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自己在圖書館裏逗留了多久,只知道現在要去那個從前被稱為太子的地方,尋找他的二手唱片台。前往太子的途中,想起他與人群在公路步行,以及許多年前在九龍城寨看飛機的畫面。從九龍圖書館步行至太子,沿途沒有任何車,只得四處永遠亮着的霓虹燈和行屍走肉的人。巡衛在不斷播着頌讚大中華的歌曲,空中大屏幕播着今天大中華各處的消息。那些洋鬼子以帶着強烈英式口音的普通話說喜歡大中華;今年大中華的生產總值再創新高;不同膚色的人一同高歌大中華國歌。頭又痛得快要裂開般,我掩着耳朵加快腳步。走到那條將旺角和旺角東連接的天橋,兩名巡衛攔下我的去路。
吞噬我 讓空氣來四處張狂
灰飛吹 心已像琉璃 墜落破碎
夢散退 雙瞳迷濛 熱淚凝聚
說是誰 是誰説過定會結聚
光影交錯 一錯再錯
一個命令我出示公民證,另一個以相貌掃瞄器照着我的臉。掃瞄器以探出的樣子,從信用系統的閉路影像找出我出現過的地方。這些鏡頭佈滿每座建築,燈柱,甚至更細小的角落。所以,人們在逆埠的一舉一動也被監視着。它們看到我剛才掩耳的畫面,詢問我為何在聽到大中華國歌時要掩耳。我不能讓他們知道國歌會令我痛苦,更不可說我害怕和討厭國歌,這是彌天罪過。只好騙說剛才突然耳鳴,大概是身體不適。它們半信半疑地繼續探測,同時開始在我耳邊大聲播國歌。聽到這首國歌,我頭一如之前般劇痛,痛得快要裂開,但實在不敢在他們面前掩耳,也不能臉露痛苦。這時,我想起我在圖書館的事。除了官方書籍外,試圖閱讀其他禁書的後果如何?被發現我進入那座離奇的圖書館,我會有何下場?那些報章中說的「被自殺」,會是我的遭遇嗎?
不安、惶恐,渾身顫抖,手心冒汗,黑紫荊又在思想中躍動,我以為這些情感只會在聽他的歌時才感覺到,現在卻確實地從心裏產生這些反應。內心從未如此急速跳動,周邊的空氣彷似全被抽空般讓我難以呼吸。腦中又閃過一些畫面,手足們向瘋狗揮動雨傘,然後將被瘋狗包圍的人拉出。可是眼前的,卻只有我和兩個巡衛。
巡衛看着手上的電子屏幕,顯示出閉路電視的畫面。我剛才從海旁一直信步至圖書館的位置,我停下腳步,看着那片空地。然後,我就轉身離去,一直走到現在位置。我沒有舉出五一手勢,沒有進入那座圖書館,甚至那座圖書館不曾出現。剛才發生的一切,如夢一般只有我才知曉。巡警留意到我顫抖的身體,再看到偵測器顯示我的體溫高於標準。他們連忙退回我的身份證,然後迅速離去。他們播放的國歌,也調回低聲量,頭的痛楚終得舒緩。可那種不安感,仍久久不散。此時,我亦對剛才的事感到疑惑。難度一切是幻覺?黑紫荊仍不斷的閃現,彷彿聽到一道聲音懇求我相信那種虛幻的真相。我想,若然真的找到那間二手唱片店,就可以證明一切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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