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認識的人當中，他最能體現『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的美德。」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ylGSqQyxvp
得到元首的稱讚，我感到這是我警務生涯中最光輝的一刻，我整理好燙到筆直挺拔的衣領，步操至台上，向元首敬禮，並接過我的藍帶獅子勳章。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MtaYt9hyz2
「請望過這裡！」攝影師提示我們面向鏡頭，讓她拍下這美好的瞬間。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ARVZJW9NTA
我微笑看著攝影師，而她身後的嘉賓們，無不站起來為我鼓掌。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FdGcDGXq0D
不看尤自可，一看嘉賓席我卻心底一寒。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B0yMVUdSGV
為甚麼那些嘉賓的拍手，都節拍一致化為恐怖的鼓聲？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jQfWULmt0C
又為甚麼她們全都呈現著一模一樣的慘白裸體？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4P6CJszFKY
因為會場燈光調暗了許多，我在台上看不清楚這些身體頸上的頭部，然後我又發現到正在把相機擋住臉孔的攝影師，她的頸部以下也是同樣一絲不掛的身軀。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zarWkzOH1o
「預備⋯⋯一、二、三！很好！」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mcP75FG9iT
「再來一次，一、二、三！」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nZpiNQVXMj
我的笑容姿勢都僵硬如木偶，冷汗流滿了我的臉。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haZHvdF5xh
攝影師放下相機，揭曉鏡頭後的那顆腦袋。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mwdAhd7o3Q
是林燕真。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gHO8u1iXbY
「毅Sir，你實至名歸！」林燕真的相機懸掛在頸，空出一雙手加入嘉賓們的鼓掌中。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dxSgzoUv7d
燈光轉亮，也照清楚了眾嘉賓的臉，她們全都是林燕真。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UdhXgnTwRu
接著水從地面湧出，剛好淹沒了台下每一個人的頭部以下的身體部分。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2UzXJ96w1C
帶著驚恐，我便醒過來了。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nBCKo1Lvh1
啪！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7rOTmN21fY
啪！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Z0K8uC0Ev8
啪！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tZmrRbHOWK
驚醒我的不是夢魘，而是真實地徘徊在耳邊的三下鼓掌聲。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sqCyQz3v2n
那個在夢出現的女孩子林燕真，現在身穿白色衛衣與牛仔長褲，合併著雙膝，側身坐在我床邊的矮櫃頂上，並低頭俯視著我。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5X9dbDUiXo
「醒來了嗎？毅Sir。」林燕真臉色紅潤，身體也是乾的，倒是我流了一夜的汗，整個人已淹沒在床舖枕頭的水份中。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zmdhWMaHyX
以往多年的警察經驗給了我極大的鎮靜本能，我不能解釋眼前這女孩子的出現，但也不至於驚惶失措。我戒備著坐起來，摸索著被舖下的香煙盒與火機，打開盒夾出一支煙來，點燃，吐霧。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I3uHGCewRj
薄荷味的煙吹涼了我的鼻腔和頭腦，心也就更加冷靜下來。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z4G8VUxFIU
「你是甚麼？」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9V4d4ESh7G
「7點半了，看看新聞吧！」林燕真沒有正面答我，她從自己的大腿旁邊拿起了電視搖控器，打開了我床尾方向牆上的電視機。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RWstPEL20n
電視上面在做《早安美國》，現在正在報導圖書館科技公司的最新產品──納米汽水(NanoSpark)。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WSxgUlh83B
「只要需要把產品直接飲下，納米機器就會在你的神經系統載入一次性的娛樂程式⋯⋯」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eALoNGXz8J
「四小時後，納米機器會經血液循環自肺泡釋放至大氣，再由圖書館科技放置在半空的氣球型收集器進行回收⋯⋯」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BdpeK8bM93
