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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武宗會昌二年（842年）早春二月中，淮南道高郵縣，剛停下前幾日的開春細雨，運河及各鄉間小道，水氣充盈，空氣也彷彿飽含了水分，沉甸甸壓在肩頭。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8dglpPmLw
高郵城外的運河如一條溼潤的深色綢帶，在雨霧中曲折蜿蜒，伸向目力不及的遠方。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DX8NwkVcb
水面之上，運河上的烏篷漕船如巨獸般，沉重地漂浮着，船頭朱漆斑駁，船尾則被低矮的烏篷船擠得密不透風。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9EkOXcNTe
那些小舟上，漁人走出陰冷的烏篷，舒展開蜷縮了一個冬季的身驅，如同被遺忘在角落的灰色陶俑，被拿出放入陽光下晾曬，手中卻數點着辛苦一日所收穫的幾枚文錢。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icstVzqq
暖暖的陽光映照下，微風細細、斜斜地掃過水麵，在河面上點出千萬個細小的波紋，又旋即被行船推開的濁浪吞沒。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oeGJo4x59
河岸邊，幾株垂柳枝條低垂，新發的嫩葉透出溼潤的綠意，可那綠意卻顯得沉重凝滯，像是被昨日的春雨浸男女之間發生了關係太久，竟隱隱透出幾分黯淡。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Eaa8WXpmr
柳條隨風擺動，不時拂過岸邊簡陋酒肆的竹檐，糾纏着檐下褪色酒旗的殘角。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Sa4fdKzvs
運河邊茶鋪、酒肆鄉人影晃動，幾個衣着襤褸的北人蜷縮在角落，曬着沒有力量陽光，目光卻茫然地投向窗外水氣瀰漫的天地，攀談盤算着繼續南下的路線。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cM5e5MNys
運河堤岸上，泥濘不堪。幾個縴夫俯身向前，弓着背脊，赤腳踏在雨後冰冷的泥漿裏，往北方艱難前行。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pNxjRazgJ
他們低沉渾濁的號子聲，在潮溼的空氣裏艱難地掙扎着，隨即被風吹散，終至悄無聲息地沉入水底，彷彿從未存在過。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mnHvVFr3
岸上鋪肆街角的臺階縫隙裏，幾莖細弱的青草頑強地探出頭來，卻被一隻沾滿泥漿的官靴毫不留情地踏過，緊緊貼伏在冰冷的石面上，瑟瑟顫抖。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zkW7aLKt5
不知何處，一縷斷續的琵琶聲，似有若無地穿透雨幕飄來，絃音喑啞，不成曲調。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nHjUcZcAq
這聲音如同水中游絲，細弱得令人心顫，剛欲凝神捕捉，卻又被風吹散，沉沒在運河深處，只剩一片空茫的春風吹過的柳枝婆娑聲。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oNczswOf
高郵城外，沿着運河的東岸河堤，一隊好似春遊般的隊伍行來，說好似是因爲現在還沒到春遊的最佳時節。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bKAtmZRco
這夥人有騎馬，有步行，他們多是短打裝扮，帶着刀棍。隊伍中段還有一乘四人擡的轎子，一蕩一蕩地搖晃在五六匹騎手之前。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ry28G4rWn
坐在轎子內是高郵縣大地主王琛寶，人稱外號王半城，近來心情卻極是大好，經過去歲一年，又經過一個溼冷的冬季，他又收穫了幾百畝良田。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gVmDk5zAS
回想着一年的“好收成”，王半城自元旦（農曆正月初一）開始，便是整日樂呵呵的。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RH0uxia5Z
去歲年前用手裏良田向他質押借貸的農人，不出意外的，幾乎都無力償還予他的借貸本金。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u4YB8so5b
按約定的條款，他收取農人的質押物～良田田產。而位於江南地區揚子江畔及運河流域下的高郵，所屬田地，均爲一等的上好良田。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kVZ192bx
四人轎子邊上，一個騎着驢子的文士打扮的留着稀疏山羊鬍須的瘦小老頭，對着轎內說：“東家，前面看過的農戶蔣家，原有三十七畝良田，去歲初用了十畝借了東家六貫文錢，元旦後連本帶息，要還九貫，他最終還是無力償還，東家看這十畝田是繼續租給蔣家，還是另租他人？”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gq8DFhgmw
轎內王半城細想了半響，傳出聲說：“賴賬房，如果蔣家願用每歲兩貫的價格租，就租給他，如果他不願意，就一貫八另租他人，哦……，最少一貫六也成。”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gf0ZiOkN
大唐天寶之亂至武宗會昌二年，近百年來，人口銳減、兵亂加上天災，民衆四外流浪，原有的均田制已無法支撐唐帝國的稅賦。宰相楊炎於唐德宗的建中元年（780年），兩稅法推行，廢除租庸調製，標誌着唐帝國正式放棄對土地分配的控制，承認土地私有的合法性，持續了三百年的均田制在制度層面徹底終結。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Ta37I45Tr
各地的官僚世族、地主豪強，通過各種手段，利用特權或手中大筆財富，通過大量轉移或購買土地，形成“田畝移換，非舊額矣”的局面。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q8l9fkywp
賴賬房回了一聲“喏！”後，又接着說：“東家，前面左拐三裏就到了東莊，東莊的方老二去歲三月借了東家三貫，約說是元旦前還，無旦後要加倍利錢，至本月以達本息近七貫，他手中那十餘畝薄田是肯定不夠質賠的，東家看怎辦？”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weenNYeiZ
轎內王半城聽了，傳出不耐煩的聲音：“甚事都問我，真不知道養你們幹嘛用，你們沒催問嗎？”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0xl4vxdfK
賴賬房聽了，騎在驢上慌忙轉身，對着轎子說：“東家，我們元旦前催了兩次，最後一次何護衛親去，說元旦後再不給錢，除了田產，方家還有一個十五歲的閨女，拿來抵債。”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RcZFO4Hzs
轎內聽了，終於傳來一聲冷吭，接着說：“以後，這事就不要跟我說了，我難得心情好，出來看看剛到手的良田，莫要壞了我好心情。”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qcHJiYgc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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