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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特跨過巴薩隆村傾倒崩毀的護欄木門,瞪直雙眼,靜默不語。
通過親自設置的三道防線時,他看見為數眾多的牙豬人屍體,以及殘破不堪的人類屍塊,雖已理解晚了一步的事實,卻仍無法接受眼前的景象。諸多手動陷阱完好無缺,在未予啟動的狀況容任敵人通過,如他所料,缺少動作迅速的克里斯和熟悉防線的托比,單靠村人果然無法禦敵。
比起憤怒與憎恨,對於不在現場的自己,抱持更多懊悔與自責。
整座村子猶如死去一般,在雨幕之下發出無聲的哭嚎。
大雨滂沱,少了防水準備,村落各處無不淹出水坑。浸得柔軟的灰土之上,早已不見可供追尋的足印。與防線外圍不同,村莊內部不見牙豬人和人類的遺體,蕩然一空,讓他格外不安。
「大哥,」克里斯的表情比往常更為僵硬。「我想去趟馬廄。」
「好。一個人沒問題嗎?」
「當然。」
克里斯轉身要走,洛特喊住他,說:「如果看到其他人的話──」
「大哥,你很清楚大家都在哪裡。」
語畢,紅眼劍客扣住腰間長刀,向東北方的馬廄邁步。
如他所說,洛特的確知道大家都在哪裡。巴薩隆村的緊急應變計畫,本就是他所規劃的,何種情況應該如何面對,宛如既定流程,清楚不已。既然村裡見不著人,代表留守的青壯年人成功地將多數村民帶到集中地,亦即位於村落深處,背倚高山的黑岩瓦無窗房舍。
那是他與眾人一磚一瓦建成的臨時碉堡,專門用來防禦突發侵襲。裡頭不只備有可供三十人食用的半年份存糧,更掘了預備水井,能源源不絕地取得乾淨飲用水。
他還記得一年多前,主張建造之時,眾多村人異口同聲出言反對的光景。
那時,保持沉默的婆婆,瞥向靜默不語的托比,說:「托比,你是村裡的護衛隊代表,不准置身事外。在你看來,這個外來者的想法如何?」
「我……」
托比先是抬頭望向婆婆,接著偷瞄洛特和克里斯,始終沒有答覆。
坐在一旁,當時還留了一頭美麗長髮的的凱迪絲,使勁搥打托比,說:「婆婆在問你話!只不過是問個想法,又不是問什麼戰略藍圖,真是個優柔寡斷的傢伙,一點也不像男人。」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
「哼,一點擔當也沒有。」
「凱迪絲小姐,事實上,謹慎發言與優柔寡斷,審慎與擔當,是截然不同的四個概念。」洛特淺淺一笑,說:「我想,這畢竟是項耗費鉅資、極費人力、工期甚久的大事,不見得是托比先生答不出來,而是我的說明不夠詳盡。」
洛特掛著笑臉望向托比,說:「心中存有疑慮時,千萬別做決定。然而,若已擁有足夠的判斷元素,就得靠自己的獨立思維,得出屬於自己的答案。」
那之後,托比花了數日的時間,得出「我們需要集中區」的結論。婆婆得知這點時,罕見地露出溫暖的笑靨,用盡人脈和一切資源,讓他們完成這項工程。彌補農務空缺的凱迪絲也是功臣之一,對於她的相助,托比似乎深感訝異,但她只說「我討厭的是你優柔寡斷的樣子,又不是反對這項提議」,淡淡地化解他內心的疑惑。
集中區的建設過程中,洛特利用搬運沉重素材的機會,訓練村人了解各種材質的特性,以及素材的基本重量。同時,也利用規劃建築的行程,將擬定作戰策略的要點一一傳授,將整起工程當作戰鬥培訓,嘗試訓練用以保護村落的精鍊成員。
幾個月後,集中區完成當日,托比全身上下的肌肉都有顯著成長,揮劍的精度與應變的速度也大幅上升。雖仍不成氣候,卻已具有實質領導者的模樣,也已萌生願意擔此大任的覺悟。
