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死了,她的頭被巨大的棉花糖兔狠狠咬住,身體完全動彈不得,癱軟的雙腳就這樣懸掛在半空中。她的隊友們一瞬間僵直了身子,露出了受到驚嚇的表情,隨後便長嘆了一口氣,放下了前一刻才剛聳起的肩膀,臉上的神情先後轉變成了無奈與一股微妙的妥協。
輸了也罷,畢竟這就是身為他們所必須面對的日常,再說這樣的死狀早已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毛茸茸的粉紅色巨兔擺了擺牠那如一團雪球般潔白的小尾巴,頭頂上一團膨鬆的白毛也跟著晃動。接著牠便將彩虹完全吸進口中,像是一根細細的麵條一樣。牠瞪大了艷紅的雙眼,一邊津津有味地享受著剛到手的獵物,那股鮮血中和著糖蜜的滋味簡直比什麼都還要甜美,可惜永遠都不夠。
這時畫面的色調開始轉為詭譎的暗紫色,隨著鏡頭拉遠,螢幕上也緩緩浮現出「遊戲結束(Game Over)」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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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不會吧!」就在螢幕的另外一端,坐在電腦前的玩家慘叫了一聲。她的右手抓著滑鼠,左手握緊了拳頭往鍵盤上重重地搥了一下。
「怎麼,又輸掉啦?」站在玩家身邊的捲髮女孩隨性地問了一句。
「對啊,我猜我可能不適合用這個角色吧,而且這關真的好難。」玩家將雙腳伸直、頭往後仰,並高舉著十指相扣的雙手拉了拉筋。
「拜託,這關的難度才三顆星而已。」捲髮女孩輕拍了一下玩家的肩膀,兩人對看了一眼。
「要下去吃午餐嗎?」捲髮女孩問道。
「好啊。」玩家站起身,接著便牽著好姊妹的手下樓去了。臨走前,她將遊戲的頁面順手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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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遊戲的界面中,程式已經開始重新加載。被破壞的長棍餅乾箭塔、起火燃燒的薄荷巧克力樹叢,以及不久前才剛經歷了一場敗仗的遊戲角色們,都隨著程式碼地重設逐漸復原,變回關卡開始前的初始設定。一圈圈光點環繞著場景中的幾乎每樣物品和角色,並一路由底部盤旋至頂端,角色們在螢幕上快速地閃動了幾下,並恢復成了原樣。破舊骯髒的盔甲和服裝轉為全新,奄奄一息或死亡的角色也跟著滿血復活。不一會兒工夫,原本還死氣沉沉的遊戲場便立刻展露出了生機。
這時,一個女孩的身影緩緩地在半空中浮現了出來,接著一路向下,有如一隻朝著地面疾飛而去的兀鷹,最後精準地降落在一顆巨大的草莓軟糖上。在短暫的一瞬之間,那顆軟糖彷彿是一張彈簧床般,它先是被女孩的重量壓得向下凹陷,形成了一道貌似峽谷的溝槽,接著又像是在極力反抗般使勁地往上一抬,將她朝天空的方向高高彈起。
「哇喔──!」女孩扯開了嗓子驚聲尖叫,那恐懼中參雜著些許興奮的聲音幾乎傳遍了整個遊戲場景,並在糖心谷的峭壁間迴盪不絕,甚至還驚動到了脆笛酥森林最深處的黑可可烏鴉。
眼見離地面還有一段距離,女孩索性在空中做了幾個翻滾特技,一邊調整姿勢,神情顯得遊刃有餘,最後便來了個輕靈的完美落地,臉上堆滿了招搖。
「呼!」女孩的雙臂向兩側張開,手掌朝下,膝蓋微彎,維持住了落地瞬間的平衡。正當她一個人沾沾自喜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向她傳了過來,而且感覺越來越近。
「彩虹──!」
