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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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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貓的眼睛看不見色彩,她活在灰調的世界。

       自接下這種差事的第一天起,三花就記住這件事了—黑貓看不見色彩。聽前輩說,黑貓曾經是公寓裡有名的美人,雖然很抱歉,但美麗動人的黑貓對三花而言只能是平行時空的東西了,正如這裡曾經是繁華美麗的城市般,他們著實美麗過,現在則不復見了。三花是異邦者,對這半島的過去不太了解,只知道這裡曾經絢爛,而百年前一場巨大海嘯將一切吞噬殆盡。天災過後,半島的地勢遭巨變,連接陸地的部分震裂下陷,水位上漲淹沒了許多建築。海嘯後原本濱海的鬧市全沒入海中,現在看去只剩錯落的參天高樓如神殿遺跡的砥柱,蒼涼地豎立於汪洋中。

        黑貓的公寓築在原濱海區相反方向的山邊,因此即使公寓並沒有很高,也足以免受災難波及。廢棄城市的交通系統早已被破壞,只餘簡陋的木舟伶仃地穿梭於海中石柱間。三花吃力地推動自行車,越過一段亂石坡,依舊完好的陸上公寓只剩這一棟了,灰色的混凝土;樓高十層的大廈不高不矮;公寓房間一字排開;風化侵蝕去外墻的菱角。沒有陽台、沒有天台、沒有電梯、窗戶也不能推向外……整座樓房幾乎沒有可向外伸展的部分。“就像塗壁一樣。”三花每次來到這裡,都不其然想起曾讀過一本圖鑒,裡面記錄了許多遠古的生物,當中有一種名為塗壁的動物,體型巨大,沒有五官四肢,恍如一塊巨大而濕軟的肉塊。涂壁的形象就此與灰色的公寓重疊了。三花暗暗叨咕了一句,便安頓好自行車,步入塗壁的身體裡。空氣黑壓壓沉甸甸的,滿是霉味。就像以往一樣,三花往右走約十一步,摸到樓梯扶手開始往上爬,直爬到最高樓層後向左轉,再走到盡頭的單位,摸索著堆積了厚厚塵土的粗糙木門的右側門框,指尖在中間稍高的位置清晰地感覺到鑰匙孔的形狀。三花掏出掛在腰間的一串鑰匙,一、二、三、四、五……將倒數第五把鑰匙插入匙孔,扭動門把,“咔”的一聲清脆,門開了。

        冷白的光透過對面的窗刺進來,三花咪了咪眼睛,起居室一片淡灰的飛塵。室內不設間隔,談不上有什麼陳設,黑沙發的皮料已磨蝕脫色,彈簧也早已塌陷,孤獨地落在黑白相間的瓷磚上洩氣頹唐。沒有床鋪、沒有衣廚、也沒有桌椅。僅餘的生活痕跡一口氣全紛陳在地上:濃重粗糙的脫落毛髮、指甲和身體皮屑、大量的黑色纖維、枯槁的褐色襯裙、碎裂的唱片……啊,還有熄滅的火堆和無處不在的灰。三花忽而明白,黑貓已經不在了。情緒尚未來得及連接起感傷與歎息,三花已不疾不徐打開葫蘆型的巨大木箱,取出掃帚將一切遺跡清掃歸一,起居室中堆起了小小的黑土丘。三花熟練地劃了根洋火拋進土丘裡,黑白地磚上起了火,塗壁肚裡的起居室內生了鵝黃的光。濃黑粗糙的毛髮、身體的皮屑、枯薧的襯裙、破碎的唱片……一切一切在異樣的溫暖中緩緩燃燒殆盡。三花就著火光點了煙,慣性地呼吸吞吐。待塵耔燃盡了,便把火扣滅,熏黑的瓷磚什麼都沒有被遺留。一切結束,三花自木箱內取出麻布袋,開始把消毒粉末撒向四周……

“遠古的亞熱帶不下雪……”三花心不在焉地把工具收好。

“現今的無風帶也不掛霜……”漂浮思緒有一搭沒一搭。       

        望著被消毒粉末染白的起居室,忽然三花確切地感覺到,黑貓去了。

        “可黑貓哪裡去了?”三花無法看見逝者的遺軀,正如黑貓的眼睛看不見色彩。納悶了一下子,意識自動阻截深入思考的意圖。“也罷,所以我很適合這種工作啊。”搔搔耳背,側側腦袋,工作既然完成,三花自然而然地將黑貓驅出腦海,收拾細軟後循著來時的足跡,步出塗壁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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