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札記：烏鴉與響尾蛇 - 14

新的商罪科組長，名叫南黛妃，是個年紀輕輕，但辦案效率超高的怪物。

幾乎所有警界人士都耳聞過這號人物，他們都稱她是「膽大包天的工作狂」，不論偵辦案件的嫌疑人是何等人物，她從不畏懼。

但這不是因為她沒有可失去的，所以她不畏懼──反倒恰恰相反。

她的弱點非常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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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臭小鬼！自己書包自己拿！」

位在鬧街旁邊的巷弄，滿滿都是上一代的舊公寓，裏頭住著中產階級的家庭，或是租房度日的上班族。

阿炎身穿一襲黑衣，戴著鴨舌帽，以及深色的口罩，遮住自己的五官，躲在巷弄的死角，觀察某一戶公寓門口。

「媽媽，妳身上都菸味，不要再抽了！」

被大喊臭小鬼的男童，身穿某所小學的運動服，大喊的音量跟母親有得拚。

「什麼？」女人聽了，立刻將手上的菸蒂丟到地上，狠狠的踩熄，「你講話小聲一點，臭小鬼！被你爸聽到怎麼辦？」她驚慌地說，並伸手弄亂男童的頭髮。

「唉唷！」男童不悅的甩開她的手，「書包給我啦，媽媽。」他伸手向母親要書包，體貼的打算自己拿。

「……快上車，要遲到了。」女人嘴上嚷嚷要兒子拿，但卻自己把書包背起，催促兒子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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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望如此吵鬧卻和樂的景象，阿炎的雙眼微微瞇起。

女人──南黛妃，有著一頭凌亂又顯眼的紅髮，她身穿普通的素色白T，下身是方便活動的長褲，外型打扮相當不修邊幅。

隨著車輛呼嘯而過，載著兒子去上學的南黛妃，也消失在阿炎的視野中。

過沒多久，另一名男子從同樣的舊公寓門口走出，根據推論，應該是南黛妃的老公。

他身穿筆挺的西裝，手拿公事包，從打扮看來，似乎是個普通的上班族。

阿炎尾隨於其後，那人長相平庸，戴著細框眼鏡，走往鬧街上的公車站牌，與其他人一同等候上車，前往工作地點。

220號公車駛來，那人自然地踏上去，而阿炎也跟在其後。

阿炎找了一個位在那人正後方的座位，既能觀察到他，也能聽見他的對話。

「喂？」此時，那人的手機響起，是現在看來十分老舊的掀蓋式手機，但在當時，人人一隻，「送完小旺了嗎？」

那人嗓音細緻，聽起來斯文有禮，與暴躁的南黛妃完全相反。

『你怎麼先跑了啊？不是跟你說我可以送你上班嗎？』南黛妃的音量，隔著一個座位都能聽見。

那人忍不住笑了笑，「妳別太大意了，不是要了張搜索票就可以這麼放鬆。」

『哈！你錯了，我這麼悠哉不是因為這樣而已！』南黛妃得意的炫耀，『那傢伙居然還來賄賂我呢，明擺著要給我抓嘛！』

坐在後方的阿炎聽見此事，內心一沉。

──混蛋，嚴赫昶是故意的嗎？有沒有腦子？

「就是這麼明顯的尾巴，才更要警惕啊，老婆。」那人心思細膩，點出了南黛妃的心魔，「妳自己也說過那個人很難抓，既然如此，又怎麼會做出這種明顯的事呢？背後一定有原因。」

