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父親,直到現在我仍然討厭他。討厭他破口辱罵的樣子、討厭他拳打腳踢的樣子、討厭他酗酒抽菸的樣子、討厭他的溫柔與偶爾的善良、討厭他總是問我飯夠不夠的神情。說起黑鳥,我也有段記憶,記得父親的槍枝就是從黑鳥購買來的。小時候,父親常拿槍威脅我,要我去死。長期處在這樣的壓力下,我變得古怪。有時候,我的脾氣相當暴躁,在打獵時我會玩弄獵物的生死,拿著刀捅入狐狸的腹部或者切掉野狗的四肢。我是個怪胎,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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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很討厭這樣的我,而我就喜歡惹他生氣。他總是給予生物快速而冷靜的死亡。一刀劃開喉嚨、放血,最後享用。無論是皮毛、肌肉還是骨頭都無一不好好利用。記得父親活著的最後一天,他的溫柔就像排練好的一樣。喪禮只有我一個人而顯得很孤單,好似父親沒有好友一樣。最後,那群人出現了,那群別著黑色三足烏胸章的男人,他們把屍體和夏洛克帶走了。我不知道為甚麼,只是默默地看他們把屍體運走。或許,這就是那把槍的代價吧,那把象徵過去繁榮時代的武器。直到現在,那把槍仍放在我房間的抽屜中。畢竟,普通的槍枝對屍人是沒有用的,只不過是情感的遺物、累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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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會想所謂的壞人、所謂的惡究竟是甚麼?在這個百無聊賴且花里胡哨的世界中,這種哲學問題,終將沒有解答。所謂的惡,這個問題在軍隊中是禁止詢問的,沒有人知道自己身邊的同袍是不是臥底。臥底?我們除了這群屍人外,還有其他敵人嗎?我想是肯定的,但是長官從不准我們過問與上層相關的新聞,唯一能夠做的就是接受命令和執行它。很奇怪嗎?為何沒人舉旗抗議?為何沒人拿起反抗的大旗,呼喊真正的資訊透明呢?不知道,或許是軍隊中壓抑的氣氛導致沒有人想說實話吧,又或者在這裡本身就沒有所謂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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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層是惡,這是我唯一了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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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為甚麼會有善惡這兩種東西呢?記得,世界毀滅後有個智慧神的宗教團體曇花一現。傳聞,那邪教自稱為智慧之神雅拉的信徒,據說就連前日本首相都是其信徒。雅拉信徒跟其他經典邪教不同,因為傳教的對象大多是貧苦人民,所以沒有斂財一事發生。但是,卻有自殺上天堂的奇怪教義,或許是因為大部分的人真在生活中失去了信心,又或許是因為情緒脆弱吧。總之,選擇相信天堂的人佔了大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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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奇異宗教不只感染了貧民,更是感染了那消失的統治階層。艾莉娜.桑德斯教授出生於戰後美國,在取得病毒株後周遊列國。據說,就是她決定將雅典娜之株融合醫療科技,創造出了所謂的萬能藥。然而,發現這藥物的問題後,統治階層仍執意將藥釋放出去,而反對的艾莉娜.桑德斯教授則隱姓埋名,消失了。再次出現就是在地獄深處,也就是十三區。傳聞,她正在此處研究反-雅典娜之株,但是經過無數屍人、魔人洗禮,她最終消失於世上,是死是活沒人知曉。當然,這都是以耳傳耳的故事,沒人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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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當下。我與安衝進了地下水道,根據以前的地圖所示,此地下水道應該是防戰而搭建的。入口隱蔽加上厚實的牆壁掩體,導致這裏頭並沒有屍人與魔人徘徊。我們點亮了燈火,燈光照進了黑暗之中,幾隻蝙蝠從裡頭飛了出來,看起來應該是果幅吧,這裡沒有住人,應該不可能是吸血蝙蝠。至少,不會有吸血鬼出現吧。水果能在外頭找到一點,看起來像是莓子或者草木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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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將輕型裝甲機車停在門口,因為此處無法迴轉。隨後深入其中,並在轉角處找到了一個舊提燈,用的燃料是特殊的油料,記得是號稱一百年不會變質的燃料,但看了出廠日期,才過了五十年就變得難以使用,安用打火機引了兩次才將由燈點亮。油燈散發出燒焦豬油的味道,安德森企業的標誌也隨著提燈點亮而漸顯出來。像這種小巧思就是大災難前人們所嚮往的,據說當時人人都充斥著「小確幸」這種可悲的幸福感。自以為是的人們眾多、討人厭的人們眾多、喊戰的人們也很多,這種種導致人類的思想壓抑,可說是近兩百年來最可悲的時代。記得,狄更斯《雙城記》曾言道:「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放到那時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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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森企業據說跟黑鳥企業有關,有相關人士透露安德森企業的槍枝就是黑鳥蒐集而來的,相關的油料、零件與火藥都是。那麼說,黑鳥企業的行銷範圍達到全世界囉?誰知道呢?反正與我無關,只不過是因為安德森企業與最初的雅典娜之株有關,所以順道地黑鳥企業也融會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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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向地下水道牆壁,想靠記住上頭的刮痕來判斷方向,但轉過數個彎後我就迷失了左右,看來我真地不適合當隊長。地下水道臭氣瀰漫,但還不到無法呼吸的程度,比方才無法呼吸地狀況好太多了。雖說儀器上顯示環境氧氣仍處在最佳狀態,但我想越深入地下水道其中,氧氣濃度越會下降吧。但是,為何會下降呢?裏頭傳出來的味道應該是甲烷吧,再混合一些氟化物溶液的味道。看到地上隨處可見的工業用化學品,不禁想起自己的靴子似乎不是這麼耐酸鹼。我記得是防磨、耐熱的材質,但酸鹼似乎不是它的保固選項。該死的安德森企業,就不能為末日後的人民著想嗎?你們明明與世界末日的原因有關,卻不關心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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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道安德森企業,記得它的創辦人也是雅拉的信徒,還記得雖說不用繳納供俸金,但安德森企業仍捐出了數千億元給雅拉組織。