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大門上，倒映的夕陽刺痛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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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獨自走出辦公樓。院子裡，一棵石楠樹矜傲地立著，不遠處的台階下，傳來小孩子的嬉鬧聲。她透過枝葉望去，五個孩子剛從學校下課回來，還在院門前背著書包蹦蹦跳跳，福工正費心把一個個小傢伙哄著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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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修著寸頭的男孩玩得興起，往一個齊瀏海的女孩後背猛揮一陣雨拳。田育茹在台階上喝一聲，大家登時都往她這邊看。她走下去，一把攥住男孩的拳頭，皺眉斥道：「方佳樂，你怎麼可以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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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佳樂哪裡見過院長這麼兇巴巴的樣子，頓時嚇得臉色青白，哇的一嗓子哭起來。其他孩子連同福工都一臉錯愕地看著，沒人敢吱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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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育茹自己都有些吃驚，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趕緊調整一下情緒，從臉上擠出一絲笑來，蹲下來撫孩子的臉龐，「好了好了，佳樂，別哭，院長太兇，嚇著你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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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樂紅著臉抽抽答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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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育茹握住他的肩，溫和又不失威嚴地說：「好了，佳樂，先別忙著哭，可以回答院長一個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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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樂似乎緩過來些，收住哭聲，直愣愣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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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育茹一下一下給他順背，「記不記得之前院長跟你說過，如果手手不聽話的時候，應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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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樂委屈地撅著嘴，「要想對方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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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育茹把他的小手捧在掌心，「對了，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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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樂低頭說：「我打小朋友，小朋友會痛，會受傷，要被送去醫院打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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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育茹輕輕一捏他的小手，「對啦，你喜歡打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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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樂滿臉抗拒，「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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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育茹用指尖在他的手臂上輕戳幾下，佳樂又怕又癢，躲來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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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小玩鬧後，佳樂投降道：「院長，我知道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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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育茹放過他，摟過一旁剛被佳樂欺負的女孩，「好啦，剛才發生什麼事，你倆說給我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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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孩子們又高高興興地去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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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福工從田育茹身邊走過。這人大家都喊他溫叔，去年才從大銀行高管的位置退下來，在家實在待不住，被親戚介紹到這兒來打工，一半是打發時間，一半是給家裡生病的老伴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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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溫叔在管人方面的確是一把好手，還絲毫不吝向田育茹分享他以前工作時的寶貴經驗，這對於社工出身的田育茹而言，無疑非常受用。紅牆在管理方面積弊良久，四年前她突然接手了院長這個位置，深知是個燙手山芋——上位以後，她深深感受到紅牆架構模糊、組織鬆散、資源匱乏，毫無管理經驗的她，只能摸著石頭過河，獨力收拾前趙院長留下來的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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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叔出現以後，她簡直覺得自己找到了老師。雖說在她的努力經營下，紅牆還是多多少少有點起色，可這一點改善落在溫叔的火眼金睛裡，幾乎都只是隔靴搔癢，他給出幾點建議，針針見血。所以，但凡有管理疑難，田育茹必然會向他請教。溫叔在院長這兒說得上話，別人自然也不敢把他當普通的福工來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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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溫叔有在幫忙帶兩個SEN*小孩，這其中一個就是佳樂。他在管小孩方面也挺有一套的，既能讓小孩服他，又能讓小孩親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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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去吧。」溫叔把孩子們通通打發進門，田育茹在後面喊他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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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步步走回院子，田育茹低迴地說道：「孩子打架是尋常事，卻給我一個警示。院裡孩子多，也雜，孩子們終日扎在一起，群體裡難免有些人會野些，有些人嬌弱些，操行方面我們還得多注意些。我平日裡雖然疼這些孩子，但絕不允許在院裡有霸凌的事情發生。溫叔，你是個妥當人，我也最信任你，請你這雙慧眼多跟著孩子轉，揪出不妥當的地方，別叫可憐的孩子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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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叔對她的話深表贊同，「你們年輕一輩看事情就是敏銳些，沒錯，孩子的操守要儘早養成，等長大後做錯事，再矯正也就難了。你放心，這樣的事情我也一直在做，我也不允許孩子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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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育茹點點頭，「我也會立個內部通告，全部人都不能疏忽。行，溫叔，你進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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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叔拍拍她的肩，「院長，要是累了，別勉強自己，身體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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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田心想，這都能讓你瞧出來？她自問已經刻意掩藏自己的躁動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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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叔，」她欲言又止，「……我想，我需要離開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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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叔沒聽懂，「這麼快又要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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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是說，」她給出一抹淺笑，「我需要消失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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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N: 在香港專指一些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孩子，範疇比如自閉、學習障礙、智力障礙、 過動、殘疾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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