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幻影與交錯 (二)
夜風拂過二樓破損的窗縫，將灰暗冷氣灌入室內。淩浩走到窗邊向外遠眺，看到廠房間隙裡有幾盞陰沉路燈，照出地面一道道漆黑影子，如同獵人埋伏的陷阱。
他心裡忍不住陣陣發寒：黑影會從哪條路出現？又有多少火力？警方能抵擋嗎？
忽然，一縷微弱燈光從遠處某個角落閃了一下。那並非普通路燈或車燈，似乎更像是對準宿舍樓的手電筒光束。淩浩瞳孔收縮，心跳加速：難不成對方已經摸到附近？
他趕緊轉身往外跑，想通知沈馨。可才推開房門，就看見沈馨匆匆返身，一臉凝重地道：「情報顯示，有一小隊可疑人物在碼頭巷道附近閑晃，疑似在搜索目標。我們先關掉裡頭燈光，減少暴露。」
淩浩迅速按照指示，把桌邊那盞燈關掉。四下陷入暗色陰影，只有樓道盡頭的手電筒微光此起彼落。便衣警員們開始分組行動，有人樓上，有人樓下，利用老舊空間地形佈防。
「若情況惡化，就從後樓逃離。那邊還有一條廢棄緊急通道，雖然陰暗潮濕，但能通往水邊小路。」沈馨低聲向淩浩交代。「你跟著我，別離隊太遠。」
淩浩點頭，正想說什麼，樓下就傳來一聲似乎是金屬撞擊的悶響。接著又是幾秒鐘的死寂。空氣像凝結成了帶刺的漿液，讓人呼吸困難。
幾道手電筒光束在樓梯間顫動，有警員探頭查看時，突然傳來低呼：「誰？！」
然後是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與暗罵聲。上方有人大喊：「站住！」卻緊跟著響起幾聲低沈槍響，子彈撞擊牆面的噗嗤聲在狹小樓道裡尤其刺耳。淩浩心頭一顫，一陣濃烈火藥氣味已經飄上二樓。
「該死，他們來了！」有警員焦急地喊。「退到二樓，快！保護目標！」
霎時間，走廊陷入兵荒馬亂。警員們試圖阻擋來犯，但似乎在黑影一夥兒突然出現的攻勢下猝不及防。子彈嶄裂牆皮，揚起灰塵與碎屑。幾聲微弱的慘呼昭示有人受傷。沈馨立刻拉住淩浩，壓低聲音：「快到後通道！不能陷入正面交火！」
淩浩心跳加速，後頸寒毛直豎。他緊抓沈馨的手臂，隨同另一名警員向後樓梯跑去。腳步聲與槍聲在回蕩昏暗走廊間交織成煉獄般的旋律。
黑影的人數或許不多，但他們裝備精良，動作狠辣，似乎熟悉此處結構。幾處狹窄路口正好被卡住，令警方無法順利撤離。淩浩貼著牆壁急喘，感到傷口一陣撕裂疼痛；他不得不咬牙堅持。
走廊盡頭，一塊銹蝕標牌上寫著安全出口幾個模糊大字。那名便衣警員上前踢開破門時，外頭冷風傾瀉，伴隨隱約船舶馬達聲。沈馨回頭看淩浩，快速示意：「走！」
淩浩不敢耽擱，與她一同沖出安全出口。他們踉蹌下幾級臺階，發現底下是一條朝向河邊的小徑，旁邊雜草叢生，似荒廢已久。地面濕滑泥濘，稍不留神就會滑倒。
「先往那邊跑！」沈馨指向河岸方向，一邊側耳聆聽身後動靜。「警員們暫時能掩護，但他們也撐不久……」
他們拚命朝河岸移動，卻聽身後樓梯口傳來一道熟悉的沙啞聲：「淩浩！哪裡跑！」這聲音鏗鏘，帶著殘酷的嘲弄。淩浩猛地回頭，只見一道人影躍過斷裂護欄，銀色手槍的槍管在昏暗光線裡透著寒芒，黑影。
「給我留下！」黑影抬槍就是兩發。沈馨反應極快，拖住淩浩往旁邊一撲，子彈擦過他們頭頂，嘯聲在耳側驚心欲裂。泥濘地面濺起水花。黑影縱身逼近，顯示出驚人速度，似乎要近身擒住淩浩。
「別過來！」沈馨翻身抬槍還擊，子彈打在黑影腳邊地面，濺起一片泥土。黑影咒駡一聲，身形一閃，躲入旁邊的堆貨架後，換上新彈匣，想要反向包抄。