「現時Nano Spark推出了三種口味，辣椒籽配菠蘿果肉口味的『True Hot』，苦橙汁配龍舌蘭糖漿口味的『Bittersweet』與薄荷棉花糖味的『Bubble Heaven』⋯⋯」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OXzUs5sVyh
我督了一眼床邊的玻璃空樽，上面的招紙畫上了一根辣椒與兩片罐頭菠蘿肉，圖案底部則是淺藍色的小泡泡，以及只被圖案輕微擋住頂上部分的NanoSpark與紅色閃電字型的True Hot字樣，我一臉茫然，又望住林燕真的臉。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PMZQLRnEV7
「你好，我是『True Hot』程式的人形界面漢娜。」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hpfRloEKTM
我嘆一口氣，我昨晚以為這支是泰式梳打，所以買來解渴而已。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mGfW8U8GZ3
圖書館科技，這間公司本身就是一部實體化的恐怖科幻電影，三十年前他們推出了可以讀取死者頭腦的HeadRead鑑證技術，斬頭風氣很快由美國傳來了帝國，連自由世界都難擋引誘了，更別說我以前的國家了，只記得當時我剛從警校畢業，局方就派了我去上HeadRead鑑證課程，然後「冷凍死人頭腦、身首分家、開顱接駁導線、進入死者記憶世界」就成了我職業生涯的一部分了。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UbuNkkBHxu
現在連去便利店買支汽水也要擔心被納米機器入侵。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ZwWLQqELvG
「咳咳，不好意思打斷你的思緒，我必須要澄清，購買NanoSpark產品之前是要經過手續親筆簽署同意服務條款的。」模擬著林燕真臉孔的漢娜一臉嚴謹地糾正我。她的手裡變出了一份三頁的A4雙面打印文件，我估計應該是她即時從圖書館科技公司下載而來的，她翻到最後一頁的底部，一手指住我的簽名，Peter Chung，這絕對是我的簽名。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LyZ3q73CuT
「我那時飲醉了好嗎！」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wFwyfQFZ8f
漢娜手握搖控器，不滿地把兩臂環抱，又噘嘴皺眉。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BTSc8c5PqP
對於以往曾千萬次回想如果林燕真還在世的話會怎樣的我來說，漢娜現在的一舉一動都辛辣無窮，刺痛了我。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Rl54aTlmhk
「對不起！」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5WxlFUTsVI
「哪一件事？」她追問，因為她正以納米機器為載體散佈在我的全身血管，我的想法與記憶自然都逃不過她法眼。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VV1Q0ah6V9
「每一件事，林燕真，每一件事。」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aIiXTCo1En
「去對林燕真說吧！」漢娜的眼不只看穿了我，也讓我羞愧難當。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erXaSsp8OH
意識到漢娜是漢娜，林燕真是林燕真，當下我唯有冷笑：「人都死了八年，如果可以和她面對面道歉，我不想嗎？」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Vzta8YObuT
「如果可以讓你補救呢？」漢娜再次把拿住搖控器的手對著電視機，轉了台，電視的畫面剛好是八年前帝國叛亂的紀錄片，屏幕上煙霧迷漫，槍聲不絕，她看得入神，「我可以帶你去見她，雖然我得聲明，我是帶你去見由納米機器運算下重構的她，而且如果你覺得太痛苦的話，你隨時可以選擇終結程式，納米機器會盡快排出你的體外。」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SN7jKiLMky
能夠見一次林燕真？我強顏故作鎮定，心臟已在猛撞亂跳。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AW7Cj1jkpF
「還說是娛樂程式呢！我說到做到，不會終止程式的，帶我去見她吧！」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hcnSrq42FA
漢娜一臉懷疑，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知道你內心煎熬，如此你仍願意在傷口上撒鹽嗎？」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SjYZmuULEu
我求之不得。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rr0JNL4do3
漢娜明白了我的心意，便輕輕點了幾下頭，「『嚴以律己』對吧？你對自己真嚴厲呢，毅Sir。」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wxt8nLN8Ib
突然煙霧從電視屏幕湧出，嗆鼻的氣味佔據了房間，層層白色擋住我的視線，我突然發現自己戴上了防毒面罩，電視中不絕的槍聲與呼喝聲越來越大聲，開始令我有置身其中的錯覺。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05LbvZJGo1
我一手撥開煙霧，是林燕真的臉，和白煙變薄後，所呈現出的是八年前帝國叛亂時的街頭景像。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4ZTZ9IVfYZ
這時我手持警棍，被她推撞了一下，憤怒和仇恨的情緒突然附上了我的身體，我忘記了她就是林燕真，舉棍就要往她的額頭猛敲下去。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KlRNIx28le
