將手擦乾淨:「少爺們儘管提問,只要我知道,都會詳細解答。」
狄肯側對著他們,從架上取下手半劍細細欣賞。這把由精鋼鍛造的冷兵,單手把持輕盈順手,三凹血槽線條簡潔,與自己先前遺失的那把造型幾乎一致。唯有不同是,劍鋒帶著優雅的弧度,彷彿無須出力便能輕易劃開敵人的肌肉。
可惜舖子裡人多,加上負傷,不然以當前手感,讓他想恣意揮舞。
「您有聽過弑親刃嗎?」靛髮的魚人向多鐸問道。
弑親刃聽起來像變態貴族或殺手給武器取的暱稱,這不免引起狄肯注意。他見另一名頭髮像遭脫色劑潑灑的魚人男孩將一把長柄刀交給多鐸。
鍛造師傅端詳片刻,意味深長地說:「以外型來說,確實是亞曼埃爾的弑親刃。少爺,你們從哪得來的?」
「父親說是外國友人連同其他禮物一起送來。可我們翻遍了資料,還是不敢斷定。」布萊克解釋道:「因為這把若是弑親刃,光名稱聽來就不大吉利,不曉得客人送給我們是要做為收藏還是別有用心?」。
「用不祥之物作為贈禮,我倒是頭一回聽聞,難道是亞曼埃爾的習俗?」多鐸挑眉說:「刀柄上用來止滑的纏繩是近幾年才有的料子。我前一陣子跟國外師傅交流,他們不少武器都會使用這種纏繩,說是比以往的更耐用。」
「我一直以為它是骨董。」布萊克指著黯淡無光的刀面說:「這種鍛造方式完全看不出新舊。」
「假如原本的纏繩破損,換新的倒也無妨。」多鐸目光一亮,將冷兵回鞘補充:「但就我所知弑親刃不會有多餘的裝飾,而刀柄末端卻有十分細膩的鏤空雕刻,我想單純就特色來說,多少有收藏的價值。」
「看來是我們不懂得欣賞。」布萊克搖頭回道:「這名稱和用途,就教人退避三舍。」
「啊,刃面沒有做啞光的處理的話,亞曼埃爾更南方的群島,好像還在使用這類武器。」多鐸遞回長柄刀笑說:「它暗藏的驚喜我不好說破。記得深夜時,點一枝蠟燭來欣賞尾端的鏤空雕刻,會有新發現!」
「我們回去試試看。」從多鐸的反應,布萊克聽出端倪回道。
「哪天有路過的話,歡迎串個門子,告訴我發現什麼。」多鐸語中帶笑說道。
「沒問題,感謝師傅解答。」布萊克雙手交叉抱著冷兵向鍛造師傅行禮。
「小意思,都還在我的專業範圍裡。」多鐸回道,並向怪髮色的魚人寒暄:「夏格那每天早上還有練劍?」
「對啊,早上還和父親練習。把力氣都耗盡,現在好想睡覺。」夏格那打個呵欠說。
「和浪聲谷之役的英雄對練,可說機會難得!」多鐸雄厚的嗓音大聲驚呼。
「浪聲谷之役?您是說父親營救康諾王子的那場?」夏格那興致勃勃追問。
「不只救了王子而已,當時兩軍戰到難分難捨,於是以雙方將領決鬥分出勝負。繆芙茲大人擊敗了斷刃之劍亞羅.凡諾呢。」多鐸回憶著:「那場對決,我還爬上懸崖看,可說是永生難忘。」
「原來這就是那場戰役沒有傷亡慘重的原因!等會兒,凡諾公爵之所以厲害是他能輕易將對手的武器摧毀。父親可以獲勝,就表示他的武器沒被折斷。」夏格那試著釐清當時的情況說。
「您是在暗指自己打造的武器,連斷刃之劍都無法破壞吧。」布萊克腦袋一轉發現背後含意道。
「哈哈哈,趁現在有客人我當然得往臉上貼金。」多鐸放聲大笑道。
「先生,您就放心挑選順眼的武器,有多鐸師傅把關,品質有保證。」布萊克聽完,轉頭向一旁的狄肯喊道。
狄肯尷尬笑應:「我也是聽朋友推薦而來,但是現在只剩徒弟打造的。」
「我不會砸自己招牌,會擺出來賣的,都和我有相同水準。」多鐸帶著笑容,目光無比堅定。
「您手持那把劍,看起來威武不凡。」布萊克跟著幫腔。
「先生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應該是想趁我們走了之後好好確認手感。」夏格那彷彿洞悉狄肯的心思說。
「真難為情,看兩位少爺有要事詢問多鐸師傅,我也不好打擾。」狄肯用拇指輕撫冷兵的護手說。
「是我們不好意思。」夏格那用目光示意其他人並向多鐸說道:「多鐸師傅我們擇日再來,今天還有別的事就先行告退。」
「代我向繆芙茲大人與喬達利頓問好。」
公爵養子們向狄肯頷首行禮後離去,趁舖子內空間騰出,狄肯持劍感受到毫無滯礙的手感,便當下決定道:「就這把!」
「你直接繫在腰上吧。」多鐸靠在桌邊說道:「零頭我也不算了,就五枚銀幣。」
「不如六枚吧,它值這價錢。」狄肯乾脆地拿出錢包結帳說。
「相信你能用的得心應手。」
獲得武器,狄肯心裡踏實許多。他習慣左手有劍柄握著,且若不是有傷在身,真想找個寬闊的地方,好好熟悉它,順便抽離這一陣子鬱悶的情緒。
他搭上一艘前往南區的便船,身旁襯著金光閃爍的水道。旁邊輕盈槳過的小舟,上頭一對和自己年齡相仿的情侶,男方邊操著舟,嗓音高昂地唱起情歌。女方臉上洋溢幸福的笑容,兩人深情對視。
狄肯見此羨慕不已,心想將來有一天,要帶著艾妮回來,欣賞隨陽光變換色澤的港都,品嘗令人驚豔又鮮美的食物。屆時,他絕對要把面子拋到腦後,像那名男士,對艾妮高頌一首首的情歌。
他抵達交易所的碼頭,瞧市集廣場人聲鼎沸。攤位上展示各種寶石,從小到在盒中如螢火蟲的翡翠,大至同樓高的水晶礦石,由商人們比劃陌生的手勢相互競價。
他穿越人潮,進入巷子裡尋找容易讓人忽略的酒吧。聽多鐸的消息,朋友出沒在南區,因此只能憑藉運氣及友人從前的習慣來尋找。
眼前幾名搬運工人悠閒地圍著酒桶當桌子小酌,他們旁邊有條往下的小路。狄肯以為那是一樓商家的倉庫,但眼角餘光見著小路下方的樓層掛著招牌,於是他乾脆任由好奇心驅使,下去一探究竟。
下層的店舖裝設雨棚,並在窗前裝塊長木板作為吧檯。酒客們各自成群,低聲交頭接耳,這裡儼然與巷子外喧囂的市集天差地別。
酒吧內燭光昏暗,空氣窒鬱並帶著霉味。雖有不少目光投向狄肯,但多半認為他是傭兵或鏢師,也就不予理會。
狄肯迅速掃視四周,找不著任何熟面孔。他選了吧檯的空位塞進去,正要向酒保打探友人的消息。只見酒吧老闆一臉凝重,直接將一杯啤酒擺到他面前搶先說道:「亞曼埃爾的鋼臂神猿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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