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應用創挑:命題選擇FREE!一起來寫故事吧!)
1.
「......對,都怪禿頭驢教授,我必須在聖誕節之前把論文交上去,不能回去了,真的很抱歉。」露凝視著放在右手掌心上包裝精致的小禮盒,「但是不要那麼灰啦。還記得三年前的今天嗎?我們交往的第一天,雖然冷得血管都要結冰,你卻牽起我的手,說你永遠不會讓我心碎,你真是油腔滑調的壞蛋......」
露聆聽著電話另一頭威爾熟悉的低沉悅耳嗓音,思想往下墜,墜落,墜落......她仿若回到那個雪花紛飛的白天,萬物臣服於一片純潔之白中。威爾提起手,將一縷垂落她臉側的碎髮別回她耳後,動作之溫柔,化成一道電流,激起她內心一陣綿延伸展的酥麻刺感,一股前所未有的奇異顫慄吞沒了她。她囚於威爾掌心間微妙的溫暖,久久恍神,但她蒼藍色的眼眸肯定洩露了某個秘密,威爾接收到了,他的手滑向她後腦,稍一用力,她自然跌落他那邊,他的唇壓上了她的唇。冰冷又軟熱。若然可以說白雪輕而易舉征服了大地,那也可以說,威爾不費吹灰之力征服了她。
她愛他,但願時光荏苒,相距遙遠,他都無時無刻不在懷抱這份愛意。
「希望我對你的思念可以伴你度過一個溫暖的平安夜。下次見面時,我會好好彌補你的......啊?你腦袋裡只裝著『肉體補償』這個詞嗎?哼,現在聽起來變得很精神啊......好了,拜,威爾......我也愛你......別忘記這點。」
露收回手機,向坐在一旁的青年吐吐舌頭,左手食指抵在唇邊故作神秘地說:「給他一個驚喜哦。」
青年名叫維德,是露剛認識的巴士朋友,身著軍裝大衣,留著板寸頭,五官深邃,可能因為從事各種戶外活動而曬得黝黑的皮膚散發著陽剛氣息,很容易便讓人對他投以信任。因此,維德說他曾經當過兵,露很快就相信了,這也同時解釋了他大衣也難以掩飾的性感完美的身體比例。雖然單從外表便取決是否信賴一個人有欠妥當,然而對於初交雙方而言卻可以促進飛躍的發展。
露翻出錢包裡的三人合照,遞給維德看。
「這是小學畢業時候拍的。中間那個棕色短髮,歪起一邊嘴角在笑那個就是威爾,他看著很壞,但只不過特別愛搗蛋而已。他小時候就經常讓老師和家長追著跑,想想就好笑。」露的食指移向照片最右側臉上有雀斑的小女孩,「噢,這是簡,從小說話就特別尖銳,有時候扎到別人的心卻渾然不知......不能怪她,她沒意識到她傷了別人的心而已,人們很難對這種無心之失堅持憤怒。簡現在完全沒有小時候的影子了,她長得很漂亮,很多人叫她『海洋小公主』,大概是她在海上衝浪像個英姿颯爽的將軍吧,又光彩又勇敢。她那有點憤世嫉俗的性格到現在依舊沒變,有時候會嚇跑她的追求者,但仍然還是我認識的她。」
露忍不住浮現一個淡淡的微笑。
「這張照片已經泛黃了,你還珍藏在錢包裡,你真的很重視他們兩個。」維德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回應露的笑容。
「我相信我可以奉獻生命去愛他們兩個......你知道嗎?我們小時候還經常到處去冒險呢,去過簡發現的荒屋裡探險,在冬日裡為了一個凍死的流浪漢東奔西走——」
倏忽,長途巴士毫無預警地停了下來,露的聲音隨之戛然而止。
司機打開車門跑下車去,過了好一會兒上來通知乘客巴士似乎拋錨了,需要打電話叫拖車。
車上的乘客陸續發出抱怨聲,一個接一個下車,露隨著維德下車。巴士停在山路邊的空地,周邊都是樹葉掉得精光的樹木,光禿禿的枝丫張牙舞爪,加重了被困在山間的乘客們的不滿。司機已經打電話通知公司另派一輛最近的巴士過來,然而至少要等上二三個小時。
露看了看手表——4點55分——等不了那麼久,露抬頭望了眼邊緣暈開一片深藍水跡的天空,平安夜的驚喜不能遲到,威爾開朗的笑容不斷在她腦海里出現,露對司機說道:「我必須離開了,我自己招便車去BT鎮就好。」
露轉身朝公路走去,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讓我也加入吧,」維德掛著親切的笑容走到她身邊,「我也不想浪費時間在等待上。」
2.
露和維德坐在充斥尼古丁味的藏藍色小轎車上。前座右邊衣著怪異、身上有許多穿環的女青年隨著刺耳的重金屬搖滾狂甩著頭,厚重的靴子撞擊地面發出鐵鏈的碰撞聲,而坐在主駕駛位上的莫西干頭男也似乎受到穿環女的舉動影響,開始越來越大幅度地搖擺身體。
車廂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大,要不是知道出自人為因素,歸結於地震也很合理。
拜託,留點心,你們可是在駕車啊!
