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麼鬼綽號?狄肯抓起杯子差點把酒灑出來,但他知道這一笑不僅打擾到旁人,甚至可能造成肋骨二次創傷。因此他難掩興奮的情緒向老闆說道:「老闆,你這裡有『焚風』嗎?幫我回請鋼臂神猿。」
「恐怕不行,大家都知道神猿酒量不好,上次他喝完一杯啤酒再加上焚風,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狄肯背後傳來希爾飛那字正腔圓的口音回道。
「那你現在喝幾杯?」狄肯轉頭向身後皮膚黝黑,露出結實雙臂的男人反問:「肖普奧多拉德溫。」
「兩手剛滿,奧特洛貴族的兒子。」肖溫厚實的雙唇一笑綻出雪亮的皓齒,他恢復成亞曼埃爾那種慵懶且不愛捲舌的腔調回答:「別用奧特洛口音唸我的全名,聽起來亂奇怪的。」
狄肯立刻站起來,他不顧肋骨的疼痛,給久違的好友一個熱情又長久擁抱。直到對方拍著他的背提醒道:「這是抱姑娘的方式,你不是有女朋友嗎……?好了,兄弟,大家都在看!」
「我覺得快一輩子沒見到你。」狄肯鬆開雙臂,拿起啤酒一口就灌了半杯說道。他與這位南方列島來的傭兵將近兩年不見,如今能在陌生之地相遇,更是興奮難抑。
「照你這麼講,看到西戛爾不就親上去了。不過你怎麼會來普頓萊斯?你不屬於這裡啊!還是終於把那位小女巫從塔裡騙出來玩?」肖溫鬧著說,銅鈴大的雙眼瞧見狄肯臉上出現細微變化,趕緊一手勾住他的肩膀小聲問:「老弟,發生什麼事了?」
「人太多,不方便講。」狄肯依然帶著笑容,但眼角已經垂下。
「老闆,酒窖借一下。」肖溫仰頭向吧檯裡喊道。
酒吧老闆從腰際拆下鑰匙扔到桌上提醒:「不準弄髒,不準把酒瓶打破。」
「我們沒打算進去裏頭溫存!」肖溫一指勾起倉庫鑰匙,拉著狄肯繞到吧檯後面。他隨手拎盞燭燈,兩人擠進有如墓穴的狹窄酒窖裡。
「現在可以好好說了。」肖溫將門闔上,一手搭在積灰的石磚酒架上。
「你對沃德雷夫夫婦前往龍脊群嶺的事知道多少?」狄肯低聲先問。
「說是退休閒遊,探訪王國西北秘境,實則要把星辰騎士的魔咒解開。他們除了是你女友的師傅外,和你有什麼關係?」肖恩攤手問道。
「好兄弟,接下去的話除了跟西戛爾、那對兄弟與潔西卡說外,不能再透露給其他人。」狄肯雙手搭在肖溫肩上叮囑道。
肖溫表情如鯁在喉,最後用力地點頭:「不要劈頭用這句話來為難傭兵。有什麼疑難雜症就說吧。如果我沒法幫,我就當沒聽過。」
「國王本來有派人掌握他們的動向,但實際上三年前沃德雷夫夫婦早已音訊全無,搜索隊也無功而返。」狄肯訴說自己知道的事:「近期艾妮收到陛下命令,前往龍脊群嶺找回師傅,但我們正要出發時遇到御察士襲擊,我和她分開了,現在必須把她找回來。」
「天哪,老弟你還好嗎?」肖溫熟悉朋友的個性,雖然看狄肯侃侃而談,可心裡想必是翻騰難受。
「差幾步走到崩潰邊緣。」狄肯搖頭陳述自己的狀況。
「再努力退幾步,我要告訴你,我跟御察士的情報網有重疊,只能幫你聯絡西戛爾他們,沒辦法打探艾妮小姐的事。」肖溫撫摸頭頂的髮辮說:「另外,我腦袋轉不過來,為何你們國王要艾妮小姐去找師傅卻又派御察士阻止你們?」
「我也不懂,御察士說接到口喩。那時候艾妮還拿出國王授予的證明,可他們卻視而不見。」狄肯說著,當晚的畫面歷歷在目,頓時憤怒與憂傷的情緒全糾結在一塊兒,使他不禁哀嘆:「艾妮為了保護我,施展魔法把我帶來這裡。但我應該要在她身邊啊!」
「老弟,冷靜點,你有下一步計畫嗎?」肖溫輕拍狄肯的背問道。