但同一時間，我腦海又閃過我抱住她的斷頭痛哭的情景，那時她的頭部佈滿創傷，但額頭上那道瘀黑棍印卻不是殺害她的人留下的。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Ujs2WMY93c
我及時收了力，她紅腫的眼睛便對上了我，不知是因為煙霧還是她在害怕。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6OF1uGE4Fd
「快走開！」我想推走她，但她寸步不移。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Put2Bukcta
「呀Sir你良心在哪裡？」她說這話的時候是帶住哭腔的。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vddu4yWyIG
一提到良心，我的一個同僚就開始發狂嘶吼，像一個著住人皮與武裝的癲狗，棍舞腳踢，一記重棍打實在她的額頭上。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16dDN5OKtv
我看著她慢動作倒下，仿佛是時間被放慢了，我記得那是我第一次遇見林燕真的情景，那時我在混亂下一棍打了在一個女學生的頭，才在鮮血下看清楚她的臉。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fYmKx0Ck2g
這次我停住了手，但另一個警員仍把她一棍放倒，好似連在模擬的歷史重演中都有一種不可抵抗的力量在運轉著命運。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3BzfLDznwt
我心中湧起一股衝動，想抱起她下跌的身體跑到叛亂者的陣地去，但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其他警員已一擁而上，用足以扭斷肢體的武力程度去制服這個沒有反抗能力的人。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mehyjOTAvW
我搖頭大叫不好，但眼前一班同僚已紅了雙眼，我用人的力也推不開，說人的話也叫不住。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ZKpR6hPz19
我心知道，這是我第一次遇見林燕真，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活著的林燕真。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33a1VeA5Tp
然後畫面黑了一瞬，一個懷舊電視的檢驗圖表以全息投映的方式展開在我面前，而林燕真則完好無缺地出現在半透明投映的另一邊。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YN7ojxYl97
我衝破投映，抱緊了林燕真的頭。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OfJ09b0AT6
「我是漢娜。」她只說了一句話，我臂彎發軟，一下被她推開來。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QTz3ti2PgA
我感到被欺騙了，頓時怒火攻心，「你不是說讓我對她道歉嗎？」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1dad1NaFk2
「補救，我的用字眼是補救。」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oIxLj4jPVH
「那補救了甚麼？她的下場沒有轉變！連一次模擬的好下場你都不能給她嗎？退出程式，我要終止程式！」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wm6Ut1GusK
「你要終止程式我沒有意見，但你對她做錯的事，就只有那一棍嗎？」她張大眼睛望住我，一雙眼水靈得像活人，鮮活得令我心酸。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sX68ew4uRA
我深嘆一口氣，漢娜說得對。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ShzfUtFMcs
「毅Sir，你哪曾寬以待人了？」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KQsTNb31lW
漢娜緊咬不放，我大概應有此報。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E5jzr0skYJ
「那接下來你會帶我到下一個場景嗎？」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r44lgw68SI
「你已經身處其中了。」漢娜的身體開始變得平面，模糊及縮小，最後化成報紙上的點點像素。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ucJTwKLGdv
報紙上還寫著：「一名男子於嘉莉山對出海面發現浮屍⋯⋯」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sQ3rOFLXir
我深吸一口薄荷煙，胸腔卻心急如焚，因為我隱約認得這女屍的臉。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TH3rtEM6Qi
不，不，我必須要親眼一見這具屍體才能確認，而且我要知道她為甚麼會成為海上浮屍。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QVe0cia8Kx
不久我便從電台新聞報導得知這女屍的名字——林燕真。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dHyGWT1lX6
我馬上填寫了HeadRead驗屍申請表，親手交至隊長手中。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rHHAJxMb5b
隊長接都不肯接。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QyY6RLrBNq
