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1日,國慶日。
港生坐在圖書館裡,面對著攤開的課本、筆記,卻完全沒法投入。
對於一個香港人來說,遊行示威當然不是甚麼新鮮事,大抵上不過像步行籌款那類人行我行的,走在馬路上叫叫口號就算了的事。你有你的做show,警方有警方的維持秩序,各司其職,挺和諧。
十多年前,香港也曾有過釣魚臺主權的大型示威活動,但當時港生還年幼,已沒有甚麼印象。
詠文坐在港生隔鄰,看到港生發呆的樣子,心裡也很擔心。是的,詠文沒事,不過他們認識的同學當中有些在示威中被胡椒噴霧噴中而不舒服,正待在家中休息。
在這一刻,港生和詠文都知道,他們最應該做的,就是到示威區一同參與,這場屬於全香港人的大事件。
然而,面對學校仍然要做的功課,逼於無奈地,他們與同組學員還是要回學校傾功課。
小組裡有些是內地生,對於香港發生的事似乎沒有多大興趣。他們關心的,就是這些事件會否影響他們上課的進度,會否影響他們畢業。
當中也許有些是例外的,但港生小組裡的好幾個同學卻都是政治冷感。
「我們國慶日也留在香港趕功課。」其中一個內地生自豪地說:「真不知香港人搞甚麼鬼,總是喜歡搞事。」
港生沒有出言辯護,詠文也沒有作聲。是的,你如果理解爭取是甚麼一回事的話,你就不會覺得香港人喜歡搞事。
既然不能理解,多說也無益。
當然,不是每個內地生都是這種取態的。在港生的學系裡,也有一些內地生對於香港這種自由社會的風氣很嚮往,覺得很有趣,甚至乎愛上了這樣的一個地方。
因為,這些都不是他們在內地生活時所能感受到的。
曾經有一個社會學家說過,民眾是一個群體,群體是一個又一個個體的集合。個體擁有獨立的思考和意見,卻因為多個一個個體的意見類同,才組成群體的共同意見。群體的共同意見就是民意的基礎。一個人喜歡搞事是幹不出甚麼事情的,但要一個意見和思維相同而組成的群體變得喜歡搞事卻是很困難的。除非,社會真的出了問題。
港生在發呆的時候,心裡面正想到不知這刻示威現場怎麼樣。忽然間,他覺得身體很輕、很輕,視覺好像有點模糊,四肢好像有點發麻……
過了幾秒,當港生再有意識的時候,赫然發覺自己在銅鑼灣鬧市中。
「又是夢?」港生心裡奇怪,但這些感覺並不像夢。根據夢分析學,一個人發夢時是不會意識自己是在發夢的。因為當你在夢中意識到自己是發夢的時候,就會醒來。
夢中夢,在理論上是不存在的。
「所以這不是夢囉!」港生背後傳來了一把聲音。回首一看,是一個穿著白色背心,身材很健碩的男人。這個男子年約四十歲左右,聲音很剛強,卻又剛中帶柔。
不知何故,港生覺得這把聲音令他覺得很親切,而且很熟悉。
「不是夢的話,那麼這裡是甚麼地方?」港生問道。
「離留際會,又稱中陰界。」那男子答。
「離留際會?」港生對這個詞語很陌生,基本上是聽沒有聽過。
那男子笑容滿滿的,好像一早就猜到港生的反應一樣,便繼續解說道:「離留際會就是處於陽間和陰間的地方,虛無飄渺的邊界,並不是一般人可以長期停留的地方。」
「我……又死了?」港生問道。語畢,他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一點邏輯上的矛盾。如果人只可以死一次,的確不應該存在「又死了」的情況。而且,之前港生好像沒有真的死過。上次以為自己死的時候不就是在夢中嗎……
「上次……上次死的時候,不就是發燒時發著的惡夢嗎?」港生自言自語,「不對,不是夢啊。我記起來了,四環九約十三守門人,白色的法庭,九龍候天儀。」