「我托兩隻奔信龍,一隻去尋找她,一隻去找西戛爾。」狄肯握緊拳頭說:「我想先跟他們會合,這樣不管是找艾妮,還是之後的沃德雷夫夫婦,也比較有把握。另外,我也得知道御察士為何要阻止我們。」
「難怪你要透過我的情報網。」肖溫雙臂交叉倚著酒架,他見狄肯頷首的可憐模樣,心裡一橫說:「該死,誰叫我們稱兄道弟,我努力打探看看。而你嘛,留一口氣等消息來。我昨天聽到風聲,有御察士喬裝成旅行商人來到普頓萊斯,不知道跟襲擊你們的是不是同一批人。總之出入千萬小心,別像剛才一進門就給我認出來。」
「我知道。」狄肯聽完好友的教訓,情緒給安撫下來,並追問道:「對了,你之前不是說要回鄉嗎,怎麼還在奧特洛打轉?」
「我老家那幾座島又開始不平靜了,以前我會覺得生意做不完,但現在覺得和平才是幸福。」肖溫面露無奈地笑答:「可能比起戰爭,我更適合尋寶。」
「等我和西戛爾他們會合後,如果你有空檔,就和我們一起走吧。」狄肯回憶起從前一同冒險的經歷說。
「要是沒有御察士追殺的話啦。」如同當初說要返鄉一樣,肖溫先語帶保留婉拒。狄肯挺喜歡這種回答,因為不會抱持更多期待。
正當他還想跟好友家常幾句,耳裡卻聽見嗡嗡鳴響,他發現肖溫似乎也聽到一樣的聲音,狐疑地朝出口望去。
「你們聊完沒?火災演習的鐘聲響了!」酒吧老闆用力敲門喊道:「快點出去,不然給守備軍抓到要罰錢的。」
「通常不都會提前公告時間?老弟,咱們先來閃,在普頓萊斯沒配合演習的話,罰金會多到讓人吐血。之前還有個醉漢鬧事,結果被關進牢裡一個月。」肖溫推開門提道。
兩人走出來見原本擠滿人的大廳只剩下愁眉苦臉的老闆一人,嘴裡還嘟囔著有人聽鐘聲一響,沒付錢就溜走。而酒吧上頭,守備軍正開始將人潮導去廣場整隊。
鐘聲再度響起,將外頭喧囂的人聲掩蓋。五短一長的音階重覆三回,並從更遠的地方傳來四長兩短的鐘聲回應,緊接又聽到更小聲的四長兩短。
一名守備軍士兵趁鐘聲停歇,將他倆趕入隊伍並開始計算人數:「兩位排隊跟好,等等要報數分組。」
「我知道我知道,奇數是滅火隊,偶數是通報隊,喊到十負責逃跑。」肖溫向守備軍回道,順便跟狄肯解釋:「你等會兒看分到哪個隊伍,其他人做什麼你就做什麼,非常簡單。」
「應該不會要提水桶一個傳一個吧?」狄肯問道,畢竟他從來沒參加過火災演習,感覺有點新鮮卻又覺得詭異。他見守備軍從屋子裡陸續拉人加入隊伍。而對岸另外一區的人群,則像欣賞珍奇異獸般,全擠在碼頭畔圍觀。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Xj9HL7JuP
「只會拿空桶子而已,很快就結束了。」肖溫看似對火災演習身經百戰地答道,他往隊伍前瞄了眼鄭重地說:「嘿,要開始報數了,你記得就喊前面人的下一號。一定要喊下一號喔,不然整條隊伍會重喊一次!」
狄肯一臉茫然,聽著前面已經開始報數,大夥兒用非常快的速度一路喊下。自己也不自覺地配合那個節奏與情緒,在前一位報完後大喊:「三十!」
「三十一。」肖溫接著喊道並對好友說:「你運氣很好,這涼缺只要聽通報隊大喊火災,你就跟其他人一起逃跑。沿途會有守備軍指示方向,最後只要跑過拿紅旗的守備軍,演習就結束囉!」
「你各位奇數滅火隊往右兩步,偶數通報隊往左兩步,扮演疏散人潮的原地不動。」報數完畢,守備軍的士兵高聲喊道:「請大家配合,我們快點結束喔!」
大部分的人就像肖溫一樣,熟悉演習的流程,各自站開列隊。狄肯心中則開始擔憂,自己究竟跑不跑得動,會不會這一跑下去,裂開的肋骨會隨著步伐從體腔裡插出?