「鍾仔，你別在這段時期刨根問底了，浮屍案件畢竟很敏感。」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7aX7tFNa0T
「但我想⋯⋯」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i8O5YSX7eD
「鍾毅！你是一個從元首手上接過藍帶獅子章的警察，你一定是在想怎樣做才能對帝國帶來最大益處吧？」與我共事十餘年隊長兩眼瞪大，用力盯著我，他要語帶雙關，我知道這是苦口婆心。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CTAOlsVj9r
「這重是當然的。」我向他敬一個禮，放下申請表轉身就走，我聽到身後碎紙機響起的聲音，隊長哼著《今天不回家》。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VYooMH3QXz
我只知道林燕真以後都不能回家了。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0fMEwjcWfh
當晚我帶住便攜型HeadRead器材，潛進林燕真被送往的殮房，逐個雪櫃門的名牌都看了一次，直至我找到林燕真三個字。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JqQH1umr2p
打開櫃門，抽出趟板，在拉下屍袋的拉鏈後，我看見一個雙耳與一邊鼻孔都插住裝有HeadRead大腦凍存液的針筒，即使警方不打算批准HeadRead檢驗，凍存大腦以防萬一已成了屍體發現後必須立即施行的程序。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iVOsOrKPSR
直到這刻我親眼看到死者遺容，我才終於確認自己見過及何時見過這臉孔。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9EyCTyHhCd
她的頭部佈滿創傷，但額頭上那道瘀黑棍印卻不是殺害她的人留下的。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JEF5mqPVvo
我熟練地為她戴上切割頸環，頸環咔嚓一聲，便連帶環以下的骨肉一分為二，我不懂得甚麼是量子分割，只知道這個環可以滴血不漏地分開屍體的頭與身，以方便HeadRead讀腦與身體的驗屍工作分開進行，檢驗過後，只要對齊頸環的兩部分，就能把頭身無縫連接回來。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w1yF8xGo3A
這裡隨時都會有人進來巡房，我可不能在這裡進行毫無掩護的讀腦，於是我把林燕真的腦袋裝進手提袋，再急步走向附近的傷殘洗手間。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lZX8nqgepT
沿途我隔住手提袋抱穩林燕真的人頭，好冰冷。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Zxgh2QynTi
洗手間的地板十分乾爽，我在上面舖好無菌布，小心放置，然後撕開一個錫紙封袋，取出裡面的新型開顱器，這是一個小巧的圓形裝置，只要放置在死者的額頭上，就會在頭骨上鋸開一個環形小孔，以便儀器內置的探針彈進大腦去。與切割頸環同一道理，當你完成讀腦後再摘除開顱器，頭骨與表皮又會是完好無缺的，完全不會被看出頭顱曾經被讀腦過。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Evp6nXKumX
我把導線接駁至開顱器的外端，再把一個VR頭罩戴到頭上。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xDI1fbR7iG
在虛擬實景啟動的一剎，我在畫面中看到了林燕真⋯⋯不，這冷漠的表情，是漢娜才對。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QLNmTyEdan
太過投入的我，竟然忘記了自己身處模擬過去的事實。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J51uq11Q8C
「接下來的景象無須重溫了吧？快夠四小時的程式期限了，況且再經歷一次對你無益，我們跳到你讀完腦的一刻吧！」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SY1G9zQsAr
我默默點頭，心中有千層浪花在作亂，記憶的碎片被一道又一道的海浪帶到我眼前，畫面一幅幅晃過，串連成動態的影像。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yfoOPtaqB6
林燕真，當晚被押到警署的證供房處，在場有三個男警一個女警，開始輪流對她作口頭侮辱，並不時隔著一本厚紙簿捶打她的心口和背脊，後來情況就失控了，讀腦影象一黑，一切全部到此為止。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Zs7azPjPgT
我摘下VR頭罩，抱起林燕真的斷頭，淚流成河，眼角餘光才驚覺有四五個旁人在場。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O1GsyhuRKQ
未等我抬頭，離我最近的隊長便蹲了下來，一臉無奈。「鍾仔，我就猜到你不會安分守己，何苦呢？」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wzAEiCNWGv
「林燕真，她⋯⋯」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wybsWYzdol
「她是自殺死的，你從讀腦親眼看到她是跳海自殺死的。」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Zc87N9tqw3
「不！她是被殺的！」我吶喊一聲，隊長身後的幾個高大男性稍微動了一下，我看到其中一個人手上拿住一條膠繩索，相信我再有半點失控的話，這些人就會把繩套上我的頸子。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1YcapTcyws
「她是自殺死的！你明早就會以代表HeadRead部門的身份出席記者會，澄清初部調查結果排除他殺，公眾無需作過度揣測！」隊長把一疊文件塞到我的心口，那是帝國為我準備好的講稿。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tqO630ym1D
