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的自己 - 失焦

林曦站在廚房，呆呆望著爐上的水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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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已經滾開，蒸汽蒸得她臉頰刺痛，但她卻毫無反應。

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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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裡的聲音，正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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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玻璃破裂的聲音，也不是水沸的聲響。

是一種像指甲抓牆般的笑，輕微、黏膩、但又切實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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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過身，廚房的那面櫥櫃鏡早已被蓋起來，表面貼了海報和便條紙。

可她知道，它還在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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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眼球背後的視神經，永遠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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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端著粥走進來，臉上掛著平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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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曦，吃點東西吧，今天妳看起來精神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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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望著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她開口問：「媽，我小時候……是不是得過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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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愣了愣，笑容微微一僵：「怎麼突然問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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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有一次，我躺在沙發上，你在我額頭放了濕毛巾，還煮了紅豆湯……你說我一直發高燒……我記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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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眉頭皺起，輕聲說：「妳從來沒得過那麼嚴重的病啊。也沒喝過紅豆湯，我不會煮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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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整個人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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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記憶，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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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乎能聞到紅豆的香氣，聽見那句「再撐一下就退燒了」，可母親卻說從未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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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胃一陣翻湧，頭開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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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她去見了精神科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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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診療室的時候，她發現醫師戴上了另一副眼鏡，桌上的照片也變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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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著招呼她入內：「林曦，好久不見。這是妳第一次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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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住：「……我上週才來過，你還記得我說過……夢裡有個叫‘楊曦’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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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眉頭微皺：「楊曦？我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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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她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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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忙翻出醫院紀錄，要找上次的報告，可那一欄——空白。

她的資料顯示：「首次諮詢」，沒有任何前次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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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母親也突然換了說法：「妳確實是今天才第一次來啊，之前我也沒帶妳看過心理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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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的雙手開始發冷，耳鳴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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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要分不清，哪個版本的「現實」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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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她衝進房間，從書櫃裡翻出那本日記。

那本寫著不屬於她筆跡的本子，卻——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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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筆跡，像被人抽走似地，一字不剩。連紙的質地都變了，好像重新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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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信邪，打開手機查看之前拍下來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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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簿裡，那些曾記錄「她」字跡的照片，全都模糊。

照片上，只有一張張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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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瘋狂地搜索過往的紀錄、對話、訊息紀錄，卻像是突然被世界「清除」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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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存在，正在一點一點地被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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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跌坐在地，腦中只剩下鏡中的自己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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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妳記得我，我只需要——讓妳忘記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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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林曦夢見自己走在長長的走廊裡，兩邊全是鏡子。

每一面鏡子裡都映著不同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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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童年的自己在哭、

一個學生時代的自己在笑、

一個現在的自己背對她站著，肩膀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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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上前去，伸手想去碰那面鏡子，卻在觸碰的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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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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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碎片中，每一塊都映出一雙眼睛，冷冷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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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聲音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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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是一種病。

妳現在，是不是開始喜歡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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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從夢中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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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起身，發現手裡握著一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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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枚刻著「Y.X」的髮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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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確定，自己昨晚明明鎖在抽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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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顫抖地看向書桌，抽屜完好無損，但裡面——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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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髮夾，就這樣，從鏡子裡「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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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明白，「她」不只是想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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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要變成林曦。

不被識破、不被懷疑，連林曦自己都會相信，她「本來就是」楊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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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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