淩浩此刻因疼痛而身體僵硬，難以迅速奔跑。沈馨一手扶住他，神情焦躁：要是被黑影正面沖過來，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關鍵時刻，一道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黑暗身影忽然閃現在視野裡。那身影動作比黑影更快，帶著淒厲勁風從另一側逼近黑影的藏身處。只聽砰砰數下，手槍與金屬物碰撞聲混雜。黑影似乎被逼得連連後退，他驚怒大喊：「你……！」
「……你不該在這時候現身吧？」黑影收槍戒備，語氣裡的疑慮和敵視難以掩飾。借著昏黃微光，淩浩勉強看清：那突然介入的身影正是面具人。他臉部輪廓隱沒在漆黑夜色與金屬反光之中，似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降臨碼頭邊緣。
「這是我的事，輪不到你插手。」面具人的聲音冰冷，透出某種近乎自我懲罰的痛苦。「想抓他，也得先問我同不同意。」
黑影顯然氣得咬牙，但他深知面具人實力非凡，一時不敢冒進。兩人對峙之際，空氣中殺機四伏。
「嘖……你終於肯出現了。看來我們省了不少工夫。」黑影眼中掠過陰狠光芒，似乎暗示他找淩浩只是誘餌，實則真正目標是面具人。
面具人卻不理他的言語刺激，反而冷視著他：「你們背後那幫人，別想輕易接近Project Chronos的核心。那條路……不會帶來所謂的奇跡，只會不斷重複毀滅。」
黑影冷笑一聲：「毀滅？哈，我們只想掌握力量！誰理會什麼毀滅？懂得利用它的人，自然能成為主宰。」他說罷，猛地舉槍朝面具人胸口連開三發。
面具人揮動手裡似乎是一把特製短棍或金屬長柄，竟以極快身法擋住其中兩枚子彈，另有一發擦過面具邊沿，火花四濺。他身形晃動，卻不退反進，逼近黑影，猛力橫掃過去。黑影翻滾閃避，槍口再次對準面具人的小腿位置。
槍響劃破夜色，驟然震動淩浩的耳膜。他驚魂未定地看向沈馨，她同樣神色駭然，顯然沒料到面具人會在這時候現身，且毫不遜色地與黑影激烈交鋒。
「淩浩，快走！」沈馨扯住他手臂，想趁兩大高手纏鬥之際逃離現場。淩浩感到身體被猛力拉扯，腳下一滑，差點跌倒。
就在他努力穩住重心的瞬間，一束蒼白月光終於破開雲層，將碼頭地面照得隱約可見。面具人和黑影的身形交錯翻飛，兩人皆眼明手快，互不相讓，一柄金屬短棍與一把銀色手槍不斷摩擦出刺目火花。火藥味與血腥氣夾雜在潮濕空氣裡，帶著令人窒息的氛圍。
「你還愣著幹什麼！」沈馨急促催促，將淩浩半攙扶半拖拽往另一個暗巷逃去。可沒跑出幾步，黑影似乎捕捉到他們動作，猛然低喝：「別想溜！」
他使出某種詭異身法，硬擺脫面具人的糾纏，追向淩浩方向。然而面具人哪肯放鬆，手中短棍如蛇般纏繞黑影的手腕，用力一扭。黑影痛哼一聲，槍口失控偏移，子彈呼嘯擊中遠處鐵柱。
給我滾開！」黑影怒吼，掏出腰間匕首向面具人胸口刺去。面具人抬膝一擋，金屬面具下那雙眼睛閃過狠戾光芒，將短棍刺向黑影肩膀。兩人暫態在河岸邊展開一場生死交織的搏殺。
淩浩與沈馨顧不得再看，心知此刻再留在原地只會淪為目標。兩人拉扯著一路狂奔至附近貨櫃區，穿梭於堆疊如山的貨物箱之間。殘破的鐵皮與生銹扶梯橫生交錯，構成一條條複雜通道。深夜裡無人駐守，只有江邊浪潮拍擊堤岸的隱約聲音，不斷迴響在廢棄碼頭上方。
然而槍聲仍不斷回蕩。淩浩回頭望去，微微看見面具人與黑影的身影在波光下犬牙交錯。沈馨神色依舊嚴肅：「他們糾纏起來也算給我們爭取一點時間。若有其他殺手，也不排除在附近……我們得加快腳步。」
