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電扶梯時,我不斷思考方才工作人員所說的話。他表示,這座美術館是辛的心理世界,每個人存在於此都有其目的。或許因為頻率很合的緣故,我才出現在這個時刻。但不管怎麼說,辛挑選上我了,就不能置身於事外。至少,我得見到辛才是。一陣酸澀感從胃的深處湧上來,此刻我才發現自己似乎很久沒吃東西了。但礙於規則,我實在不敢在這座美術館吃任何東西,只能默默強壓這種感覺下來,假裝沒有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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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很是忐忑不安,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自己逃不出去。這樣的負面情緒讓我很是困擾,不斷重複閱讀有關美術館規則的一切。現在,最有爭議的莫過於工作人員了,他們依照顏色分成兩派,但我不知道究竟哪一邊會幫助我。我又憶起了那位藍色制服的工作人員,總感覺他很是不懷好意。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就好像那種奸詐狡猾的動物一樣,像是狐狸或者老鼠。除此之外,我能聽得出來他並沒有講出所有事實,就跟經理室的經理一樣,在隱瞞些什麼。我將這點記憶在腦海中,不斷重複「不能相信工作人員。」這句話,以試圖讓我能夠清楚分辨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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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手指上的戒指,不知為何相當的合手,就好像原本就是我的一樣。上頭的銜尾蛇圖騰也相當好看,至少根據我的審美,它可以說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或許是因為這件道具是我在這親手拿到的緣故,總感覺它能給我帶來不小的慰藉。我能感受到它裡面內含一種強大的力量,讓我感到安心且心跳慢慢回復正常。我摸了摸它粗糙的表面,因為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而產生一些氧化痕跡,這讓我感受到它的歷史肯定不只是在這座美術館之中。它的過去肯定要更為遙遠,例如一百年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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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沒有記憶不是意外。」突然間,一個聲音從戒指中傳了出來,跟胎盤的聲音不同,是個成熟女人的聲音。當我還在疑問的同時,它又繼續說話。告訴我有關記憶的部分,會在教堂得到解答。我向它詢問有關教堂的事情,知道了在四樓穿過廊道就會到達教堂一樓的大門。這樣不合邏輯的說法,我早已習慣了。畢竟,我是在這樣的空間下,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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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逃出去的方法。」戒指許久沒有回答,只提示我當我不斷向前走後就知道了該怎麼回去。至於辛是誰,根本不重要。不,應該說她會決定我的存在,但無法決定我的去留。我能夠待在這裡繼續前進,都是因為我具有選擇的勇氣。人的選擇是高尚的,當人選擇了進入輪迴時,他們就失去了勇氣。唯有打破輪迴的人,才有資格享有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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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抵達第一個展覽廳時,裡頭竄起了一股強風。強風就如同暴風雪般冷冽,讓我的手指瞬間麻痺,還凍得出血了。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因為冷的關係血管破裂了,一摸到就深感疼痛。而當我進入展覽廳時,這股強風又消失不見了。它就好像計畫好的怪物一樣,現身跟消失都無法預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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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看向展廳內的展覽品,這大概就是簡介上說的十五尊雕塑作品吧。我一直低頭看它們到底有幾尊,最後得出十五這個答案。當我稍微放輕鬆,將視線往上時,十五尊雕塑作品的眼睛都一齊往我這邊望過來。它們不斷眨眼,有的只有一顆眼珠,有的則有五或六顆眼珠,兩者唯一不同的就只有眨眼的頻率。除此之外,它們的每顆眼珠都像漫畫畫出來的那樣,大且不真實。此刻,我才意識到它們都穿著上個世紀初的衣服。有的人破爛,有的人華麗,但大多數的人都是普通的黑色舊款西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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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辛就要將她處死!」一個雕塑作品如此喊到。而隨後,全部的雕塑作品開始跟著唸叨。它們不斷重複這句話,直到看見我手上的戒指。它們頓時尖嘯!不斷喊「那是辛的戒指!」這句話,它們不斷想要移動自己的手腳,但它們被牢牢定在地面之上。它們怒吼、生氣、咆哮、咒罵、詛咒等等,最終開始了哭泣。我不懂為何會如此,而它們只是重複同一句話,直到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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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把我們關在這裡,這具無法移動的身體裡。」我不懂這代表什麼意思,它們不只是雕塑作品嗎?這裡的怪奇程度讓我感到害怕,而當我離開這間展覽廳時,它們開始大聲哭嘯出聲來!它們不斷唸叨「媽媽」二字,說出口的聲音因為淚水與鼻涕而模糊不清。我在離開時,才清楚感覺到它們的痛苦,因為最後邊的雕塑說了一句話,讓我感到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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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我吧!