穿環女仿佛感應到露的心聲,停下動作,轉過頭盯著她。
「哈,我們是在醞釀情緒哦,畢竟這是一輛正在開往『刀與毒刺』演唱會的神聖之車!」穿環女猛吸了一大口菸,煙霧呼吐在露的臉蛋上,「八婆,別擺臭臉啦,啊哈哈!」
露擰起雙眉,低下頭咳嗽,略微酸痛的雙眼模糊一片,待視線恢復澄明,她瞥到廉價的印度風毛毯上一處處凝固了的深色污跡,仿佛有什麼東西不均勻地飛濺到那裡似的。再細看,在主駕駛位和車邊的縫隙間隱約可見一把小刀,上面沾滿了已然干了的黑褐色液體。
露臉色頓時變得鐵青,意識到穿環女可能還在瞪視著她,她下意識用原本放在腿上背囊后的右手,扯扯在旁邊安靜坐著的維德的衣角。食指抵著嘴唇,徐徐水平游移,維德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好似根本沒留意露的動作。露更焦急地扯了扯他的衣襬。維德終於有所反應,目光移向她,短短幾秒,出於露意料,維德將食指移到兩唇中間,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興許是維德身上散發的氣息有種安撫人心的神奇力量,露選擇順從。
維德應該是有辦法吧,他剛才一直處於沉思狀態,就是他也察覺車廂里瀰漫的危險,他可以想到方法助他們兩個逃離的。
「這裡好了吧。」莫西干頭一邊嘟囔一邊停下車,穿環女把音樂再加大。
穿環女一邊搖擺著雙臂一邊轉過頭咧開嘴巴對後座兩人詭笑,變魔法般亮出手上五把折疊小刀。
「這是什麼玩意兒,傑西?」穿環女模仿小丑常有的高亢聲音問道。
「這是上帝的武器!把他們刺進原罪者的身體,釋放他們污穢的靈魂,上帝賜給我們洗滌的責任!」
「答對了。為了『刀與毒刺』,現在『洗滌儀式』開始!」
「稍等,洗滌儀式......到底是怎樣進行呢?」維德問,「臨死前能不能告訴我?」
「你等會體驗到不就知道了嗎?」穿環女把其中一把小刀插進黑色真皮車椅,爆出一陣瘋狂的笑聲,「不過我很樂意看到帥哥你恐懼扭曲的面孔——用這些小刀插進你們四肢,讓你們無法動彈,吟誦一段洗滌咒文,再把聖光籠罩的儀器貫穿你的腦袋,然後——呼啦啦,你們就可以身心潔淨地解脫了!褪去原罪,進入天國,很期待吧?」
「儀器?也不過是一些不知從哪個鎮上小店買來的普通小刀,殺幾個人就鈍了的便宜貨。唉,本來還挺期待的,不過謝謝你告訴我了。」
「混蛋!你他媽的什麼態度,不知道自己快死——」穿環女大吼,繼而乍然圓睜眼睛,嘴裡噴出鮮血。
露移眸看到穿環女緊貼著的椅子背部,三把軍刀呈現三角插在上面,想必穿過了穿環女肋骨之間,穿透血肉。看著一臉享受、嘴角上翹的維德,手段不露痕跡地狠准,露心裡騰起毛骨悚然的驚懼,轉頭要打開車門,車門卻該死地鎖住了。
「安吉爾!」莫西干頭的手剛碰觸到穿環女的左肩,維德便看准時機抽出椅背上其中一把匕首對著他的手背刺進去,一並貫穿了穿環女的肩膀。莫西干頭發出尖聲慘叫,穿環女卻只是無力地悶哼幾聲。
「哎呀呀,這就是最近很火熱的情侶檔殺手嗎?被干掉的都是蠢蛋吧。」
魔鬼!露顫抖著閉上眼睛,耳邊莫西干頭的慘叫聲接連發出,汽車內尼古丁味和血腥味混雜在一起,她不自覺蜷縮成一團,仿佛這樣就可以讓自己不被他人注意到。她不合時宜地想到鴕鳥,她現在看起來是不是很像鴕鳥那樣徒勞無功地想要消匿自己的存在——人之將死時難道都愛想些於事無補的東西嗎?也許吧......因為死亡很可怕,等待死神前來收割自己的生命更加可怕,平時不會有的想法會瘋狂地轟炸腦子,確保死之前自己不會瘋掉;害怕死亡而發瘋是再糟糕不過的事。
露絕望地等待冰冷的金屬刀刃割斷她的意識,墮入無邊黑暗。
小禮盒安躺在大衣口袋裡,再也不會有機會被放到威爾那隻寬大的手掌上了。威爾的手曾經劃過她的臉龐,曾經撫摸過她的白金秀髮,曾經拭去她淌過眼角的淚水。
她再也摸不到那雙乾燥溫暖的手了。
她好想念他,她好想哭。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如果淚水可以沖走她即將要面對的死亡,她會哭,可是現在除了蔓延全身的極度恐懼,不公平之感也有力地攥住了她。對於她將要無緣無故死在一個陌生人手上的事實,她感到深深的不公平。
為什麼她必須要死呢?