不知從何時起,托比與凱迪絲便將洛特和克里斯當成師傅──當然,凱迪絲的弓術與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不知不覺間,身為外來者的洛特,已將這個寧靜的村落視為歸屬。再也沒有人稱他為外來者,再也沒有人反對他的策略建議,再也沒有任何村人,不將他視為家人。
洛特停下腳步,愣眼直望前方。
作為集中區的岩造房舍,僅剩一堵焦黑外牆,黑岩屋瓦全數塌毀,用以防禦的木製拒馬也全焚燬,幾無完好之處。
燒剩一半的厚重木門,堅固的鎖頭仍在原處,躲藏其中的人們就這麼伴著堅實的集中區,迎向生命的終點。烏黑一片的岩屋牆垣,各色衣物的殘餘破布,讓他眼眶一熱,險些泛出淚珠。
不敢相信自己雙眼的洛特,無神地前進數步,踏過空無一物的集會廣場,穿越房舍間的小道。小道四周躺著幾名牙豬人屍體,身上的孔洞與箭矢,格外顯眼。冷不防地,他看見一具橫倒在地、殘破不堪的纖瘦遺體。
面目全非的頭顱之上,那頭美麗的金髮讓他再也遏止不住動搖的情緒。
「啊啊啊啊──」
洛特拔出長劍,劈砍牙豬人菁英戰士的遺體。無視身為劍士的禮儀,拿敵人的屍體洩憤,一劍又一劍地砍。菁英戰士的肉身多了數十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儘管明白毫無意義,他仍不斷揮舞長劍,像要再次奪其性命一般,伴隨穿雲裂石的高聲狂吼,讓劍刃染滿牙豬人的烏黑之血。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砍了多久,也不知道總共揮出多少劍,直到雙臂感到疲憊,混沌的大腦才逐步重組破碎的心神,停止這駭人的殘暴行為。
搖晃身子,扔下長劍,他在凱迪絲身旁跪了下來。
霎時,分不清落於她臉龐上的,是斗大的雨滴,還是炙熱的淚水。
凱迪絲緊闔的雙眼之上,細長的睫毛、平緩的嘴角與柔和的眉宇,竟讓他讀出一絲安詳。老是皺緊眉頭的女孩,唯有闔上眼睛,才露出讓人疼惜的溫柔表情。
捧起那佈滿鮮血與灰泥的臉龐,他將金髮少女擁入懷中,輕輕吻了她的前額,放任自己低聲啜泣。
來自外地的他,用了一年的時間,與無父無母的凱迪絲和托比,成為親如家人的緊密關係。
奪走這些美好事物,卻只需要一個晚上。
他將女孩抱了起來,回頭進入已被破壞殆盡、門戶洞開的婆婆住屋,將凱迪絲冰冷的遺體平置於堅硬的麻藤大床,用純白棉被遮罩起來。他注意到婆婆房內的卷軸和文書要不是撕扯破毀,要不就是消失無蹤,顯然傭兵們認為這些物品具有交易價值,一併帶回部隊了。
理當藏於收納櫃的碎晶石秘銀魔杖也不翼而飛,那是個相當古老的傳奇武器,價值不斐。據傳是布倫薩尤爾之光精靈王親手打造的禮物,雖說裡頭蘊含的附加術式早已破毀,幾乎僅剩裝飾作用,然而,握於精通魔導術之人手中,單論協調魔能的輔助性質,仍是極其危險的武器。
多了一個必須追逐這群牙豬人侵略者的理由。
回到燒得半毀的集中區,由於裡頭裝了不少木桶與保暖用的稻草,一旦敵人找到點燃方法,便難以撲滅。當時正因想到這點,才使用黑岩瓦這種昂貴的防火材質,想必傭兵部隊找到了某種填塞易燃物與施放火焰的手段。
來到最烏黑的位置,他看見一枚奇異的碎片,像個透明的小石子,裡頭懸浮朱紅色的細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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