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山離開以後,子君心煩意亂地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啤酒,咕咚咕咚,仰頭猛喝,眨眼間便整罐下肚。她煩躁地一抹嘴巴。事情不該是這樣,這跟她想的差太遠了……她不惜違背跟老田之間的承諾,冒著風險也要把那個孩子引出來見一面,倒頭來卻是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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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田確實再三警告過她,絕不可在世希面前提起雪城半句,她當時也答應了。按照老田的說法,小女孩人格從不輕易在人前現身,讓世希喝醉,說不定能把小女孩引出來。那晚她沒忍心下重手,卻是當山誤打誤撞把那丫頭給灌醉的。原以為事情已在她的掌握之中,可世希醉得一塌糊塗以後,卻並沒有換那小女孩登場。當時那詭異萬分的情景,她現在回想起來都有點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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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裡,世希渾身抽搐得活像被獄火焚燒,嘴巴拉扯到極大,卻只能發出微弱的哼哼呀呀的聲音,明明看著像在厲聲慘叫,卻又半點發不出來,彷彿叫聲全被凍在了喉嚨裡。她的身子不斷和書桌磕碰,為了安全起見,子君不得不把她連人帶椅拖到別處,找根繩子將她捆起來;嘗試用各種方法喚醒她,卻徒勞無功。子君承認自己慌了,那情況要再不把世希送醫院,恐怕她會有生命危險。正當她要這麼做,世希的腦袋垂在一旁,不動了,眼睛卻睜開了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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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字句從她唇間滑落,「救我……媽媽……不要把我丟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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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我……你要去哪兒?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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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你,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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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對不起,你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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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著一片虛空,一聲一聲地無力央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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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當時被徹底震撼到了。難不成,雪城真的眼看著女兒被折磨,卻丟下她一個人走了?雪城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她當即又想到,這根本沒道理,因為世希八歲那年在紅牆受虐的時候,雪城根本不可能在她身邊——世希是離開雪城以後,才被送到老田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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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老田說過,世希是八歲以後才患上雙重人格障礙,也就是說,正是那一次幾乎將她折磨致死的虐待,迫使她分裂出第二個人格來保護自己。從那以後,世希就慢慢淡忘了八歲以前的事,包括那次讓她受創最深的受虐事件;也就是從那時起,世希終於可以像個正常的孩子一樣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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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田一定是誤會了雪城,她以為世希遺忘所有關於雪城的事是因為恨,其實不然,如果雪城真的對世希做過不可饒恕的事,世希不會在身心煎熬到神智喪失時,出於本能地喊了自己的母親,更不會遲遲在八歲以後才將母親從腦海裡徹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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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事情從一開始就不是老田想的那樣?當年那個小女孩出現,也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給世希一次重新活過的機會,而不是存心要讓她遺忘雪城。在世希記憶深處的某個抽屜裡,仍舊殘存著對雪城的深刻感情,而這種感情裡,沒有所謂的怨懟,只有無窮的思念與遺憾——這些子君都從她一聲聲的央求中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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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如此,子君才敢如此膽大妄為,在世希面前述說自己與雪城的過去。她相信,答案一定就藏在世希對雪城這份殘存的思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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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這麼做,老田毫不知情,但是她根本等不及再慢慢說服老田,她已經等得夠久,錯過雪城太久太久……這些年百轉千迴,終於找到一點關於雪城的消息,她片刻都無法再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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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以為自己這一次必定可以堅定地挖開真相,就算要以傷害世希為代價……可是,她的內心為何如此痛苦?還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她怎麼可以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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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捏扁的啤酒罐拋進垃圾桶,一步一步往樓梯走去。不行,她必須再狠一點,要把雪城的下落從那孩子身上搾出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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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的床上空空如也,浴室裡也找不到人。子君在房間裡急得直踱步,看見世希的手機扔在床邊,沒有帶走。她疾步下樓,一把推開家門,衝出去環顧四周,卻沒發現她的影子。她忽然想到一個地方——這個家裡唯一跟雪城有關係的地方,就是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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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步跑進書房,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屏住呼吸。一股震顫自她體內深處散發出來,漸漸爬上她的瞳孔、頭皮和發涼的手腳,她不由自主地全身哆嗦個不停。搞不清楚這到底是一種出於不可思議的驚悸還是喜悅,除了她以外,她以為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能與這些畫產生連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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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堆滿畫的角落裡,正蜷縮著一個熟睡著的弱小身軀,她看起來沒有半點夢靨的跡象,眉頭舒展,呼吸均勻,宛若一個被溫暖羊水包覆著的胚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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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沒有想到,世希會自己找到這裡來。她是對的吧,這孩子的一舉一動都在說明一個事實——她沒有忘記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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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聖誕快樂:) 記得吃好吃的唷~晚點再更新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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