忽然間,什麼聲音都消失了,可能很短促、也可能是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個時刻完了,車內是空氣也凝固的一陣闃寂,詭異得令人汗毛豎起。
「嗨,寶貝,」維德溫熱而冰冷的氣息纏繞在露的耳邊,「下一個到你了。」
3.
露雙臂交叉在胸前,抓緊黑色大衣,避免它被一陣陣刺骨寒風吹起,不然底下白色毛衣上的斑駁血跡就會暴露在白晝般光亮的街燈下——雖然人們也不會介意,以為是什麼無知大學生在平安夜搗蛋,甚至還可能配合地發出噓聲呢,然而露還是罪惡又緊張得不敢減輕手的力度。
一片片雪花撲簌簌地飄落她身邊。露不自主停了下來。下雪了。原來下雪了。她伸出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承住了片片雪花。它們如此地脆弱,一滴水珠就可以使它們消亡。註定不能永恆,又何必綻放光彩?仰起頭注視遠方,星夜裡一道橘黃色的光亮刺入露的瞳孔,露呼出一口白濛濛的氣,復又繼續前行。
她穿過鋪著白雪的馬路,走向光線昏暗的老舊公寓區——威爾租住的地方。
這個公寓區一般都是大學生租住,以便上學和體驗獨立生活,因為平安夜的緣故,現在小區很靜,可能房客都去參加派對或者趕赴允許超親密接觸的約會。
露深吸一口氣,臉上堆起仿佛凍僵了的笑容,轉動鑰匙打開熟悉的房門。
「威爾——」
視線範圍之內,一對年輕男女在沙發上交纏,身上衣物褪得七七八八,被棕色短髮男人壓在下方的紅髮女子裸露出的蜜糖色肌膚刺痛了露的雙眼。
果然是這樣啊......
「小、小露!」威爾抬頭看到露,慌亂地抓起一件衣服蓋到私處上。簡只是稍微撐起身子,噘著嘴別過臉去。
「不是已經打過電話給你了嗎?難道我給出的暗示還不夠明顯?」露流出的淚水模糊了視線,「至少希望......希望你在平安夜不要這樣子背叛我們的感情......」
威爾站起身來,似乎想要衝到露的面前,但是簡挽住了他的手臂,不甘示弱地回瞪著露。簡眼神裡毫不退讓的挑釁讓露很想衝過去抓住她的手,甚至忍不住扇她一巴掌,她想尖叫著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但她只是呆愣在原地,無法動彈。她根本沒理由怪責他們,她知道的,她毫無理由,她想她亦會在未來予人千刀萬剮,可是現在看見他們這樣做,她內心的罪惡感只是減輕了......對,大大減輕了,幾近麻木,但願如此......
「我不會生你們的氣,我沒有那個權利......我只需要補償,你們背叛我的補償,你們會答應吧。」
露的淚水滴落到拿著的雪花吊墜項鏈上——那是原該送給威爾的禮物。沒所謂了。露胡亂抹抹眼淚,轉身把項鏈放到維德的手上,說:「就是他們兩個,你有興趣吧。」
「好狠毒啊,小露,」維德把項鏈戴到脖子上,稍一停頓,他拿起雪花吊墜輕吻了一下,「不過,既然是初次合作,我怎麼忍心不買你的賬呢。」
維德拽住露的胳膊推她進去,再走到裡面踢上門反鎖。
看著維德掛起微笑走過去,露只是感到無垠的悲涼——
幾個小時前。
「求求你,我不想死......」
「我還沒遇到一個想死的人,不過呢,今天是平安夜,你又長得這麼可愛,我實在應該仁慈一次,我給你一個機會吧。」維德咬咬露的耳朵,露感覺一陣恐懼的顫慄蔓延全身,仿佛百足蟲鉆過她耳道朝四面八方進侵,但她還是順從地睜開眼。
「他們剛好開到可以拋屍體的地方,你把屍體處理掉吧。」維德敲了敲前座莫西干頭的額頭,「當然,在此之前,先幫他『洗滌』,他需要淨化,而我的手很骯髒了。」
維德咧開的笑容燦爛又邪惡。
「接下來,你需要不斷尋找取代你的獵物哄我開心。我知道你能辦到的,試著取悅我吧,不停地取悅我......」
............
對不起,簡,威爾,請原諒我。
我只是不想死。
成為黑暗面的一份子,已經再也回不去那一個你我同在的亮晃晃白晝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響起的新聞報道聲躥進了露的耳朵:
「今日下午五時十三分,由X鎮到BT鎮的山間666號公路發生了巴士爆炸事件,司機和全車乘客無一幸免。警方在巴士殘骸中發現了自制炸彈的碎片,現已封鎖有關公路......」
露無力地背依著門抱腿而坐,將臉埋在雙膝間,她雙手捂住耳朵,無聲地哭泣。
—۞END۞—
初次成稿時間:2016年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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