隊長繼而湊近我的臉龐，細聲勸說：「想想你的前途！你是個從元首手上接過藍帶獅子章的警察，嚴己寬人的紀律模範！你再過一年半載，就會升到比我更高的職位去了，從此步步高陞！又或者做一個死人，和這個跟你女兒一樣年紀的女學生在黃泉一齊上路吧！反正你都不想回去見你的親生女了。」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WLnT45daTp
我的腦海一片混亂，說不出話來，嚴己寬人，我哪裡嚴己，哪裡寬人了？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il9wc1IdzQ
猶豫之間，我已錯失補救的時機，因為我耳邊聽到了漢娜的提醒。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i3C7UjHWLB
「四小時已過去了，納米機器現在正準備離開你的身體。」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FiKW1fWVo2
一切都已經太遲，我眼前的映像開始放慢並定格起來，而以林燕真形象出現的漢娜，又再出現在我面前。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K4Yt44Bgtr
「『嚴以律己，寬以待人』，你知道這論調常掛在誰的嘴邊嗎？」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RLqRaMyqAr
我搖頭。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l1hRskdiyM
「毛澤東⋯⋯」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X02vsh4z73
「周恩來⋯⋯」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6PjuIf7N23
「共產黨⋯⋯」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c3UsfdIegJ
「團結廣大人民群眾一道前進⋯⋯」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UlvrRE6SRd
「獨裁政府⋯⋯」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iaiavTibbq
我插嘴接話：「⋯⋯帝國。」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inUOaEL0Hp
「毅Sir，『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己是誰的己，人是誰的人呢？」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ZZPYjEo1qv
人何以要對自己殘忍，何苦要不愛自己？又何故要放過別人，放過的又是何人呢？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30iJjjFKwW
我冷笑不止，因為我心中早就知道答案。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XK8aOp6ZpU
嚴律個體，抑壓個體，貶損個體。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Y5uTcH8zuP
寬待體制，歌頌體制，遵從體制。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8CTdypl0iy
「毅Sir，你實至名歸！」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ayx8HCGoYh
「不！我不是！」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vlM5ERTjU4
「True Hot。Hot Truth。感謝你選用NanoSpark服務！第一步是面對真相，而真相總是嗆辣的，但至少你勇敢面對過了。要繼續存取你的體驗進度，我們建議你服用NanoSpark另一型號的產品——苦橙龍舌蘭糖漿口味的Bittersweet汽水。再見。」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WbxpaE7kaB
一口炙熱空氣從我的嘴巴呼出，我的意識重新回到躺在床上的狀態，而漢娜以及她虛擬的畫面都消失了。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grBf34pSO4
我知道這事未到了結，於是我立即下床打開雪櫃，取出另外兩支口味的NanoSpark，正是一支Bittersweet，一支Bubble Heaven，我記得便利店一次買三支有折扣，所以我一口氣買齊了三種口味。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acaVrcsBJg
按照漢娜的建議，我應該飲下Bittersweet，於是我用Bubble Heaven的瓶蓋頂抵住Bittersweet的瓶蓋底部，用力一撞，彈開了Bittersweet的蓋子，再把味道苦澀的汽水一股腦兒灌進胃裡，然後我重新回到床上躺好，等待漢娜的再次出現。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FpElhNWmEr
然後我的女兒雪兒出現了，我知道我真正的女兒現在仍身在帝國，我的意思是，漢娜又轉以我女兒的形象出現了，這時她身穿領巾、名貴西裝及高跟皮鞋，完全符合雪兒身為大律師的專業形象。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S9sIYHiwS1
「漢娜，快帶我回去殮房那時吧！」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QWwcDtVaO2
「恐怕沒這個必要吧！」漢娜微笑，我想起了真正的雪兒，我能為她做任何事。「一再回憶已犯下的過錯，幻想自己回到過去補償錯誤，這樣有意義嗎？」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AYx6gmnQaj
「但上次是你答應過我讓我補救一次的吧！」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TBHZBPsXHQ