淩浩胸中某種複雜情緒翻滾。他滿懷疑問：面具人到底為何一次又一次出手干預？他與黑影的衝突又源自何處？自己、警方、乃至於那未曾露面的神秘計畫，全部纏繞在此。
但眼下來不及多想，他跟著沈馨僅能以疲憊之軀繼續前進，指望能繞過那些隱匿的殺機。
前方鐵網破口後方，似有一條通往簡易碼頭的小路。若能順利到達，或許能找到船隻逃離。警方本想好好佈防，卻不料黑影突如其來。現在只能邊走邊擬對策。
倉皇躲避之時，淩浩突然感到後頸一陣莫名的涼意，像被某雙無形眼睛注視著。那感覺與以往在街頭被面具人盯上時不同，更帶著陰寒殺氣。他心裡一震，猛地拉住沈馨衣角：「等一下……我感覺有別人……」
話未說完，貨櫃背後一閃，一道人影竄出，朝兩人拋來一枚物體，砰然爆出眩目白光。淩浩只覺眼前一片刺亮，耳膜嗡鳴作響，踉蹌之際差點摔倒。顯然，那是經改裝的震撼閃光器。
迷蒙中，他聽到沈馨強行壓抑的痛呼，似乎被光刺激到眼睛。四周金屬貨櫃砰砰回音，對方動作飛快，一把擊中她拿槍的手腕，令她短暫脫力。淩浩下意識揮手想阻擋，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那黑影狀的人迅猛踢中膝蓋，重心不穩地跪倒在地。
「嘖，又是個麻煩！」對方喃喃咒駡。他身穿深色作戰服，臉戴面罩，露出一雙兇悍冷酷的眼，顯然不是先前那個黑影，而是同夥。短短幾秒，他已壓制了沈馨並試圖奪槍。
淩浩顧不得傷口疼痛，硬撐著撲上去，死死抱住那人腰部往旁拉扯，給沈馨爭取自救機會。那人伸肘猛撞他後背，將他撞得胸口翻滾作嘔。眼看淩浩就要被打倒，沈馨勉強調整視線，抬腳猛踢那人肋下。
對方悶哼一聲，動作稍緩。沈馨反手奪回槍械，連開兩槍，但因晃神未復位，子彈只擦過對方肩膀。那蒙面人見勢不妙，朝地上甩一枚催淚彈，白煙登時彌漫，掩護他轉身疾退，剎那間消失於貨櫃堆後。
整個過程不到十秒，淩浩趴在地上，頭暈目眩，胸中像被火燒。沈馨捂著被震撼閃光影響的眼睛，咳嗽不止：「咳……你還好嗎？」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AbIsEPrn
淩浩掙扎爬起，心裡一片驚恐：短短瞬間，黑影同夥就能輕易攻擊，他們只差毫釐就被俘或喪命。顯然，這夥人分工嚴密，四下伏擊，必定能予警方更大壓力。
「快、快走……」淩浩嗓子裡擠出沙啞聲。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再多耽擱，說不定下一秒就有更多殺手現身。沈馨咬牙點頭，揉著酸痛的眼睛，勉力領路。
兩人一路跌跌撞撞挪到碼頭邊沿，才發現這裡的水面隱沒在薄霧之中，一艘老舊小船停在破木墩旁，彷佛棄用已久。四周沒有其他燈火，看來要逃也很困難。
「該死，四處都被封死嗎？」沈馨喘息。她嘗試打開無線電，想聯絡附近警方增援，卻只聽到雜音。可能黑影那方使用了訊號干擾器。
淩浩環顧視線，神情絕望之際，又忍不住去想：面具人那邊呢？他們激戰也不知是否結束？黑影同夥又層出不窮。這處碼頭到處是死角，敵人絕對還埋伏在暗處。
然而，他還沒想到對策，就聽木箱後方傳來腳步迴響。那聲音剛出現便戛然而止，似有人刻意壓抑動靜。沈馨立刻抬槍指向那邊，弓著腰低聲道：「什麼人？出來！」
隨著幾步雜亂移動，一道高挑身影晃進視野。昏暗中，只見對方上半身套著深灰色風衣，臉孔隱藏在濃重陰影裡。她並非黑影，也不是警方，看不見明顯武裝。
淩浩剛想再看清，對方突然做出一個制止手勢，然後蹲身卷起一段繩索，那繩索掛在貨櫃旁，如能通向更下方的碼頭邊。他茫然對視沈馨一眼，彼此都驚疑：這個陌生人是敵是友？