但是,雅拉組織回饋了他們甚麼嗎?信仰?熱情?歡愉?善念?都不是,他們給予了安德森先生苦痛,將無聊生硬的大道理強加在安德森先生身上。首先是調降薪資與減少休假時日,這種超時工作的目的是為了給員工們共享雅拉信徒的生存之道。這種看似神經病的交易在無腦的富豪面前可說是頗具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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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蘭莎姐姐,前面有光!」我望向前方搖搖晃晃的光點,不禁想到該不會是核吧。如果是的話,我們就可以早點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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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隨著沿路的光點繞過幾個彎口,外頭震盪的聲音不斷。不知道剩下的隊員狀況如何,或許這聲音就是他們在戰鬥吧。我們走過積水的小路,又繞了幾個圈子,根據舊地圖所標示,光源的散發地應該就是一個戰爭期間的小避難所。我們在進入那間避難所前,準備好了槍枝。如果以我們先前的經驗來說,屍人或魔人應該不會特意待在一個完全偏僻的住所,他們的食人本能是無法離開人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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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與安仍是準備了手槍與電漿槍以防萬一。手槍是老式的二戰用手槍,據說是歐洲小國專用的,所以就連子彈也是特製的。老實說,這款手槍已經停產了,剩下的部件也不多,甚至可以說早就找不到了。這樣子的手槍有何好處呢?好處是可以堤防曾見過其他槍枝的魔人,有些魔人會有記憶共享系統,在末日前期魔人早已記憶了許多槍枝的特徵,卻不包含我們這種。簡單來說,魔人的智能仍然較為低下,這是人類唯一的優勢。仔細想想,軍隊派發的手槍似乎也來自黑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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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破門闖了進去,立即用槍掃描四周。沒有屍人、魔人,只有一具保存了容貌的屍骨,坐在木椅上頭。這張臉,我有印象,在大圖書館內的畫冊中有出現過,是艾莉娜.桑德斯教授。我拿槍對準了她的腦子,生怕她動起來。艾莉娜.桑德斯教授已經變得跟畫冊上的不太一樣了。主要是她的身體似乎變得乾癟而瘦弱,與原本精壯的身材相當不一樣。我看向她那露出來的一截皮膚,那是魔人的皮膚!我屏住呼吸、不發出聲音。隨後,立即指示安拿出電漿槍不要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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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屍人嗎?」安問道。突然間,屍骨站了起來,她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她的容貌與大災難前期留下的照片相同,看來是靠著雅典娜之株的力量讓自己永保青春呢。安將電漿槍指向她,並示意她不要動,然而她只是闊步向前,壓下了那可能擊發的槍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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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點,小妮子。我知道妳們在想甚麼,怎麼有個怪胎住在地下水道中呢?現在又不是在玩恐怖遊戲,何必搞得自己一副狼狽樣呢?」語畢,桑德斯教授笑了出來。噗哧!一聲顯得有些許尷尬。然而,安仍不留情面追問道教授的來歷。我命令安不要將槍放下來,手扣在板機上別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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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桑德斯教授,說是教授但其實也沒到大學教書過。不過,現在也沒有所謂的大學了。總之,我知道妳們想問我身體怎麼了,為甚麼我的身體是魔人呢?不因為別的,正是因為我移植了魔人的身體給自己。很不幸的,我也獲得了所謂的祝福。」祝福?這詞不是我們小隊專用的嗎?意思就是,這人已經注意我們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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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上層嗎?這個人是上層嗎?我的疑問在腦海中隨之而起,意思是說魔人也有可能獲得智慧嗎?還是說,這世界已經有更為變體的怪物了呢?至於祝福,她居然說得出這個名詞,表示我們不需要多說甚麼了,對吧?但她是好是壞還無法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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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斯教授,祝福是指?」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問問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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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詞不是你們小隊專用的嗎?我的祝福是融合基因,簡單來講就是能夠吸收屍人和魔人的身體,所以我的身體才變成這樣。妳呢?卡蘭莎,妳的身體是否適應機械半身呢?啊啊!雖然我很想現在就停下來幫妳調整機械半身的功率,但我們還是邊走邊說吧。」她想說甚麼?安默默擋在我前方一步的位置,或許是想保護我吧,但殊不知,這卻造成反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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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冷靜點,我不是妳們的敵人。我只不過是想告訴妳們所謂的屍人起源罷了。」屍人的起源?一聽到這詞,安眼睛就亮了起來。如果說能知道起源的話,說不定也能知道一些關於屍人變回人類的可能性。但是,那些變成怪物數十年的人也可以變回來嗎?那我是不是殺人犯呢?