「不，那是另一個程式的內容，那位漢娜的承諾與現在的我無關。」漢娜依然掛著甜美的微笑，但我心中卻苦痛不止。「你心知肚明，在隔日的記者會裡你說過了甚麼。」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G3ajhG9t3H
「那我可以怎麼做呢！違抗帝國嗎？做一個聖人嗎？我關心我的家人！雪兒她仍在讀律師！我的太太不能沒有了我！我知道我卑鄙！我又可以怎樣做？帝國和媒體會怎樣對待我的家人？」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4LUqt6IGzO
漢娜從西褲掏出兩顆硬糖，她把其中一顆遞了到我面前。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iBRRWXyet0
「我不需要。」我撥開她的手。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EAsZ0a4ujc
她的手又伸了回來，微笑時的眼角彎彎，但眼珠仍然堅定地看著我，「你問我可以怎樣做，你不想知道你自己的答案嗎？」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vwXPOIepUE
我知道她的硬糖另有玄機，於是我接過了糖，也拆開包裝紙把糖吞下。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NoXJnflQ3A
因為我是直接把糖吞下，口腔還未嚐到糖的甜味，苦澀的餘韻卻停留在喉嚨與舌根。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FtLobfT1xH
然後我的意識飄到了自己仍在帝國時的家裡，時間點是那場記者會的一星期後。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tG0OU2waHb
我和家人草草食完了晚飯，全程沒有食過甚麼，但一嘴的苦味揮之不去。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hOGyk7D6Ay
我不想浪費時間，馬上把自己反鎖在工作室內，以往的我都會把案件資料帶回家中思考，只要我不把人頭帶回家，太太女兒就不會有意見，也絕少敲門打擾。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IgHdL7cUJF
經過連日觀察，我已經掌握到那四個警察的活動路線，如果制度不能把他們繩之於法，那我⋯⋯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VDzegzb5Io
我把手槍放進手提袋，再從檯底拿出紙箱，把裡面一套全黑的衣物與鴨舌帽都放進手提袋。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mLwQEu3RJJ
「砰！」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jta9UcE9MS
槍聲從我身後響起，血從我的心口漏出，淋紅了衣服。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rsroPZp5A3
「目標倒下！」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cbvHiKWMe8
我聽到了太太與女兒的哭聲⋯⋯以及隊長的嘆息聲，然後意識漸遠，陷落於黑暗之中。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AVm77PcoEH
「毅Sir！」是雪兒的聲音。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pzlFyRitR3
不，雪兒不會叫我毅Sir，那就一定是漢娜了。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vAPWQ8p1Bg
我張開眼，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輕撫著自己的胸口，而漢娜則微笑著凝視我。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JXnd6H6t9V
「剛才是甚麼情況？」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gDmOoVTYc6
「你的密謀瞞不過帝國的監控和信用系統的預測，我計算過一百次虛擬情景，或早或遲，你總會在行動之前被黨衛隊殺死。其中無法排除的失敗因素，是你太太的舉報，所以黨衛隊一早就在你鄰近的單位埋伏著了。」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IkC2BmxBFU
「我太太？」我震撼非常，又再重複一次反問句：「我太太？」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fpUZvhCFoH
「在獨裁世界，個體互相背叛和分裂不是理所當然嗎？」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RGOEWOHr86
「那只是你的誣蔑吧！」我醒悟過來，一切嘗試都是虛幻可笑的，這只是一個娛樂用程式，「我今日試夠了虛擬現實，上一支汽水如是，這一支也沒有分別，坐在這裡幻想對我有何益處呢？」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eTmLB9EIrs
「悉隨尊便吧！但你也需要知道，決定經歷甚麼幻境的人是你不是我，令到這個娛樂程式變成折磨的也是你不是我，你為甚麼這麼憎恨自己呢？『嚴己寬人』的毅Sir。」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pBQSdhWpDY
「別再提這幾個字了，拜托。」我只覺得自己的心好苦好苦。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7BjcB7ZLwD
「寧願沉醉在改變過去的幻想，幻想自己作出不可能的英雄行為，你絕不是英雄，但你的過去難道就沒有做過一件可以值得寬恕的事嗎？寬人、寬己，你大可以選擇退出程式，或者⋯⋯我手上仍有一顆糖。」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geTPBLfjdi