讓我離開這該死的輪迴!」它有濃厚的口音,但能感覺到這具雕塑作品象徵了一個世代的終結。它有著仕紳般的穿著,上頭是乾淨俐落的剪裁。而雕塑的身體沒有一絲髒污,跟其它作品比起來算是相當討喜。然而,它卻是哭得最兇的,不斷喊要我殺死它,或許我得這麼做才是。我拿出小刀,割開了它脖子上的縫線,塑膠製的頭顱應聲掉落。最後,它講了句謝謝後便不再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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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所有的雕塑作品都殺死後,我默默走到下一個展覽室。路被分成了兩條,我決定先過去右邊的小展覽室。當我安靜地走進展覽室後,我才哭了出來。我的心臟不斷跳動,就好像壞掉的引擎一樣。我感到一陣反胃、噁心感隨時跟隨著我。十六具雕塑,我剛剛絕對沒有數錯,剛剛那裡有十六具雕塑作品。不知道何時混進來的,但我能很清楚感覺到那些雕塑作品原本都是人類。而第十六具雕塑作品,則是代表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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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戒指問了我到底在想什麼,但我並沒有回答。我只是告訴自己或許是錯覺,但是一種相當真實的錯覺。我最終會殺死我自己,我有這個預感。然而,戒指只是笑了兩聲,不回答我有關這種預感的想法。它只告訴我,或許「有趣」才是重點。我可以感覺到這枚戒指知道我是誰,但它不願告訴我任何有關我的事情,只是隔岸觀火並假裝自己身歷其中。不管怎麼想,都覺得戒指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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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懲戒之間。」小展覽室的標題如此寫著。當我進入其中,一股酸臭味撲鼻而來,感覺就好像某種東西壞掉了一樣。但是,我並沒有吐出來,只是感覺對這樣的臭味有點疲勞,快要習慣了似的。裡頭有個紅色制服的工作人員站著,他就這樣只是站在角落,不說話也不動作。當他注意到我時,只是撇過頭來繼續發呆。感覺他好像已經默認了這種狀況。該怎麼說呢?就好像經歷了無數次有人進來、對話、不相信、消失等等步驟。對此,他與我都感到疲乏,或許就像這股臭味一樣,讓我們都麻痺了一開始的尖銳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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懲戒之間的作品非常簡單,都是一雙雙手掌,有的手掌交疊在一起,有的則扭曲成奇怪的角度,有的做出了動物的剪影,有的則斷了一兩隻手指卻不自知。當我仔細注意每個手掌時,才發現它們都不一樣,就好像真從人身上拿下來的一樣。有些作品是好幾副手掌疊在一起,變成動物或者植物的模樣,看起來相當逼真。我仔細觀察每副手掌的不同時,才意外發現這些似乎不只是亞洲人的手掌,更有其他地區的人的。一隻黑人的手掌被餐刀定在展覽室中央,它就這樣疲軟地放著,看不出任何獨特之處。除了它似乎在微微發抖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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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妳是哪一種人?紅色的或者金色的?白色的或者黑色的?無論是哪種顏色的,都會回到大海之中。」展覽室的廣播傳出來從未聽過的兒歌曲目,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只能推敲大概又是關於輪迴的東西。廣播中的聲音很清澈,就像小女孩一樣,但能聽得出來它正在哭泣,就好像剛哭完就唱歌一樣,感覺很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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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展覽室的手掌開始動了起來,它們就好像蟲子一樣不斷蠕動、前進,直到它們將我覆蓋住為止。我看見那隻被釘在中央的手掌,也掙脫了束縛,將我團團圍住。它們想要進入我的身體之中,不斷朝向我的嘴巴前進。我緊閉嘴巴,想要掙脫開來,但它們還是硬生生地將我嘴巴掰開。此刻,那角落的紅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將我一把拉了出來。瞬間,那些手掌逃竄,從通風管的縫隙逃了出去,不再出現於我眼前。而紅色制服的工作人員開始說話,他試圖說出一些有意義的句子,但卻不斷咳嗽,只能稍微辨認出幾個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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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戒指,死亡,藍色,不要相信。」他似乎對這樣的情形有了防備,只是希望我能被危機包裹住,他再過來拯救我,這樣我才能對他放鬆警惕。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他繼續說出我聽不懂的話語,似乎是某種未知的語言,我只能分辨出他很是生氣又很傷心。從他的口氣聽來,以前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一件很嚴重的大事導致這座美術館開始吞人進來。最終,人都會變成藍色或者紅色的一方。當然,這只是我腦補出來的,不知其正確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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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子,佛像,切開,幫助。」他不斷指向展覽室中間那把餐刀,看來必須切開什麼佛像之類的東西,但我看向四周並沒有任何佛像類的東西,只有紅色衣服的工作人員身後的那扇門有古怪。他指向那扇門,上頭寫著「貪婪的罪魁禍首」。老實說,我不想進入其中,因為那扇門讓我感到一陣胃痛,那是死亡的味道。我一聞到那個味道就吐了出來,酸液滴在地板上看起來十分骯髒。我深呼吸後,打開了門。