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在西部的局势如火如荼时,位于东部的凛霜也点起了燎原之火。进攻天门城的库拉尔特接替克里图的职位后,引诱冒进的欧德分兵迎敌,自己却率主力猛攻城市,打散了欧德的军队。失去城市的欧德不得不带领残部仓皇北逃,也因此落下了他那困居城中,正处于青春期的侄女——一位名为丽娅的少女。
天门城内,一声皮毛戎装的库拉尔特手扶刀柄,领着大军浩浩荡荡地穿过城区,享受着周围市民百姓又惊又惧的目光。在当地人的指引下,库拉尔特来到了欧德的官邸——一座三层楼的建筑,看上去简直与大号公寓没有差距。库拉尔特啧啧称奇,赞叹欧德的简朴,带了几个人便踹开门闯了进去。
库拉尔特细细打量着客厅精美的内饰,把玩着柜子上的几件文物连连称奇。突然,一个娇弱的女声从楼上飘来:“你们……是什么人?是叔叔的客人吗 ?”哒哒的脚步声顺着楼梯传来,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梳两条麻花辫的少女扶着扶手缓缓走下楼来。当她看到面前这伙胡子拉碴,目露凶光的大汉时,水嫩的小脸上不禁露出些许胆怯。“请问你们是?……”库拉尔特抬手拦住一个把持不住就要冲上去的部下,淡然地走到离少女几步远的位置。“别害怕,孩子,你的叔叔临时出了趟远门,我们是来照顾你的。”
少女上上下下审视着库拉尔特——一个头戴皮帽,身着皮甲大袄,腰悬弯刀,浑身散发着浓郁烟草味的男人。她皱着眉头,本能地退了两步,警惕地打量着这帮不速之客。面前这个奇怪的男人倒是还好,但丽娅从他身后那几个手下眼里看出了不该有的贪婪,犹如几条被束缚的猎犬,一旦松开项圈就会释放狂野的本性。也许是看出了少女的忧虑,库拉尔特主动摘下了自己的棉手套伸到少女面前:“我叫库拉尔特,目前代替你叔叔欧德行使城主的职权,你呢,可爱的女孩儿?”
“我叫丽娅。”库拉尔特的一番话并没有打消,甚至加深了丽娅的忧虑。既然是叔叔派来的人,又怎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尽管近日来欧德以做功课的名义不让她出门,但她也从下人们的窃窃私语中得知了关于战争的只言片语。而今随着喧闹而来的,不是叔叔欧德的凯旋乐曲,而是一群手持武器的异乡人,想到这,丽娅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并没有做出更多的回应,用冷漠的眼神回应了她面前的这些侵略者。
库拉尔特有些面露尴尬地收回了悬着的右手,转过身告诫那些手下,一定要保护好丽娅小姐的安全。“谁要是给我乱来,我就把他的,呃,把他的小兄弟剁了喂狗!”手下们顿时一片哄笑,然后憋着笑应了下来。接着,库拉尔特取下脖子上的吊坠递给丽娅。“这是我的护身符,为表诚意,我现在将它赠予你,小姑娘,收下吧。”
丽娅狐疑地收下了这份见面礼。
数日后,凛霜的使者登门求见。“欧德那家伙终于肯认输了?”库拉尔特大笑,猛吸了一口烟卷。然而使者给出的回答却使他匪夷所思,哭笑不得:
“将军阁下,作为凛霜省政府的官方使者。由于贵军的行为已经对我省造成了较为严重的损失,我谨代表我们的总督弗瑞先生,前来与您协商停战事宜,以期未来的长久和平。”
库拉尔特听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红了脸不住地咳嗽,好久才缓过来。弗瑞这老头酒壶里卖的什么药?此时自己立足未稳,明明正是反击的好时机,可他为何要止戈休战?库拉尔特扬起眉,半威胁半试探地说;“我接到的命令是拿下整个凛霜省,现在你们却说要停战议和?这样的话,我很难回去交差啊——”
“将军,我相信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最终目标,那就是和平,”使者佯装镇定,“虽然我们关于‘和平’的理念可能不太一致,但我相信一定有某种方法达成一种可持续的‘平衡’,呃,您懂吗?就是……”
“拿出方案来,我可不听空口无凭的虚话!”库拉尔特的语气顿时严厉起来,威吓着这个战战兢兢坐在谈判桌前的瘦弱使者。使者拿出一纸协议:“总督答应将军,如果您能把军队撤回边境线,与我们两不相犯,将那么我们自愿让出天门城交予将军管辖,您……”还没等他说完,库拉尔特吐了个烟圈,走到会议室门口打开了房门:“恕我直言,如果你们迟迟不拿出合作的诚意,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复命,就说一切的外交努力都归于失败,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他指着桌上的地图:“除了天门城,其周围的两座要塞也必须交出来,同时赔偿二十万金币作为战争费,少一分都不行!”
