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開嘎吱作響的木門,撲面而來的胡桃木香氣像老朋友的擁抱。吧枱角落那張皮革高腳凳空著,彷彿在等我。
「老闆,可以給我拿那一支威士忌嗎?」
老闆頭也不抬:「你不是未成年嗎?給我回去。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子獨自一人在酒吧喝悶酒可是很危險。」
「什麼嘛~哎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間酒館根本就沒有人來光顧。還有啦~現在什麼年代囉……還在這裏囉囉嗦嗦什麼的!我每晚都見到女高中生在外面劈酒啦!」
「唉嘛……話是……這樣說…唉!算了,這次就放你一次吧…所以你又有什麼苦惱啦?」
雖然好像不情不願的,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把威士忌弄好遞給我了。
纖細的手指沿著酒杯的薄邊緩緩轉動,我無意識地描摹著杯口的圓弧。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mzwxjBIFN
「那個嘛~你……你……也知道的?我最近入坑了寫小說…」
我的目光在老闆的臉上短暫停留了下,隨即羞澀地轉向一旁的酒杯,繼續說:
「其實是這樣啦!我剛入坑一個月一星期左右……右左……剛開始發現……才發現……」
話說到一半……我的聲音開始微微顫抖,話卡在喉嚨裏……感覺吞不下的。
「不如你先開個音樂吧?感覺很沒有氣氛……畢竟即使只有我一個,也是客人吧!」
老闆並沒有嫌棄的按我的說話去做了。
我踢掉腳上的忍者拖,赤腳隨意地蹭著吧枱的胡桃木側面,並沒有在意腳底的汗水不小心沾上了木面,再次支支吾吾地開始說:
「你知道嗎?這一個月以來,我都是孤獨地、獨自一人地寫下的……說什麼寫作不孤獨的人,幾乎可以拖出去了!根本就是騙人入坑的!雖然入坑之前也知道了……但還是未想過會這麼嚴苛的……」
我咬着下唇,握緊拳頭,鼓起勇氣繼續說了: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情況是怎樣了……但寫下來的東西沒有人看,這是一件很常見的事吧……說不介意都是假的……追求虛榮和名利根本就是人的本性,即使這不是我的初心。彷彿每當寫的時候,也和自己醜陋的人性在搏鬥,但即使如此也寫下來了,想着自己總會進步的吧?妄想着,總有一日,即使不能成為出名的作家,也能成為一個有小眾粉絲的作家。」
我不禁為自己感到既可笑又可悲。
「但憑什麼人家要去看你的書啦,而不把這些時間去看那些大作啦!我猜想,也許,這個世界孤獨的並不只有我一個,那些和我一樣孤獨又無地自容的人,也會希望在找一個能夠受到關注的地方,互相取暖吧……但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你能教教我如何是好嗎?」
並沒有人回答我。我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吧枱上的威士忌瓶塞不知何時已經塞了回去,瓶身乾燥得像從未被打開過。音響的電源線垂在地上,插頭根本沒接上。
我吞下最後一口融化的冰水,喉嚨裡既沒有酒精的灼燒,也沒有樹木的香氣。
然後從高腳凳上下來,穿上被我踢掉的忍者拖。
推門離開時,身後傳來玻璃碰撞聲。回頭卻只見空蕩的吧檯,那瓶威士忌從未開封,瓶身的灰塵畫著我指尖的孤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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