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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當事人的賽亞渾然不曉得自己剛才究竟有多受矚目,一邊朝住宿的旅館移動,一邊思考手頭的錢財要優先用在何處,煩惱片刻後他做出了決定。
這間旅館似乎永遠客人都稀稀落落,連僅有的三組桌椅都沒坐滿過。一回到旅館他便直直走向櫃檯,對著裡面的老闆簡短的表達謝意:「老闆,這幾天受你照顧。我們不續住了,明早就會離開。」
老闆抬起左邊的眉毛,沉默片刻後冷淡地應道:「是嗎?不考慮繼續住?」
「還有事情要辦,明天準備離開這個鎮北上。」賽亞隨便找個理由進行搪塞,他不好意思直接明說要去找更舒適的旅館。日後或許會北上,不過不急於一時。
另外,他總覺得老闆看少女的眼神不太對勁。
「……等我一會,我拿兩碗肉湯給你們,就當作是餞別招待。」
沒等對方反應,老闆摩娑著光頭轉身向廚房走去,回來的時候一手端著的盤子上附有兩碗冒著熱氣的湯品。
「拿去,不收你錢。明天把鑰匙留在床上然後別鎖上門就行。」老闆半強硬地將盤子塞給身為奴僕的少女。可能是要把過去虧欠的彌補回來,明明才剛飽餐一頓,她依然對眼前的肉湯投以興趣盎然的眼神。
「……謝謝。」賽亞盛情難卻,心懷感激地接下,對於自己暗自懷疑他人這點做出反省。
老闆像是不再感興趣一樣,心不在焉重新擦起木製酒杯,賽亞默默點頭致意,領著少女走到拐角處上樓。
踏上末段的台階,即將看不見樓下情況之際,他忽然察覺一股極其隱晦的異樣,上樓的腳步頓時產生一瞬的遲疑。那份本應微不足道的困惑像是一根刺扎在心頭揮之不去,賽亞一面思索一面和少女走進房間,等到踏入房內後,終於明白這份異樣感背後隱含的真意,內心霎時間掀起一陣激盪,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後,留下的盡是苦澀。
回到房間的少女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不過盯著食物的視線已是望眼欲穿。賽亞從少女手中將端盤取走說道:「別動它。」
少女身子一僵,微縮起肩膀站在原地,像是做錯事擔心挨罵的小孩。
賽亞也發現自己說話語氣太過冷漠,趕忙進行解釋:「我不是要罵你還是怎樣,而是這東西我認為有問題。」
少女抬起頭看著自己不善言辭的主人,雖不明所以還是點了點頭。
「深夜恐怕會不太平靜,累的話趁現在先睡吧。」
理解成命令自己上床睡覺,少女乖乖地脫去鞋子爬上床鋪。呆呆望著天花板的她開始數起今日採收的普諾草,一株、兩株、三株……數著數著便陷入夢鄉。
……如果只是自己多心那就再好不過。賽亞看著房門若有所思。
天上是一片蒼茫的漆黑,月之女神執掌夜晚的世界,灑落的點點白雪為其點綴妝容。賽亞坐在床尾雙手支著尚在鞘中的長劍,不動聲色直盯著整間房唯一的出入口。
時間緩慢向前推移,數個鐘頭過去依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即使如此,賽亞依然保持著足夠戒備,讓自己能在任何時候做出反應。無須睡眠也難以意識到疲倦,這受到詛咒的身體此時倒是起了積極的作用。
就在無事發生的數鐘頭以後,一道道刻意壓低的腳步聲從樓下竄出。賽亞閃電般睜開眼睛,悄無聲息地輕拍床單以此喚醒睡眠中的少女,對睡眼惺忪的她簡短地下達指示:「你先到床底下藏好,待會發生任何事情都別出聲也不要探出頭來,明白嗎?」
感受到刻不容緩的緊張氛圍,少女迅速鑽到床下。
要是他們像往常一樣鬧騰,或許賽亞還不會多想,像這樣壓低聲響的舉措無疑是欲蓋彌彰。這也無可厚非,照他們的打算,這時候房間裡的兩人已經昏睡不醒,根本不會做出什麼像樣的應對。
老舊的樓梯咯吱作響,心懷不軌的腳步聲益發靠近,差不多有四個人。賽亞輕輕吐出一口氣做好準備。
門上的鎖和門本身一樣形同虛設,外頭傳來金屬甩動的聲音,一道悶響過後門把漸漸被旋開。率先闖入的是三名輕裝壯漢,本打算暗中行事的他們見到坐在床邊全副武裝的賽亞不由得愣住,一時不知該進該退。
「搞什麼,原來醒著?」情況沒有持續膠著下去,從後方發出聲音走到門邊的,是頭頂沒有毛髮的旅店老闆,他用毫不掩飾的歹毒眼光掃視室內,先是瞅了一眼床底,接著重新看向從始至終沒顯露一絲慌亂的賽亞。
「我本以為你是個好人,老闆。」
聽到這沉痛的譴責,老闆不怒反笑:「我是好人啊,如果你乖乖接受我的『款待』,現在根本不會有這麼多事。算了無所謂,只要交出身上的錢財再把那個奴隸留下,我保你性命無憂。」
赤裸的恐嚇威脅。他認出老闆旁邊的三人,第一天光顧這間旅館時喝醉倒在桌上的就是他們。換言之,他們並非顧客而是同夥,一開始就佯裝成客人在觀察誤闖黑店的外地人。