使者目瞪口呆。“二、二十万?您是在开玩笑吗?这样的条件,实在是……”库拉尔特不想听他废话,一把将使者从座位上揪起来拉到门口,扔到几个护卫的面前。“如果你想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那就请便吧,我这里不招待闲人!”说完摆了摆手,护卫们便拦在门口,犹如两座铁青的塑像。使者万难之下,还是答应将库拉尔特的意思转告弗瑞,说完便低下头悻悻离去了。
当提议传到弗瑞总督手中时,他只是略看了一眼便重新放回了桌上。“把我的衣服拿来,我得去见我们的特使先生了,那个从帝国来的猪猡。我已经晾了他好一会儿,想必能杀杀他的锐气。”
“不知道皇帝在这个关头派人来做什么,”秘书惴惴不安,“难道他觉察到了什么?”然而弗瑞却不屑一顾:“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皇帝会和我这个只想安享晚年的老头子过不去吗?现在的状况几乎没有问题,唯一的威胁不是外来的蛮族,而是那些对我不满,企图对我不利的某些人。”
“过段时间就是我的生日宴会,时刻提防他们,我可不想看到有谁来搅局,”弗瑞用手杖敲了敲地板,教训着身旁的秘书,狡黠地盯着秘书脸上有些不耐烦的脸色,“听明白了吗?蠢货!”
“是,是。”秘书唯唯诺诺,连声应答。
当弗瑞来到会客厅时,帝国特使已经等候多时,倨傲地翘着腿坐在主座上。见弗瑞到来,他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斥责道:“总督先生,我在这儿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既无酒水招待,也无点心品尝,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弗瑞笑了笑:“哎呀,年纪大了,许多事情都记不牢靠了。这不,刚才要不是秘书提醒我,我还在房间里办公呢!”说着他便走上前,紧紧握住特使的手,“您一定知道,来自啸原的蛮族这些日子尤为猖獗,甚至攻占了天门城。为此我甚是苦恼,终日思量对敌之策。”
“作为帝国的官员,我时刻铭记自己的职责,”弗瑞拉着特使入座,命人倒上酒水,“但仅凭我们薄弱的力量,恐怕……有些力不从心,如果……”特使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此行就是为了财政问题而来的……”
“哎呀,那太好了!”弗瑞眉毛上挑,喜出望外,“赞美陛下!我敢说,没有一个忠实的帝国公民愿意背离他们的皇帝,每个人都……”特使皱着眉,打断了弗瑞:
“我这次来,不是来发救济款的,”特使推了推眼镜,“西流风的战火刚刚平息,满目疮痍,百废待兴,而埃里逊还在虎视眈眈。如果不能及时筹措资金备战,恐怕……不是你我能担待的吧。”
弗瑞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看着面前这个肥头大耳的特使,眼中掠过一丝恼怒。他厌恶战争,无论对手是谁,他只是想要和平,他有什么错?面对天门城的沦陷,他无动于衷,在外人看来很是窝囊,但弗瑞却试图用这种态度“安抚”来犯的啸原人,让他们适可而止。之后的事实将会证明,这种舍身饲虎的行径将会遭到怎样的反噬。
弗瑞心口一阵刺痛,额头上留下豆大的汗珠。
会谈结束后就是迎宾晚宴。主座上的弗瑞强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与左手旁的特使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在烛光中欣赏着舞会。正当众宾觥筹交错,举杯畅饮之际,一个神色匆忙,惴惴不安的人突然推开大门闯进宴会厅。他刚想要大声疾呼,就被身后的两个侍卫一把捂住嘴,在不惊扰宾客的情况下将来者带到了弗瑞面前。
“一点规矩都没有,”弗瑞捏着鼻子,嫌弃地上下打量着来者,“难道你的父母没有教过你在正式场合应该怎么穿着,怎么谈吐吗?卫兵,你们是怎么放他进来的?”两个卫兵面面相觑:“他说,有,有紧急事务需要向您报告,我们才放他进来的,没想到……”来者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上去:“天门城已然沦陷,欧德领主率残部奔波流离,方才……”弗瑞只是收下信摆了摆手,让下人把来者带下去好好款待。
欢愉着的人们没有丝毫触动,继续徜徉在笙歌乐舞里不可自拔。“您有事情要处理吗?”特使佯装起身,“如果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弗瑞端起酒杯,冷冷一笑:“您请便!我年纪大了,恕不远送,还请见谅。”见弗瑞果然咬钩,特使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站起身说:“那好,我就不奉陪了。但是临行前皇帝陛下曾交代过我,拨款的事情也并非完全不能商量,委托我一切当机立断,伺机而行……既然阁下是这样的态度,那么我也明白该怎么做了……”说完,他玩味地看着灯光下——那张发长须白的脸上的惊诧表情,就要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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