──不，那人就是個笨蛋。

阿炎在心中默默的吐槽，但隨即，他又對眼前這名斯文的男子感到好奇。

──他是什麼人？

──說話很有道理。

但這個疑問，很快就獲得了解答。

因為那人準備下車了，而車站的名稱就是──高等法院。

「我要下車了。祝妳順利。」

那人掛斷電話，匆忙的按了下車鈴。

阿炎也悄然無息地跟在他身後，宛如他的影子一般。

＃

踏進肅然起敬的高等法院，那人一一向旁邊的人點頭微笑，而所有人見到這人，都高聲的打招呼：

「檢察官早！」

阿炎脫下口罩、鴨舌帽，以免自己的外型太過異樣，他抓了抓頭髮，拿起大衣口袋裡的粗框眼鏡，戴在臉上遮住少部分的容貌。

「早。」

檢察官一路走向自己的辦公室，並順手打開門踏入。

不得而入的阿炎只能止步，並隨手拿起一旁的紙杯，按下走廊旁的飲水機，假裝喝水。

──難怪嚴赫昶覺得棘手。

阿炎一邊吞嚥，一邊推論。

──一個辦案率極高的警察，先生又是檢察官。

──難怪能一路抓到張文衡的秘密資金。

「準備開庭了，大家動作快！」

此時，辦公室裏傳來檢察官大聲的催促，阿炎連忙將手上的空杯丟棄，走離辦公室門口，以免起疑。

「這次是大魚！一定要抓好，不得有失誤！」

辦公室門被打開，裏頭陸續走出一些執法人員，他們手上拿著成疊的資料、影像檔，還有筆電，而最後出來的，便是南黛妃的先生──那位即將上戰場的檢察官。

阿炎尾隨其後，一起走向檢察官開庭的地方。

＃

神聖又嚴肅的法庭，中間坐著一位年邁的法官，兩旁則是即將對峙的執法人員。

阿炎坐在最靠近門口、最隱密又最不引人注目的位置，靜靜的觀察。

然而───即將被公審的對象，卻讓阿炎震懾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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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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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被告一席，逐年稀少的髮絲，仍然梳理完整，他身穿高檔的西裝，兩腿翹起，似乎相當悠哉。

那是阿炎不可能認錯的身影。

多年折磨他的養父，束縛他的惡魔，又打算壓榨他的怪物。

阿炎的脈搏震耳欲聾，彷彿要衝破他的皮膚一般。

──為什麼南黛妃的先生，能夠公審張文衡？

──他抓到了什麼靶子？

阿炎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因為，檢察官的第一句話，便讓阿炎的意識掀起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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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知情者透露──張議員創設大規模的非法組織『褘』，進行非人道的極端訓練，目的是為了將其培養為頂尖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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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炎的心臟，產生急劇的跳動。

過往的痛苦記憶一擁而上，他緊緊握住傷痕累累的手，眼皮完全不敢眨動。

「最令人不齒的，是當中的訓練者全都是未滿十歲的幼童。」檢察官振振有辭地說道，表情嚴肅、凝重甚至有些慍怒，可能是想起自己的兒子，「而在訓練期間死亡的人數，更是不勝數。」

阿炎感到背脊發涼，所有從檢察官口中所述的話語，全都屬實。

彷彿，真的有人冒著生命危險，透露給他。

──為什麼？

阿炎不可置信地瞪著前方，瞪著被告席上的那位罪魁禍首。

──他想幹什麼？

熟知張文衡的阿炎，深信張文衡絕不可能讓這種狀況發生。

除非，他有別的打算。

「證人一號，是為當中訓練時期最長的人之一。」檢察官繼續說著，而此話提及的人物，卻讓阿炎感到一絲熟悉，「他表示，組織裏頭分有管理者，而最頂尖的管理者才有資格『畢業』，並獲得業界的『代號』。」

徐明。

阿炎的意識中，浮現這個名字。

他開始移動視線，在偌大的法庭內尋找那個殘破的身影。

但很快的，那個身影現身，作為證人一號，從旁邊的小門出場。

徐明的臉上，不再有那些傷痕，他的表情放鬆自在，細長的鳳眼望著眾人，他身穿普通的休閒服，坐上證人席。

一股強烈的不協調感，讓阿炎覺得不舒服。

──不妙。

阿炎不自在地握緊雙手，兩眼緊盯前方。

「證人一號，請問您如何稱呼？」檢察官開始例行的提問。

「稱我『毒蠍』就好。」徐明平淡的道。

──他得到代號了。

聽出端倪的阿炎，望向一旁老神在在的張文衡。

──他不可能膽大到在法庭殺人。

阿炎快速的推論著。

──但他一定圖謀著什麼。

──而且這個計畫鐵定會讓檢察官有生命危險。

「你也是從『褘』培養出來的人之一嗎，毒蠍？」

「是的。」

「剛才對被告的敘述，你承認真有此事嗎？」

「是的。」

此話一出，聽眾席傳來一片譁然。

這等不人道又恐怖的事，竟然是真的。

許多聽眾開始交頭接耳，但這個景象，再次讓阿炎感到不適。

──為什麼我總覺得……

阿炎再次看向張文衡，心頭愈想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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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知情的人，活不出這個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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