一陣強烈的害怕感襲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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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尊非常恐怖的佛像,它正在笑著卻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它的身下是無數具屍體,屍體因為腐敗而引來了蛆蟲和老鼠,好幾具屍體被啃個稀碎,認不出男女。而那尊巨大的佛像則只是笑著,看起來十分祥和。這樣的對比讓我感到不安,一直以來我都以惡夢形容在這美術館的時間,但現在才真正意識到,或許災難早已降臨到我身邊,但我不清楚。此刻,佛像好像在說話,那是類似錄音帶廣播的方式,就好像電視上的佛教頻道一樣,催眠得讓人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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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除異己並且信奉道路。隨後,將禍害剷除。現在是時候起身了!百萬人民的力量於此刻為了和平耗盡燃料!」它聽起來像是在煽動人民的邪教頭子,不斷告訴我要聽它的話。它提示我,它可以判斷一個人的善惡,因為它是佛祖派下來保護我們的人。聽到這裡,我不禁笑了出來。若它真能保護我,現在這無力的狀況又是為何?當我說出自己的質疑時,底下的屍體開始咆哮。它們不斷說出「兇手」二字,並要我承認自己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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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是對的!妳們這些外地人是鬼!」雜亂無章的辱罵,讓我有點吃驚。興許,現在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意外了。我走向前,割開了佛像的肚子,一團黑色的霧氣跑了出來並且消失於我的眼前。我認得那團黑色,那是大狗身軀的樣子。那團黑色上頭的眼睛跟大狗的眼睛一模一樣,或者該說是同副眼睛呢?興許,那團黑色現在就是跑去找大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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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妳的!北方的雜種!」佛像留下這句話後,便倒了下來。而那些支撐它的屍體也跟著風化,變成了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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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佛像底下有扇通往下方的門,上頭只標示了「危險」二字,不知道裡頭發生了什麼事情。當我準備開門時,戒指發出了聲音並且告訴我,我走下去後就不能回頭了。在這扇門底下的是災難與恐懼,除了憤怒與悲傷以外,感受不到任何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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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順著梯子往下時,看清楚了如同黑暗的一切。無數上吊繩結綁在無數的燈泡上頭,燈泡就好像人頭一樣被吊著。除此之外,它們都被濃煙燻個焦黑,讓人看不清燈泡內部的構造。它們隨著風吹動而擺動,時不時從廣播中能聽見奇怪的噪音,像是烏鴉的叫聲以及海浪拍打在懸崖的聲音。它們下方有個介紹牌,上面寫了「這是多餘的部分」幾個字,不知道什麼意思,但我想能把這些燈泡想像成人類,就好像之前在一樓看到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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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沒有插電的燈泡,有幾個仍閃爍光芒。我穿越過它們,而它們好像在說:「就是女巫殺死我的!」這句話。不,我能清楚聽見它們從廣播中發出的聲音。不斷抗議女巫殺死了它們,並告訴我別相信女巫。除此之外,還有紅色制服的工作人員也不可以相信。它們不斷唸叨「只能相信自己!」這句話,看起來既可悲又可憐。越往深處走,光芒就越少,我摘下一顆微微泛光的燈泡來照明眼前的路。此刻,我才發現這展覽燈泡的空間大到詭異,不管怎麼走都沒有盡頭。當我考慮往回走時,回去的路就消失了,只剩下無數的燈泡在那裡搖搖晃晃,不知道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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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迴是漫長的過程,必須細細品嘗。」戒指示意我並沒有走錯路,只是需要繼續往前走而已。它表示若我認為走錯路了,就閉上眼睛吧!只要閉上眼睛,正確的道路就會浮現。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句話很是耳熟,但不知道在哪裡聽過,所以我只是將其放在腦海中,祈禱等一下就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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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幾十分鐘,我感覺眼前的景色逐漸變亮了起來。最終,一道白光將我吞噬。在光芒中,我看見了人類最渺小的希望,即是勇氣。戒指告訴我,人終將因為勇氣而打破輪迴的命運。不管是誰都可以挑戰自己的宿命,痛苦也好,悲傷也罷,那些都是可以超越的東西。當銜尾蛇擁有勇氣咬斷自己的尾巴時,它就能重獲新生。然而,這個新生代表了些什麼?沒人知道,即是未知。最後,它表示女巫想知道打破輪迴的勇氣為何,才會讓我進入這座美術館中。這裡代表了辛的心裡,唯有將這座美術館逛完並且破解有關自己記憶的謎題,才能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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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或者放棄,只有這兩個選擇。」當戒指如此說道時,我選擇了接受命運,那該死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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