港生的記憶就像砌圖的重新組合一般,在這個中陰界裡,一切都回想起了。像電源的開關一樣,港生發然間將所有事情重新接通了,回憶全部都回來了。
「你實在太遲鈍了!」那男子笑道:「我一直在旁提示你要開竅,你竟然一點意識也沒有。」
「那麼,你是誰?」港生的記憶雖然開始重組了,但印象中,眼前的人並不是上次在白色法庭見的十三人之中的其中一人。
「我是十三守門人派來的後繼者,你叫我阿勇就好了。」男子笑道:「我是東江縱隊的抗日英靈。」
阿勇一邊回答港生的提問,一邊拉著港生的手腕,引領著他向前走。
那是一種很親切,很溫暖的手。就好像小時候爸爸拉著港生的手一樣,令港生無法抗拒阿勇的安排。
港生和阿勇向前走著,步速並不快,不過是緩步跑的速度。這時候,港生才有時間開始思考和觀察這個離留際會。
不論是景物還是路面的情況都與現實環境一樣。
要說有甚麼特別的不同,大概就是景物都好像比現實世界淡色一點,而且幾乎都沒有行人。附近的行人,目光呆滯,都是各有各行的。
顏色的淺淡大概就像戴著一片灰色的眼鏡去看事物一樣。而行人方面,一個整天繁忙得很的銅鑼灣,忽然間變得冷冷清清,的確令人感覺到一份很大的違和感。
「這些不是行人,是剛剛死去的人,他們在這兒一會兒就會再轉到陰間去了。」阿勇像猜透了港生心裡的疑問,解說道:「我們的存在與他們沒有任何的抵觸。就當作是互相看不到對方就好了。」
我們到了。阿勇指著銅鑼灣站F出口,向港生說道:「快走下月台吧,有人在等著我們。」
港生對於銅鑼灣站蠻熟悉的,快步走下了樓梯,終於有時間繼續提問:「我們要去哪兒?」港生向阿勇問道。
「待會你就知道的了。」阿勇笑道:「是我們東江縱隊的基地。」
當阿勇落到地鐵大堂,準備過閘的時候,卻聽到E出口那邊忽然傳來了很響亮的腳步聲。
「是誰?」這次反而是阿勇問的,他和港生停下了腳步,望著腳步聲越來越近的方向。
走來的是一行五人,站在中間的是一個穿西裝的中年漢。
港生看到他們的時候,第一個感覺是他們很「實在」,實在的意思就是他們和港生一樣,身上的顏色是沒有淡色的,感覺沒有附近的行人那麼呆滯。
穿西裝中年漢打量了一下港生和阿勇,然後望了一望身旁的四人,便像軍隊隊長般,伸出了其修長的左手,指著港生說道:「捉住他!」
「快逃!」阿勇又拉又推的帶著港生走進閘機,港生下意識想拿出褲袋的銀包拍卡入閘,卻被阿勇叫道:「跳過去吧!」
神奇的是港生本身的體能雖然不算差,但在這一跳裡,港生卻覺得自己跳得很輕易。回想來到離留際會之後剛剛緩跑的一段好像都沒有消耗體力似的。
跳過閘機,港生和阿勇就一前一係在扶手電梯上跑動。他們也沒有閒功夫去回頭看了,只顧一鼓作氣的向前衝,直到走到了向柴灣方向的月台才稍為停下來。
「他們是誰?」港生終於有點氣喘了,停下來望著後面好像還沒有人追上來,便問著阿勇道。
「他們是紋劍聯的人。」阿勇解釋道:「手背上都有一個劍型的紋身,是親政府的其中個組織,同時間也是四環裡的……」
正當阿勇還想再說下去的時候,月台上的一幅石屎牆竟然硬生生的給那個穿西裝的中年漢打碎了。
與其說是打碎,不如說是像撕開一張紙那樣輕易,西裝中年漢鷹眼般的瞪著港生和阿勇,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說道:「要麼跟我們走,要麼就在這兒將你打得魂飛魄散!」
這時候,阿勇在港生的身後說道:「港生,你想不想試試你開竅後的能力?」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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