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所有人一樣,每一對結婚的新人總是共同計畫的未來,他們期望著未來這條遙遠艱辛的道路上,有一個人,能在身邊不離不棄的陪著自己走,那時候的杏絹也不例外。
她與先生的相遇是在大學二年級,從看見他的那一瞬間,杏絹就相信自己此生非這人不嫁。要陳述杏絹與先生的那份愛情,恐怕是再多筆墨,那都無法描繪。像是天生就該相遇的兩人,彼此渴求著對方,他們交往時幾乎沒有過任何摩擦,就這麼一路到了畢業,沒多久結婚,生下小芬。
如果要杏絹列出一條關於愛情的分水嶺,她想就是在生下小芳後,她與先生的情感在有了孩子後,逐漸轉變了,他們不再像從前一樣那麼激烈的渴望彼此,他們開始為了一點以前從來不會在意的小事情吵架,他們偶爾覺得對方似乎並不如心中所預想的那麼了解自己……時間飛快的流逝著,他們不斷修正著彼此的形象,終於到了某天,兩人發現自己所過的婚姻生活,與當初預想的天差地遠。
縱然如此,在這一切瑣碎的爭吵與平淡的生活中,他們依然是彼此緊密的相依著,無論面對什麼問題與困境,他們始終牽著彼此的手,穩當的度過每一次關卡。
杏絹曾經覺得這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婚姻生活了,即便少了熱戀時的激情,卻多了一份安逸與信賴。然而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她的幸福超過了命裡注定的份量,又或者老天爺總是喜怒無常,輕易將給予的收回。
小芳九歲那年,杏絹的老公檢查出了胃癌末期。直至現在杏絹仍然覺得這件事情絕不應該發生在他身上。
她的先生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公務員,每天固定時間上下,固定時間起床睡覺,放假的時候就帶著她與小芳到處走走,這樣一個不抽菸,不熬夜,不喝酒,三餐定時定量的人,卻得了胃癌。
先生從檢查出來,到離開,沒有拖太久,不滿一年就走了,她們母女甚至來不及跟他道別。那也是杏絹第一次認知到,原來人的生命本來就如同一根風飄的蛛絲,說不准哪天到頭了,也就斷了。
說起來很諷刺,她原來只是一個主任,丈夫死後一年多,她卻被調成校長,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人們俗話說的,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必定開窗,她只知道至今想起這段往事,她心中留下的除了無盡的遺憾,更有恐懼,那種突然間失去另一半的徬徨,與無助。
杏絹回想著這段記憶,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久得艾樁畢以為她是無話可講,逕自就開始說起自己的愛情故事。
「上次來學校那個城哥,我跟他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孩子,那個女生她就住在轉角那邊,她爸是開文具店的,所以我有事沒事就去文具店買東西,找機會跟她聊天……」
他這一句話出口,便將杏絹的神思拉回了現在,她看了眼這個面色害羞,低著頭說話的男孩,並沒有出聲打斷他,而是任由他繼續往下說:「那個城哥也追了她好久,聽說她是高中的校花,我不是這麼膚淺的人啦……我是喜歡她的內心。」
艾樁畢說到一個段落抬起頭來偷看了一眼杏絹。杏絹見到這個小心偷覷自己的小動作,知道對方是想向自己徵詢意見,清了清嗓子說:「你還小,現在應該做的事情是好好讀書,等你考上高中再去追她也不遲啊!」
艾樁畢聽到她這樣說,出乎意料的激動,「絹姨,妳根本不懂,喜歡一個人,時時刻刻就想跟她在一起,會想念她,那是沒辦法克制的!」
她本來是想和緩些勸導他,但眼看艾樁畢根本不聽勸,只好板起臉來嚴肅的說:「你現交女友,之後也是分開。如果你們兩個大學考到不一樣的地方,你們要怎麼辦?」
站在杏絹的立場,她雖然認為談戀愛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站在一個教育者的立場,她卻不能去鼓勵這樣的行為。
誰知道她這麼一說,艾樁畢反而抬起頭來看著她,「就算有一天她會離開我,但起碼我們在一起相處的日子很快樂,那就夠了!」
這番話聽在杏絹耳朵裡,就彷彿一道驚雷,劈在那些前塵往事,將它們通通燒燃。她才發現有時人活得太久,經歷太多離別,反而不如一個年輕的孩子,看淡離別。
自己看似已經拋開過去,努力生活在現在,原來在心底的某個角落,從來沒有接受丈夫離自己而去的事實,因為害怕重演那個無法預料的離別,於是她乾脆選擇不要相識。
逃避失去的人,同時失去了獲得的機會。想不到自己比眼前這個小孩子的年紀大了一倍還要多,卻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她有些慚愧,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更不要提再擺出老師的姿態去教導艾樁畢。而艾樁畢看杏絹一直不說話,下意識覺得對方肯定是不認同自己說的話,所以用這種無聲的沉默表達抗議。
於是他向著她哼了一聲,「你們這些大人不懂啦!只有豪哥了解我!」說著,轉身就跑走了。
這時上課的鐘聲剛好噹噹噹噹響起,杏絹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又想起他說的那句:『就算有一天她會離開我,但起碼我們在一起相處的日子很快樂,那就夠了!』內心有個聲音對自己說:「是啊,我曾經也是……快樂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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