朝著她飛奔而來的是一個身穿粉紅魔女服的白髮女孩,染成淡粉色的髮尾還泛著些許光澤。她拎著裙擺向前奔跑,長長的髮辮左右搖曳著。接著,她便迎面撲向彩虹。
「哇啊!」女孩的力道實在太猛,害得彩虹一個重心不穩,身子直接向後傾斜並跌坐了在地,那女孩也跟著撲倒在她身上。還沒等彩虹反應過來,女孩便連珠炮似地叨唸了起來。
「我的天啊!彩虹,妳知道我剛才有多緊張嗎?雖然妳一天到晚闖禍,我也老早就習慣了,但我從來沒有想過妳居然會這麼亂來!」女孩一邊坐起身,一邊歇斯底里地說道。她那尖銳的聲音不停顫抖著,每當講到激動處還會不自覺地將語速加快,音量之大幾乎是用吼的。
「嘿,白巧克,別那麼激動嘛!」彩虹隨興地說道,她對白巧克的說教毫不在乎,並牽著她的手站了起來。
「會變成這樣又不是我的錯,誰叫那個玩家的技術這麼差。妳說對吧,姊妹?」彩虹低頭拍了拍裙子,把上面的灰塵都清乾淨後,又用手指將亂掉的頭髮往後撥。
「少來了,彩虹。我有發現妳在違抗玩家的指令。」白巧克將雙手環抱再在胸前並說道。她的語調從先前的慌亂又轉回了平穩,而且還帶著幾分嚴肅。
「我們是遊戲角色,玩家叫我們往哪,我們就應該往哪。而不是像妳剛才那樣試圖掙脫玩家的控制!」白巧克生氣地責備道。
聽了白巧克的指控,彩虹也跟著辯解了起來:「可是她一直操控我閃躲怪物,那樣一點都不好玩!」她一邊抱怨,一邊握緊了拳頭,還重重地跺了一下腳。
「彩虹,別鬧了。這是一個遊戲,螢幕外的那些人才是玩家,而不是妳。」白巧克努力地維持自己所剩無幾的耐心,想要向彩虹把事情解釋清楚,然而她壓根聽不進任何一個字。
「這不公平!我們才是遊戲裡的人,為什麼不是我們來當玩家?」彩虹忿忿不平地說道:「那些現實人類只不過是順著遊戲規則碰碰按鍵,他們能用的招數都是被程式限制好的,而且簡直少得可憐,但我們才不只這點能耐!只有我們才熟悉這遊戲的每一個角落,只有我們才知道自己的極限。要是我們可以自己決定要做什麼的話,所有的遊戲一定都會變得更精彩、更刺激!」說著說著,她便不自覺地睜大了眼睛,水藍色的雙瞳閃爍著流星的光芒。原本還在對現狀埋怨的彩虹,此時此刻卻變得像是在向眾人發表自己的理想般,語調裡滿是對夢想的憧憬。她的雙手張開並高舉在空中,向白巧克傾訴著她對未來的種種期許。對於身為遊戲角色的她們來說,這樣的理想簡直遙不可及。有那麼些崇高,有那麼些浮誇。
「那種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的,太荒唐了。」白巧克狠狠地潑了彩虹一桶冷水,彷彿她的那些理想都只不過是一些無稽之談。
「什麼叫作『太荒唐了』?」彩虹問道,她對白巧克不以為意的態度很不滿,本來就快要被憧憬之情給埋沒的憤慨,又悄悄地準備再度升起。
「我說的是妳剛才的那些幻想,」白巧克說道,「那根本就只是個白日夢。」她再次嚴正地否定了彩虹的言論,似乎想盡早將她拉回現實。
「妳又來了,」彩虹低著頭說道,她的聲音變小了,話語間充滿了遭到反駁的沮喪,臉上的表情看來如此的不甘。「妳老是喜歡這樣,每次我一說真心話,妳就把我當成瘋子,或是無理取鬧的小孩。」她說。
就在這個當下,周圍的空氣彷彿凍結了一般,是那麼的尷尬。兩人都絲毫不願意退讓,只是相互對立著。彩虹死盯著地板看,目光停留在自己的雙腳上,白巧克則是不由自主地望向其他地方,誰也不願意面對誰,就這樣安靜了好一會兒。
「呃,聽著⋯⋯」終於,白巧克又開口了,她打破了漫長的寧靜。「我並沒有,好嗎?」她反駁道,然而彩虹聽後卻更不服氣了。
「那妳為什麼⋯⋯」
話還沒說完,一顆橘色小球突然朝兩人飛來,砸在了彩虹的腳邊並開始急速膨脹,直到它將兩人牢牢包圍起來,模樣有如一顆巨大的泡泡。
「哇啊!」兩位女孩不約而同地尖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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