猶豫之際，突然又聽見不遠處傳來槍響，黑影一夥兒已開始搜索這方位置。眼前這名神秘黑風衣女子朝淩浩與沈馨打了個暗示，示意他們跟著自己，然後率先俐落地下滑繩索。
「……妳怎麼看？」淩浩喉頭滾動，問沈馨。
沈馨神情糾結，但時間緊迫，她幾乎瞬間下決定：「走，先離開這鬼地方！」
是他們快步奔向那條繩索，藉助貨櫃邊緣的斜坡和繩子，一點點下滑至更低處的平臺。腳步雖然艱難，但總算暫時擺脫上方的槍林彈雨。
那神秘女子站在平臺一角，見他們落下後，不發一語，直接轉身帶路。她行動輕捷，似對這片碼頭結構相當瞭解，帶著兩人繞過幾扇破洞的木門、爛泥灘，以及堆滿漁網的雜物區。最後，他們在一處破船維修棚旁停下。周遭散落生銹機器與廢棄輪胎，還有幾塊已經斷裂的木料，隱約可見停著一艘破舊小舟。
「這艘船……」淩浩愣住。看起來同樣殘破不堪，船身多處脫漆，船艙積水。但仍能啟動，如果引擎完好的話。
那女子彎身檢查船尾，丟出一句話：「 引擎應該還能轉。 」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沙啞。她從懷裡掏出一串修理工具，一邊動手檢視引擎，一邊嘟囔著：「……還要加油……」
沈馨神色警惕：「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幫我們？」
女子頭也不抬，回答得模糊不清：「沒空解釋，趕緊離開這裡。黑影那些人把整個區域都封了，只有水路或許還有機會跑……」
她看似對黑影的名字並不陌生，言語裡也顯露出對局勢的熟悉。淩浩驚疑交織：這人究竟是哪方勢力？可眼下危急，也只能先信她所言。
四下再度傳來嘈雜腳步聲，隔著層層貨櫃區聽不甚真切，但顯示敵人一步步逼近。那女子好不容易打開引擎艙蓋，拿出一個備用油罐倒入船油箱。整個簡易維修過程只花了兩三分鐘，卻讓淩浩與沈馨心驚不已，生怕下一秒就會被闖來的殺手發現。
「好了，上船。」女子低聲招呼，率先跳進船艙，半蹲在操控面前試著轉動啟動鍵。引擎發出幾下嘶啞咳嗽，彷佛老者喘息，終於發出微弱轟鳴。
「淩浩，快！」沈馨也扶著他，一起翻過船舷。這木船晃得厲害，他傷口被拉扯，痛到額頭冒汗。
隨著引擎的聲音逐漸穩定，破舊小船緩緩朝淺水區開動。深夜江面籠著灰白薄霧，岸邊的燈火在霧裡抖動。宿舍樓所在的方向槍聲頻率仍未停息，說明警方與黑影繼續激烈交火。可他們終究還是脫離了那個絕境。船艙裡充斥著機油與潮濕腐味，卻成了此刻僅存的避風港。
「妳到底是……」淩浩顫抖問出聲。
女子一邊操縱舵杆，一邊側頭瞥他：「你可以叫我千雪。至於我是誰，以後再說。總之，我不想看你被抓……」她語氣陰鬱，但沒有更多解釋。
沈馨依舊戒備：「你為何知曉黑影行動？你跟那Project Chronos也有關係？」
千雪沒立即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淩浩一眼，然後繼續將船開往更深處的江面。濃霧裹挾浪濤聲，將破爛小船的引擎轟鳴隔絕成沉悶音波。遠處喧鬧逐漸淡去，昏黃燈火變成模糊的光點。
淩浩緊張回望岸邊，那裡的陰影之中或許還有面具人與黑影互相廝殺。他胸中五味雜陳，隱隱擔心面具人的安危，亦對黑影那股執念心生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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