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新紀元集團的承諾書，阿哲翻來覆去地看，看得紙張都起了毛邊。每一個字都勾勒著未來，都延續著林詩雅的理念。但這些，都壓不住他心底那股越來越大的恐慌——林詩雅已經整整三天，沒有主動聯繫他了。
加密通訊器死一樣的寂靜，只有偶爾同步過來的生理數據，提醒他她還活著。但那些曲線，就像崩盤的股票，一路向下，越來越難看。阿哲終於忍不住，撥通了她的專用頻道，在漫長得像一個世紀的等待後，才聽到那個幾乎要被風吹散的聲音。
「阿哲……你在嗎？」林詩雅的聲音，像快要燃盡的蠟燭，隨時都會滅掉。
「我在，我一直都在。」阿哲死死攥著通訊器，恨不得能順著電波爬到她身邊。
「我想……再見你一面。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嗎？」她的呼吸聲又輕又淺，吐出每個字，都像是耗盡了生命。
廢棄卡牌工廠的天台。那個該死的地方，那個改變了一切的地方。
阿哲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上天台。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港灣的燈火還在閃，但今晚的星星亮得有些詭異，亮得讓人心慌，彷彿要為一場盛大的告別，燃盡自己。
林詩雅就靠在天台邊那個破沙發上，身上蓋了條薄毯子。月光灑在她臉上，那張臉白得像張紙，幾乎是透明的。她手腕上那些藍色的星塵紋路，正閃著微弱的光，像生命在做最後的倒數。
「你來了。」她看見阿哲，眼睛裡亮了一下，但那點光轉瞬即逝。
阿哲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走過去，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顫抖的雙手，輕輕地、輕輕地把她抱進懷裡。她的身體輕得像一片羽毛，體溫卻高得嚇人。
「對不起……讓你看到我現在這個鬼樣子。」林詩雅的聲音，就在他耳邊，抖得厲害。
「別說傻話。」阿哲的聲音全變了調，又啞又難聽，「新紀元那邊說不定有辦法，我們還有機會的，一定有……」
林詩雅輕輕搖了搖頭，用盡最後的力氣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臉。「阿哲，我累了。真的……好累。」
她的手指冰涼，可那觸感，卻是阿哲記憶裡最溫暖的東西。
「你知道嗎？」林詩雅抬頭望著星空，聲音飄忽，卻很清楚，「我設計星光卡的時候，滿腦子都是你。我想著，如果有一天，這個世界能好起來，我們就能一起，光明正大地看星星，再也不用東躲西藏。」
阿哲抱得更緊了，緊到能感覺到她胸口那微弱到幾乎沒有的起伏。「我會的，我發誓，我會把它做出來，讓所有人都看到妳的夢想。」
「我知道你會。」林詩雅在他懷裡笑了，那笑聲裡，有滿足，也有撕心裂肺的不捨。「你是唯一能壓住那張X級黑卡的人，也是唯一能讓星光卡活過來的人。記住，你那97%的共鳴指數不是什麼狗屁天賦，是你的命，也是你的責任。」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遠，像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
「還有……小心那個蘇雨晴。她說的，多半是真的，但她肯定藏了什麼。不過，她總比老鬼那隻老狐狸可信。」林詩雅用力抓了抓阿哲的手，「老鬼……他很危險。他手裡不光有黑卡，還有一些我看不透的，更可怕的東西。」
夜風吹過，帶著海水的鹹腥和不知名野花的香氣。林詩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像要把這個世界的味道，全部塞進記憶裡。
「如果……我是說如果，以後你碰到別的好女孩，別……別因為我，就推開人家。我希望你能好好的，真的。」這句話，像一把刀，直直插進阿哲的心臟。
「不會有別人了。」阿哲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滾燙地砸在她的臉上。「只有妳，這輩子，下輩子，都只有妳。」
林詩雅用盡最後的力氣，抬起頭，在他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星塵永恆……等我……」
話音剛落，她手腕上的藍色紋路猛地爆發出刺眼的光芒，整個天台瞬間被一片藍色的星海淹沒。阿哲感覺到一股巨大、溫暖又純粹的能量穿過身體，那就像是……林詩雅的靈魂，在跟這個世界做最後的告別。
光芒只持續了短短幾秒，就慢慢散去。當一切重歸寂靜時，林詩雅手腕上的星塵紋路徹底消失，變回了普通的皮膚。她的呼吸停了，但臉上，還帶著一絲安詳的微笑。
阿哲抱著她漸漸變冷的身體，眼淚像決了堤的河。也就在那一刻，漆黑的夜空中，突然下起了流星雨，一顆，兩顆，成千上萬顆星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劃破天際，像是林詩雅消散的星塵，也像是整個天空，在為她流淚。
他不知道自己就那麼坐了多久，直到東方的天空泛起了一絲魚肚白。阿哲才像個木偶一樣，僵硬地、小心地，把林詩雅平放在天台中央，那裡有她親手種下的小花，在這要命的夜裡，居然還開著。
他從內袋裡掏出她留下的筆記和「星光卡」設計圖，上面還帶著她的字跡，和那股淡淡的星塵味。每一個符號，每一根線條，都是她的命，是她對未來的希望，是她對他的信任。
阿哲跪在她身邊，把那疊設計圖死死地按在胸口。巨大的悲痛幾乎把他撕碎，但在那廢墟之中，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從他血紅的眼睛裡，一點點長了出來。
林詩雅走了，但她的想法，得活下去。她設計的星光卡，必須變成現實。那個不被財閥控制的世界，必須被創造出來。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錢不是一切，人與人之間最真實的感情，才是。
阿哲站起身，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花叢中的林詩雅。晨曦照在她臉上，她像是睡著了，安靜，又那麼好看。
他轉身，離開天台，腳步聲在空蕩蕩的樓梯裡，一下，一下，敲得人心慌。太陽升起來了，新的一天到了，但對阿哲來說，一個時代死了，另一個時代，必須開始。
走到工廠大門口，通訊器響了。是蘇雨晴發來的：「如果你準備好了，明天上午十點，新紀元總部。我們來談談，怎麼完成林小姐的遺願。」
阿哲看著那條訊息，握緊了手裡還帶著她餘溫的設計圖。林詩雅的聲音，好像還在耳邊迴盪：「星塵永恆……等我……」
他不會讓她等太久的。
ns216.73.216.209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