「結束後回到酒吧見!」肖溫帶著太陽般的笑容對狄肯說。
狄肯微笑回應,並看旁邊隊員,身後那位背上配著長劍,一臉嚴肅地回看他一眼便移走目光,前面的則身材壯碩,背影像隻熊,而劍鞘末端不時敲到他膝蓋,他們一行人給守備軍帶到廣場一側。
「各位應該都參與過演習,但還是再說明一次。等會兒各位是疏散人潮,因此在通報隊開始喊火災後,請認真演得事態嚴重,接著我們守備軍會來引導大家離開。」負責宣達的士兵站到巨大水晶礦石的檯座上向狄肯他們解說:「切記!移動時務必用跑的,我們要把這演練得身歷其境,為得是災害發生後,身體能做出即時反應!」
狄肯瞧身旁的人們,有些似乎蓄勢待發做好準備,有些則喃喃自語或跟旁邊的人閒聊。此時他的右手不安地按在肋骨上,做好隨時開跑的準備。正當他猶豫著是否要跟旁人攀談來渡過等待的時間,不遠處開始傳來人們驚慌失措地大喊:「失火啦!」
「我的涅皇啊,太可怕了!」本來在狄肯身後一臉嚴肅的人,突然抱著頭嘶聲力竭的喊道。
「怎麼辦,好多煙我看不清楚!」站狄肯前面的那位,用手摀著眼故作難過地說。瞧著他們兩人誇張又令人尷尬的演技,狄肯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配合,再看其他人也沒他倆演得這麼超過。
巷子裡一隊守備軍衝刺前來,開始引導他們逃跑方向,鐘聲也隨之再度敲響。狄肯跟著其他人開始奔跑,他試著用鼻子深呼吸,希望能減輕肋骨的疼痛。但隨後他卻發現那幫助不大,兩腿跟鐘鳴節奏踩出的每一步,都讓胸腔的刺痛感加重,彷彿骨頭真的會從裏面併出。
他們沿著岸邊跑,狄肯發現自己逐漸落隊,腳步從原本的慢跑變成一拐拐地走著。他依照守備軍的指示,走上前往別區的大橋。
鮮紅夕陽迎面照射,使狄肯伸出左手擋在面前,他走上拱橋的石磚路,視線裡已看不著其他隊員。原本心中念著橋的另一端,拿紅旗子的守備軍正等待自己,可盼望左右,整座橋只剩他獨自一人。
狄肯覺得古怪,而鐘聲繚繞於耳仍未停歇,彷彿在催促他趕緊過橋。當他爬上拱坡,見一只人影背著光,站在夕陽染紅的橋中央。
他瞇起眼,推想那應該是守備軍,畢竟走過橋的一半應該算是脫離火場的範圍。於是,他勉強自己加快步伐,可胸部的疼痛已讓他有氣無力地喘息。
他離人影越走越近,步伐越漸放慢下來。原本遮擋夕陽的左手移至劍柄。心中的怒火霎時將疼痛與不適全部拋諸腦後。狄肯抽出武器,如炬目光看向前方的人,那個下巴腮鬍修得整齊,淺灰雙瞳,令他永生痛惡的敵人。
「想不到吧,狄肯.魏勒!」薩米爾張開雙臂好似擁抱,裂嘴得意地笑道。
這時,狄肯耳邊已經聽不見任何的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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