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稱為黃店後,不少手足前來選購我的唱片,說這是懲罰。買完唱片後,又在旁邊的連儂牆寫下字句,附近貼有許多之前凱思給我的文宣,她說這些都是她親自製作的。每次她送文宣給我時,也會送上一些關於香港的畫作和圖片。有手足將唱片拿來給我,在唱片之中,發現他們的遺書。遺書上,將難以啟齒之苦以筆墨寫下,向我這陌生人訴出。被家人反對、好友失蹤、被逼與情人分隔兩地、親人被還押、被打受傷,每天在憤怒與不安中徘徊,每次發夢既害怕又想做得更多,但偏偏發現自己對一切無能為力。這段日子抑壓大多,這裏頓時成為他們抒發情緒的缺口。後來,我接了數單上門回收唱片遺物的邀請。死者年紀很輕,有的甚至是中學生。在他們家中收拾唱片時,看見他們房間貼上關於抗爭的圖畫,擺設,可知他們也是手足。曾有個家人一直唸唸有詞,說他兒子不會自殺的。更多的是滿臉愁容,從臉上看出他們充滿悔疚的內心。2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pyOZU8GcX
大概自Eva出現後,每當我接觸這些遺物時,總會發生奇怪的事。物主生前聽唱片的情形,臨終前的感覺,也在我腦海中出現。那個人說的沒有錯,他的兒子不是自殺的,而是在還押期間被瘋狂暴力虐待至死,然後運至高樓拋屍。瘋狗對他們屈打成招,嚴刑逼供,不當作人看待。
靈機一動,想到當日碰見戴上豬嘴面罩的凱思時,閃出與她的經歷,從而得知眼前人是凱思。再想到透過遺物可以見到物主臨終前的事。加上,那次聽見魚屍和鳥屍的說話。那麼,也有可能在透過遺體看見死者的事,和知道他們的身分,甚至聽見他們說話。雖然佩雯說可欣沒有離開過,可是已兩個多月沒有見到她,也沒有她的任何消息,總難以放下心來。
於是,來到沙嶺公墓,一個為無人認領屍體而設的墳場。墓碑前放下白花和頭盔,墓碑上沒有名字,只有號碼和年份。
當年的新墓碑共一百六十五個。後來,公墓的編號離奇地劇增,幾個月後,鐵幕出現前,已新增了一百多個墓碑。後來,已再不知道被下葬的有多少。甚至,現在還不知道沙嶺公墓還是否存在。不知道,那些亡魂在逆埠外,是否早已被徹底的化為烏有,沒有存在過的痕跡。
不要走 不要走 應有還未有
樂園夢 未圓夢 後人記得不過沒再追究
太荒謬 明知再追幾年 也不夠
拜祭逐個埋於2019年的墓碑,同時感視他們臨終的畫面。新屋嶺裏一個全黑的密室,黑得看不清對方樣貌,被綁着、狂打、求饒、慘叫、數名瘋狗力壓下除去衣物、呻吟、墜落、水底……我被這些畫面弄得喘不過氣,感到他們的絕望、悲痛、驚恐、無助。然而,在意識消失前,他們心中所想的,是對親友的不捨和歉疚,對無法與其他手足一起走下去的悔恨,還有對未能見證香港光復的不甘。另外,有些在商場被打至重傷失救,也真的有人於太子站被打至不治。從一些太子站身亡者的記憶中,找到了可欣的身影。朦朧中,只看見她正在為倒地的傷者急救。
曾經,我以為找到了她。十一月在佐敦發夢時,看見有個少女被催淚彈弄至倒地,無法行走。上前協助她時,身邊再爆開幾粒催淚彈,附近沒有救傷員,情急之下揹着她,走上一間酒家。未幾,酒家之下全是瘋狗,我們只好匿在酒家。我叫她除下口罩,好讓自己吸呼更順暢時,才發現她的樣子跟可欣一樣。等了數小時,瘋狗撤退後才敢找救傷員協助。在救傷員照顧下,我安心離去。離開時見到救傷員問她的名字,她沒回答,只拿出學生證,巧合地她叫可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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