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掃結他,老頭子又開始唱出那個光怪陸離的故事。這是他親身經歷的事嗎?我對此無比厭煩,但還得繼續聽下去。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aQ3Jz70pf
「二零一四年,已逝世二十年的傳奇樂隊B記主音Roy被發現疑似在金鐘佔領區出現。他在佔領區拿起結他,彈唱了一首歌曲。有人將他的演唱拍下來並在網上流傳,有些人驚訝他的復活,更多人認為他只是一個外貌、聲音都跟Roy相似的人。許多人都慕名而來到佔領區,想看看那個極像Roy的人。可是,無論大家怎樣尋找,也再找不到他的蹤影。很快,關於他的事情便被其他雨傘運動的事情掩蓋,沒有人再談及。Roy的重生,成為了香港的都市傳說。」
佩雯一邊說,一邊在唱片櫃中翻來翻去,同時左手依舊一直觸摸着頸前那條洋紫荊吊墜。她經常來我的二手唱片店購買唱片,還讓我開拓新業務-回收唱片遺物。兩年前,她一位好友去世,遺下了數千張唱片。她為了遵循好友替它們找好主人的遺願,便叫我一起到好友家中收拾唱片遺物。完事後,她提議我繼續回收唱片遺物,好好保存去世者的生前至愛,不讓炒家隨意糟蹋。沒想到,會回收她們的唱片。
還未確認佩雯找出的是哪張唱片,她已趕急付款,說要出發了。雖然她一如以往穿着黑衣,但憑着她袋中掛着的紙花,我知道她要去銅鑼灣遊行。事實上,我也打算一會兒收鋪後去那裏。假若昨天佩雯沒有來電請我今天務必開鋪讓她找一張唱片,我早已去了遊行現場。上星期遊行後政府當晚的回應太可惡,三天後在中信大廈的催淚彈驅散太殘忍,種種憤怒必須再以行動表示。在電話中,她說得非常焦急,好像那張唱片必須在今天買到,我也只好答應。很久之後,才知道這唱片為何如此重要。佩雯離開後,唱碟機再次無碟轉動,播放出一首節奏明快的歌曲。
隨著路燈牽引 她朝著我靠近
名字沒有去問 只求共我放任
星光裡飛車去 祈望我倆佔有這黑夜 踏上這架快車
歌曲快要結束時,突然有人推門而進。「請問,正播着的唱片可賣嗎?」出現在我眼前的她,瀏海不及眉,後不及頸,比許多男生還要短的髮型;雙臂紋上許多互相交織的潑墨線條、裂縫、花樹;一切都跟去年忽然自殺去世的結他手Eva一模一樣。「你是…Eva?」看見那張本以為永遠不再見的臉孔,我不自覺地說出她的名字。她笑着點頭,然後在我的店內四處張望,好像對這裏的事物也很好奇。她拿起一些近期的唱片,端詳它的封面,再翻到封底,對着曲目清單皺眉。我一直凝望着她,除了相貌,連聲音甚至手上的紋身也跟Eva相同。還記得那天醒來就看到Eva離世的新聞,毫無預兆下,她就走了。對她新作品的期盼,對她音樂會的憧憬,一掃而空。她離世前一天,我仍在電視上聽她彈唱鼓勵別人的歌,但死亡來得如此突然,那些充滿正能量的音樂,原來無法拯救她,無力阻止她結束生命。對於她突然離去的那種震撼,我至今仍記得。
常說自己懂「通靈」的佩雯,說過這世上的確存有妖魔鬼怪。她說這些鬼怪出沒的地方必然會有陣寒意。另外,相貌往往是臨死前的模樣,不會完整無缺,而且身體呈半透明狀態。以這說法,眼前的絕非Eva的鬼魂。更何況,佩雯才離開唱片店不久,若她真的是鬼魂的話,佩雯一定有所感應。Eva已不復存在,眼前的不會是Eva,只是一個跟Eva相似,甚至在扮演Eva的人。也許,只是一個惡作劇。
她哼起剛才那首歌,我錯愕地看着她,她的歌聲也跟Eva完全相同。Eva獨特,時而溫柔時而充滿力量的歌聲,高辨認度的聲線加上一種灑脫倔強的風格,應是很難有人跟她相似的。她向呆着的我說自己很喜歡這樂隊,很想買這張唱片。可是,我很清楚唱碟機中沒有唱片。更何況,現在需要趕往遊行,邊收拾東西邊請她下次再來。雖然我很好奇為何她跟Eva如此相似,又為何要承認自己是Eva,但此刻實在無暇理會她。她對我的匆促感到有點奇怪,似乎不清楚香港所發生的事。
「是反送中遊行啊!上星期已有一百萬人遊行,可是政府仍不撤回惡法,還在六一二向我們送上多枚催淚彈和子彈,然後說我們暴動。昨晚,還有一位義士以死明志。我們只好再次以遊行表達訴求啊!」她聽後沒有回應,望着月曆,若有所思。眼神和剛才的好奇截然不同,臉色變得有點哀傷。當我打算再次叫她離開時,她回頭跟我說:「你可以告訴我這年的事嗎?還有,你可以帶我一起去嗎?」
燈光裡飛馳 失意的孩子
請看一眼這個光輝都市 再奔馳 心裡猜疑
恐怕這個璀燦都市 光輝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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