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育茹不由想起，十年前，靜初牽著一個滿身瘀青的女孩，穿過醫院走廊來與她相會。女孩怯生生往後退的樣子，她還歷歷在目。可如今，這個女孩躺在她的眼前一動不動，渾身血污，面容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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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著這般景象，心中五味雜陳，軟在牆角，久久說不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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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想過馮寧會以這樣的方式突然從世上消失。接到馮寧死訊的那一刻，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馮寧從唐樓跳下去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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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已經站在屍體旁邊，好像也無法消化眼前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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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靜初的狀態也比她好不了多少。她杵在床沿，兩手僵直地撐在床欄上，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好像已經喪失正常思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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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喊她都聽不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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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症室的單間外傳來一陣陣對話的悶聲，忽大忽小，像小石子打在雨棚上，怪讓人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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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接受完便衣警一輪盤問。馮寧的母親正在趕來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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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子被掀開，一位年若五旬的男便衣警低調地朝她們招招手。她倆出去，兩個男便衣警將她們帶到一個沒什麼人的走廊，「就目前現場蒐證來看，死者沒有遺留下任何類似遺書的東西，加上她墜樓途中撞上不少空中障礙物，這都讓我們無法準確推斷出她墜樓前的狀態……因為無法排除馮小姐非自然死亡的可能性，程序上還得交給法醫做個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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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們待會兒會跟她的母親做個詳細說明。」另一位男警察面無表情地接過話去，又轉向田育茹，「至於田女士，因為馮小姐過去是紅牆兒童院的院童，根據記錄，你曾短暫地擔任她的負責社工，我們有些事情想問問你。」他又朝一旁的張靜初說：「麻煩張女士也先別離開，就馮小姐手機記錄顯示，上個月她曾致電到您就職的東灣明晴軒，而那是你的座機號碼，請問她是否你們中心的服務使用者？」張靜初說是，男警態度尚算客氣，「那麼請留步，有些細節我們同事得請你幫忙跟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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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寧在哪裡？」走廊另一端，傳來一個女人失措的叫聲，她逮著路過的人就問，一個護士看見，拉她過去做點事前的心理建設，然後就把她帶到馮寧所在的單間，讓她獨自進去。不到片刻，裡面傳出一陣撕心的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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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育茹和張靜初沉重地對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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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正要再開口之際，田育茹手機響起，她看一眼屏幕，抱歉地抬一抬手，走到一旁去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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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兩回深呼吸，又把喉嚨裡的痰清理乾淨，才若無其事地把手機接起來，「欸，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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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裡頓時轟轟的，是一把亢奮的沙啞女聲，徑自說個不停，「老田！人你送到我那兒了沒？怎麼樣，她是不是超級驚喜，超級感動？給她重新裝修的臥室她喜歡嗎？那個飄窗可是我專門請人……」此時這嗓音的衝擊力，無異於一架波音777直接從天靈蓋上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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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育茹的魂本就飛了一半，被她這麼一震，腦袋直接當機成黑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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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這人非常嘮叨，足夠讓她清醒過來。「當然了，她可高興啦，我們可是故意瞞著她的，怎麼會不驚喜。」她強顏歡笑地試著玩鬧回去，可效果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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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另一頭的子君敏銳地察覺出氣氛不對，「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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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育茹苦笑，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從小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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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換了個能清楚看見馮寧那個單間的位置，這時張靜初進去試圖安撫一下馮寧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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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育茹盯著自己的鞋尖，「告訴你一個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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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嗯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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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寧死了。」田育茹的聲音聽起來特別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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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不了一番追問，老田原原本本講述一遍，子君聽後，只回了一句：「行，等我回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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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時……」話音未落，對方就掛斷了。田育茹把手機塞回兜裡，看著窗外密佈的鉛雲，怕是即將要下一場滂沱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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