一些沒有意義的哲學問題又從我腦袋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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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著,雖然我仍想辦法記住方才前進的路,但大概過了一百多個轉彎後我就放棄了,只好打開舊地圖確認位置。然而,桑德斯教授只說自己在這住了五十年,不吃不喝並且也死不了,每天的興趣只有探索地下水道,所以早已對此處地理位置滾瓜爛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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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就是實驗室了,裏頭有我珍藏的各式資料,希望對你們有幫助。但是,待會兒不要被嚇到了,有個人物我想給妳們瞧瞧。」語畢,圓形鐵門緩慢開了起來,裏頭金光流瀉,宛若銀河一般。開玩笑的,但灰塵和燈光確實比外頭增加許多。一個聲音從深處發了出來,是吃東西的聲音。我們定睛一瞧,一名魔人正吃著泡麵看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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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槍!安!然後躲到我後面!桑德斯教授,您也是!」我射出手槍子彈,打中了對方的腦袋,但對方不以為意,只是默默揉著腦袋,並且說了句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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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智慧的魔人?會說話?至於吃東西也是第一次看到。」我看了一眼身旁的桑德斯教授,她默默地走到我們與魔人之間。隨後,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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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他是我們陣營的。這傢伙叫做長老,是擁有智慧的魔人。他記得身為人類時發生的事情,以及魔人的共同記憶。」桑德斯教授示意我們將槍放下,舉槍瞄準人是很無禮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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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斯教授從牆邊的櫃子中拿出一本舊筆記本,上頭只寫了A-1冊。她翻開了其中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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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我的調查,屍人並非由人類進化而生。不,這麼說不太正確,屍人不是由外來種人類而生,而是原生種人類。而所謂的上層、統治階層就正是原生種人類。」語畢,她闔上書本,翻開一張插畫,是達爾文進化論的圖片,但上頭有個分支,也就是原生種人類與外來種人類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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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原生種人類與外來種人類已經混種了,所以無論是誰都有可能變成屍人。而形成魔人的成因之一就是較為強大的原生種人類基因。也就是說,上層比其他人更容易變成魔人。而魔人的數量增加表示上層正在剔除多餘的人。」桑德斯教授將話語權傳給了長老,而他則仍在認真研究泡麵碗上標示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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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屍人與魔人並不是新的物種,每次人類世界毀滅都會出現,直到人類又再度重新來過才會消失。妳們在查的地點、時間、殼與核等等問題我都能解答。根據妳們查找到的地點北緯28度24分、西經80度36分的現在,對應到的就是數十年前的地獄深處最深處房間。為甚麼不是一個確切的時間點呢?因為時間是可以拿出或者放回去的,所以其實是有可誤差的空間。至於時間軸,也就是度量時間的人物也出現了。最後,疑問就剩改變太陽的大事件是甚麼了,對吧?」長老語畢,又將話語權傳回了桑德斯教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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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件其實一直在發生,不是一個時間點。太陽現在是波色-愛因斯坦凝固態,原因是人類世界完全覆滅。據妳們所知,人類世界已經覆滅數次,每次覆滅太陽就會逐漸從日之石狀態改變,直到現在已經完全改變為波色-愛因斯坦凝固態。所以照理來說,這次的人類世界就是最後一次了。這個世界即將邁入下一個奇點,也就是核。而下一個世界人類不存在。」所以,桑德斯教授的意思是上層想要改變人類的覆滅,讓人類基因永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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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妳們在想甚麼。上層居然在乎其他人類?如果在乎的話,就不會讓人類社會覆滅了吧。這樣說或許很奇怪,但人類如果沒有發現雅典娜之株的話,現在已經覆滅了。」長老終於放下那碗泡麵,拿出記事本,上頭寫到了方才的所有內容,他叫我收進我的記事本中,交代我收好並表示這會改變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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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老拿出他收藏的子彈與刀械,看起來比軍隊發放的還要銳利許多。我看向一把黑色的小刀,散發出詭譎的光芒。當手指碰上刀刃時,異樣的光芒更加明顯。除此之外,最讓我驚訝的莫過於一把產自1979年的手槍。它被改造成能夠吸收能量的樣式,有點像20年前的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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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器只不過是為了防身的,無法拯救我們。我們需要把眼界從生存上頭轉向生物的延續上頭。」我點燃嘴裡咬的香菸,長嘆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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