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很美呢！」火光將他的眼眸染成紅色，就算是與生俱來的一樣。那輕蔑的語氣早已烙印在他的聲帶裡，改不過來了。

        他待了很久，看著一個士兵放下一把無情火，然後讓太陽佔領地球一整天，沒有任何停歇。他還看到兩個女孩狼狽地走下山，進了另一間房子。他甚至可以看見輪椅移動到的每個地方，和那人按下按鈕的原因。        如今，不管是女孩、男孩或是男人女人，都已經陪葬在太陽的祭典中，活祭於他的權威下。

        那樣不叫美，什麼叫作美？人世間上有任何東西比得上嗎？沒有，沒有，還是沒有。為什麼呢？因為等到火熄滅後，漢密敦王國又多了一塊現成的農地，有著花草的養分、樹木的洗禮，還有著人類的傳承啊！

        美啊，美啊，最讓人佩服的是這還建立在波哈埃斯的信仰下的那首曲子。那首令人盲從的曲子。

        如果再不來一場雨，這場戰爭的結局就非常明顯了，波哈埃斯到最後充其量也只是個傳說，說不定到了未來的某一天，提起這個名字只會被說念舊得太過頭，然後開始歌頌新神的偉大。但他們有錯嗎？或許有吧，畢竟歷史是贏家創造的，輸家的話……誰會管光彩背後的暗影？

       我的神，請救救他們。

       老實說讓伊森王國贏也不錯啊。漢密敦王國要是贏了，那位沒有正式掌權的國王還是會被推翻，等贏了再登基也沒用。

        他的嘴角嘗到一絲苦味，揚起的是一抹淡笑。他輕聲說了兩句話，噠噠的馬蹄聲響起，留給衛城一個美麗的錯誤。        這臺燭雖燒得差不多了，但若有外力的阻止，是可以直接進入結局的。        「可惜了這片美景。」他嘆道。        一閃紫色光芒為它留下最後的生機，輕輕說了句耳語，便消失在灰燼裡，展開它的翅膀翩然起舞，融入於鮮血交織中，蕩然無存。◈        「咳……咳！」        亞度尼斯不停地咳嗽，有時快有時慢的，彷彿想把某種東西咳出，卻又沒有辦法。

        鮮血，這個念頭在他的腦中浮現。他的手掌、手臂、額頭上，還有左腳上都被紅色染上，但那不是他的血，也想不起來是誰的，他只覺得想吐，卻吐不出來，只能吞下大口大口的口水，試圖隱藏他的懦弱無能。

        驀地，他聽到了泠泠作響的水聲，猶如生命之水從他的頭上淋下，沖掉了部分髒污，不過心裡的並不能消除。

        「起來了！」一個聲音喊道。他輕輕抬起頭，看到姬兒的臉龐。她的頭髮上加上了一層薄薄的灰色，衣服看起來乾得差不多了，只是還保留著點髒污。

        亞多尼斯用手指著他的雙腿，輪椅早就消失了。姬兒抿下嘴，不經意撥弄她垂在兩邊的一小撮頭髮。

        「亞多尼斯，你真的站不起來嗎？」

        這句話深深打擊著亞多尼斯的內心，他從未考慮過這種事，也不知道不能走路是一個逃避現實的藉口，或是……薇文的欺騙？

        薇文，他想起他的養母，她有沒有逃過一劫呢？他拋開那些的念頭，反正薇文她不可能騙我！「說不定……吧？」他不太確定地說。「我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走路了，幾乎是自我有記憶以來就這樣了，長到鄰居的小孩都有兩歲了。」這件事是真的，一想到隔壁家的小山姆，就越來越懷念以往的一切。

        「你不要跟我說你是從他一歲又十一個月時開始坐輪椅的。」亞多尼斯對姬兒到現在還有的幽默感不禁在心裡豎起大拇指。

        「妳怎麼知道！」他假裝很驚訝地說。

        姬兒翻了個白眼。

        「沒辦法啊，」亞多尼斯輕聲說道，「誰叫我免疫會差到不能走路，應該是上輩子咳出太多白血球來了，所以它們不能幫我吞噬病毒，對吧？」

        她搖搖頭。「亞多尼斯，免疫力基本上不會影響到肢體。」

        「那我問妳，我站起來又有什麼用處？」

        他第一次看到聰明的姬兒答不上話來。

        「去找凱莉絲特吧，我累了。」他不管女孩即將回答什麼，自顧自地躺下並閉上雙眼。

        他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心裡籠罩起另一波恐懼。

        如果真的可以的話，是不是代表我要失去每位我所愛的人？包含薇文？

◈

        四個微小的身影在高山中緩緩前進， 小到幾乎沒人會注意到，頂多以為是被風吹動的葉子，存在於世界上，沒落於人世間。

        身為大哥的艾爾瑪正努力前進著，只要翻過這個山頭，格蘭就可以送他們進入伊森王國，他們就得救了。

        培養葛蘭那麼久都是為了這天。他想起那時的那位富家子弟，是如何放下傲氣，虛心向他學習的，說什麼要當一個混混，於是他扮演一個老大的角色，腦子裡想著，只要瓊森家沒落了，他幫忙的時刻便到來了。

        他看看他身後的弟妹，每個不是在喘息，就是在苦撐，特別是他的大妹桑錫，明明已經筋疲力盡了，還要扶著班跟若娜。他的弟弟也不好過，要拿他們僅存的東西。

        他們前進著，幾乎可以說是漫無目的，哪裡有光就往哪裡，像是無頭蒼蠅般，北方是他們唯一——應該說是目前——的歸屬，下次的叛變不知道什麼是時候呢，到時候不管是換宗教或是離開這片土地，只要能生活就好，只要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沒什麼是無法解決的。

        但老實說，艾爾瑪心裡依然會有一處隱隱作痛，不單是為了看到手足痛苦的難過，也是心疼他們。除了法蘭西斯和他自己以外，沒有人踏出過家鄉，更何況是叫他們拋棄這幾年來的宗教洗禮，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特別是若娜，她被艾爾瑪縱地太嚴重，完全被寵壞了，無法商量。

        「若娜！」他曾這樣大聲過。「醒醒吧，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為什麼！」她幾乎是用尖叫的。「我從來沒見過父親，而你不是說你要代替他嗎？沒有父親會讓小孩陷入危險中的！」

        「若娜。」艾爾瑪低吼。「我不許妳這樣跟我說話。」

        她嚇得立馬躲到強尼——她的二哥——後面。「大哥，你不要這樣。」弟弟幾乎是在請求。「你會嚇到她，她只是個小孩。」

        艾爾瑪瞪著強尼。「你是不是也對我不滿？因為我選的是伊森王國，而不是你的夢想？要不要再說一次那首詩？黃色，乃是太陽……」

        「哥哥。」他出聲警告。

        「怎樣？不行嗎？去你他媽那個黃星琳王國！明明就只有海，卻要奪走數百萬條命，現在連我弟弟的魂都要一起陪葬嗎？」

        「哥哥，我不想跟你吵架，但我……」

        「你走吧，帶上若娜。」艾爾瑪淡淡地說。

        「什……」

        「我叫你走！」他隨手從法蘭西斯手上拿了一堆金幣，把它們塞在強尼手上。「走！帶著若娜走！」

        強尼的臉上浮起一層悲傷。「哥哥……」

        「走！」

        他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