我不接。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WavmRwlcBa
「不可能的，雪兒，你的爸爸是一個罪人！我不值得被寬恕！爸爸沒面目見你！」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cZYMPnkKb7
「寬己！寬己！毅Sir！放過自己！」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qPAYYzHQSL
漢娜手上的硬糖變成了一封信，我看了一眼，泣不成聲。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28m83IYmEf
那是一封辭職信，八年前我向隊長遞交的一封辭職信。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Bnrz5pX4Vx
漢娜接著說：「毅Sir你不是聖人，不是英雄，但在一個普通人可以做到的範圍裡，你不也做了正確的事情嗎？一個人未必能消滅惡，未必能產生善，但最低限度上，人可以選擇不與惡合作，你選擇了不與惡合作，毅Sir，寬人！寬己！」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sP7YwiSnqN
我痛哭。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pmVlLU9RIq
漢娜又變回了林燕真的模樣，她看著我的眼睛，再問一次，「呀Sir你良心在哪裡？」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hOAORfmY4S
我緊抓胸口不放。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9RZqOteRov
「那就放過自己！就算身在苦痛，在良心裡也能尋回一分回甘。」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eItklxgys1
「是我害死了你！林燕真我害死了你！」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AH7Pv5ln7l
「我不能代表死去的林燕真寬恕你，但你可以為未死去的林燕真出一份力。」漢娜拿起地面餘下那支Bubble Heaven口味的汽水，遞到我面前。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ZnQgyEDUfP
天堂？我有資格嗎？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CtIsL20tiS
漢娜自然讀懂我的心，「我只是由納米機器運作而產生的人工智能，關於天堂的事情恕我無法解答。」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bmcLk4EGxH
「那你說為未死去的林燕真出一份力是甚麼意思？」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Ap9RAibgpB
「飲下最後一支汽水，然後把你知道的惡公諸於世！」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GMBzu8PXPr
但口講無憑！我又能造成多大的影響呢？我說不過媒體，鬥不過帝國的假議會。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fOhhk0Rozj
「我沒說用口講啊！」漢娜把汽水塞至我手中。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Peu1JGKmER
一口甜暖的氣體從我的胸口往口鼻呼出，漢娜已經消失無蹤。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KaYNjOdzg1
而我手中的Bubble Heaven，變成了三支裝有大腦凍存液的HeadRead針筒。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IEmvz0uN8C
口講無憑，但HeadRead呢？讀腦技術發展至今，這個國家早已視HeadRead數據為可靠證供。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kwX1shxge1
我留下遺書，並把針筒伸進我兩邊耳朵及鼻腔，只要按下針筒上的注射掣，凍存液就會凍結我的大腦，任人閱讀。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Zexn5ULnVA
己是個體、人是體制。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OEvP6QuFuw
為了未死去的林燕真。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spphKeIzFb
為了我們的下一代。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vXEXWiq0rT
對邪惡的體制，絕不可故息。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RnBFVT9RVC
寬己、嚴人。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KQAgnOpFif
啪！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t9Ehc3Ld1P
啪！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pZjbdBHiag
啪！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hGBY1v8smd
薄荷味的煙吹涼了我的鼻腔和頭腦。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Q5K5UnByiF
心也就更加冷靜下來。copyright protection147ＰＥＮＡＮＡPUSRdD9V4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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