本來憧憬的村外世界,認識越多就越是失望。之所以被盯上,賽亞猜測,恐怕是自己對於高於市價的住宿費用沒有提出半點異議,與今天前往的餐館相比,旅館費用顯有敲詐之嫌,而自己卻輕易接受了。魔王的鎧甲也讓人誤以為是哪個不諳世事的貴族子弟,加上用高價買下魔族混血的奴隸,種種舉止讓這份懷疑成為確信,在到嘴的肥羊溜走前動手更是板上釘釘之舉。
賽亞先是冷眼投向被人牆堵住的房門,又側頭一瞥後方無法正常開啟的窗戶,接著以過於平靜的語氣發出疑問:「如果我拒絕呢?」
老闆的目光閃出殺意,粗獷的臉上牽起更大幅度的笑:「還沒搞清楚狀況?你只能接受我開出的條件然後閉嘴走人。雖然麻煩,但我不介意處理一具屍體。」
每年全國都會有成百上千的失蹤人口,要確實追蹤下落根本不切實際。
眼見不可能和平解決,賽亞發自內心表示厭煩:「……是嗎?那就這樣吧。確實,你們人數佔優又封住門口的位置,情況一般來說是很絕望。只是啊,老闆你錯判了一點。」
「喔?是指什麼呢?」
「你找錯下手的對象了。」
「啊?」無法理解的老闆皺起眉頭。
賽亞眼窩暗藏的血紅光影若有似無晃動一下,明明是坐著的他卻比任何人出手都快,站最靠前的壯漢根本來不及拔出腰間的短刀,夾帶暴戾之氣的長劍就此削下他的兩根手指。
血花隨著慘呼噴灑而出,壯漢難忍劇痛地蹲下身去撿拾被斬落的身體部位,徹底喪失戰意。
同伴的哀叫聲讓另一人從震驚中回神,立刻掄起彎刀使勁橫砍。賽亞向後疾點兩小步令彎刀於他身前分毫掠過,未待對方收招又迅速逼近,握緊的左拳揮出毀滅性的一擊,直接將體格比自己高大許多的壯漢砸飛到後方牆上發出轟然巨響,一陣抽搐掙扎後便昏死過去。
目睹前面兩人迎戰的下場,旅店老闆與剩下的一人眼神變得凌厲起來,他們收斂一度紊亂的心緒,用武器護在身前死守住房門。獵物的頑強抵抗激起他們高漲的殺意,誓要將眼前一副高高在上的傢伙碎屍萬段。
兩人一左一右形成包夾之勢,意欲從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連攜攻擊,讓目標顧此失彼。一人雙手各拿一把短刀,老闆則是單持反曲刀,兩者都是在這不甚寬敞的空間依然能自在揮舞的利器,相較之下,使用長劍的賽亞出招的動作更大,一被近身夾攻就容易落入被動。
來了。
旅店老闆揮動反曲刀砍向盔甲間隙的頸項,另一人則主攻下盤意圖破壞平衡,兩人動作相當契合,足見彼此一直聯手作戰並以此自豪。
但依然不夠快,和那些聖輝騎士相比還是差了至少一個檔次。賽亞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將頭往後一仰避過斬擊,同時看也不看就將連續刺來的短刀盡數擋下,更進一步在對方收刀之際,一劍刺穿他因為壓低身姿而毫無防備的一隻耳朵。
血花爆濺,壯漢發出不成聲的喊叫,再無心力捉住武器,翻倒在地按著被鑿穿的左耳。
在搭檔倒地以後,旅店老闆確切明白,再逞強只會被本該是獵物的存在反噬。雖然他仍頑固地握著武器不放,腳步卻悄悄朝後方退去。
「我要走了,帶著她一起。」賽亞無意追擊,對倒在地上哀號的人也不再理睬,凝視著退到門口的旅店老闆,特意強調會帶少女一起走,別想打歪主意。
老闆臉上一陣扭曲,最後還是悻悻然地讓出道路。
賽亞轉身看向床底,靜靜說道:「已經可以了,出來吧。」
床底一陣動靜,不一會少女便從底下爬出。賽亞打算牽起她的手,卻被她以害怕的眼神拒絕了。
現場一片狼藉,從人體流出的紅色液體弄得到處都是,只經過須臾的短暫時間,這裡已經變成一副慘狀,而造就這副地獄般光景的就是賽亞他自己。沒人會想跟自己這種披著魔王外衣的怪物在一起,為什麼就不認清這點呢?
「……是嗎?嚇到你了,真的很抱歉。」沒能握住任何東西的手默默收回,他將失落的情緒壓抑下來,用僵硬的語氣道歉。
少女怯生生地抬起頭,想要從那藏在面甲下的眼裡讀出一絲情緒,微張的小嘴欲言又止,賽亞搖搖頭要她不用勉強。
「跟上我。」
他不再說話,領著自己承諾過要保護的對象,在漆黑夜空下尋找新的暫住場所。
只是自己的容身之處又在哪呢?
走在茫然若失的賽亞身後,幾乎不將情緒表現在臉上的少女,此時露出悲傷不已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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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奴隸市場買下少女到現在超過四個小節,用上許多筆墨描寫兩人的相處,不過實際上故事裡頭的時間只過了差不多一天,真是漫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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