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僅僅一刀之勢,就將整座佛塔還有天空劈成了兩半。出刀的速度很快,不,不是很快,而是無法感知到才對。他到底做了甚麼,我無法推斷。明明知道是出刀了,但卻一點出刀的感覺都沒有。當我再次看向對方的刀時,他的殺意與其意念變成了斬擊,將我一刀兩斷。
不會吧?這是現實還是虛構?我無法理解,在我使出第一個招式之前,就被殺了數十次了。我的身體在意念中的對決,輸個慘烈。每一招都因為想像中的疼痛變成現實,而慢了一步。我的招式無法有效攻擊到對方,甚至就連靠近佐佐木都辦不到。身體只能不斷適應變化,這就是鬼神之境最強大的特點。我能夠將不需要的意志、想像、意念等等拋之腦後,用純粹的精神力與之抗衡。
在過了無數次招式之後,我終於能夠跟上佐佐木的速度了。唯一慶幸的是,他並沒有打算立刻殺了我,似乎也在等我進化到他的水準。說來慚愧,佐佐木的技術已經完全超越我了,不可能打倒他。不,這樣的想法只存在了一瞬間,我必須在這裡擊倒對方,若不行的話,這個紫紅色的雨與天,該如何是好?
我用出了不同的架式,這是專門應對使用大砍刀對手的架式。將自身的武器擺在靠近自己身體的位置出招,並且壓低身姿做俯衝的動作。不能用武器自身的力量抵擋對手招式,要配合整個身體的旋轉、關節加速等等。而壓低身姿能夠快速變換奔跑的軌跡,對於速度慢的大砍刀有相當程度的作用。此刻,我的身體就差一點點就趴在地上了,以超快速度的俯衝,讓對方無法預測攻擊路徑。
「是魚柔加上燕火的招式嗎?很厲害,但不足為懼。」我將自己的身體擺低,讓衝刺的速度靠魚柔更上一層。記得這招式叫做脫力吧,是大明傳過來的招式。速度總算能跟上佐佐木了,但並沒有奪回優勢。
缺了一隻手、炯楠光死了、幸那邊的戰況不明等等,都讓我感到十足害怕。然而,卻有一股感覺油然而生,使命感,我認為我出生到現在的意義就是這個!在這裡打倒佐佐木吧!我的身體重心現在跟常人不同,我已經適應了,但佐佐木還沒有。這樣就能打出破綻。至少,能夠傷到他分毫。
「你的重心正在不斷偏移,加上高速度的衝刺,很容易打滑吧。」沒錯!就這樣想吧,我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你覺得,我很容易打滑。我不斷加速,將魚柔的特性發揮到百分之百。意識就好像跟不上身體了,全憑身體反射神經進行攻擊。當我賣出破綻的瞬間,就是真正有效攻擊之時!
我劃傷了佐佐木的背膀,但對方也在那一刻就知道了,我已經習慣了缺手的身體。在那一瞬間,他居然做出了反擊。我一隻眼睛被他奪走了,看來又要回到閉上雙眼進攻的那天了。當我閉起雙眼時,周遭的景色特別清晰。我將憑神、生即死兩招加大馬力。為甚麼呢?因為我知道,我將會死在這裡!
「你曾說過,武士道不再是求死之道,對吧?那現在正在求死的你,又是怎麼回事呢?」確實,武士道應該是求生之道才對,但現在的我卻渴望死亡。我的身體,每一吋肌膚、肌肉、骨頭都在告訴我,要打倒佐佐木。然而,我的心卻跟我說,就這樣讓我死在這裡吧!我的情感、理性、情緒、直覺以及那些無法訴說的東西,都混在一起了。現在,解釋道理也沒有用了。我要面對的是真實的我,而那就是我想要戰鬥!
「不需要道理的野獸嗎?該說你進化了,還是退化了呢?」說我退化也好,進化也罷。那都無法阻止我下一招的攻勢,每當我的招式露出破綻時,就會瞬間切換戰法。那些都是從我以前敵人身上學到的。快速的斬擊、計算好的閃躲、千錘百鍊的基本功、狂妄的劈斬,以及無數讓人分神的小道具。
刀與火交錯,射出去的武器摩擦著特製的油,隨後便起了大火。這些火不是為了攻擊而準備的,而是為了讓風、雨、火三者混合在一起而做的。此刻,天空降下了大雨,都是為了這一招與下一招做準備。
「很棒的雨,對吧?這表示幸那邊贏了。聽聽看砲聲吧,那是特殊的草料打入天空產生的聲音。」佐佐木並不感興趣,隨即揮刀過來。我的身體被斬成兩半,但隨後新的我又竄了出來。這是蜃氣樓,是從伊奘冉尊那學到的招式。我將氣息隱藏起來,靜靜躲在幻覺之中儲存體力。
「真是無聊的招式,只要找出真正的你就行了,對吧?」當我看向佐佐木的瞬間,他使用了一刀流的招式,朱雀舞。然而,我從未見過如此誇張的能力。湛藍色的火焰,將整座佛塔擊毀。我們所站的地面也被毀滅,而樓開始倒塌,直到我們都掉到地上為止。
「這樣就現形了吧。」我問起佐佐木成為敵人的理由,但對方並沒有做太多回應。他只是冷冷看著我,反問我為甚麼不。
我的身體受傷了,在我發現一隻腳開始不聽使喚後,才知道在墜落的過程,右腳不小心傷到了。然而,佐佐木並沒有給我喘息的機會,刀刃不斷襲來。他的天賦與努力,已經完全超越我了。我的身體在憑神的狀態下正在恢復,但速度很慢。我必須暫時讓他麻痺一陣子,才能恢復狀態。
「我不習慣用別人的招式,但還是借我用用吧!風雷山神!」天空開始悲鳴、閃電打在我的刀上。隨後,用最快速度衝刺向前,將刀砍在對方身上。雷電產生火花,火花將周遭的木材燃燒。最終,煙幕將我們倆團團圍住。
僅僅五次呼吸的時間,我的身體就完全回復了。眼睛能看見了、腳也不痛了,但我知道這是在借命。當我沉沉呼吸的時候,果然對方也用了憑神、生即死兩招。方才打出的所有傷口,都在一瞬間便回原本完好如初的樣貌。我的身體繼續靠著本能進行攻擊,但速度越來越慢。我當然知道這件事,卻一點也不在意。現在的我,就只能考慮揮刀與不揮刀兩件事情。
連續的斬擊、連續的防禦、連續閃躲等等,讓我疲憊不堪。最終,我只能使用炯楠光屍體中留下來的毒藥。當我服用完全沒有稀釋、超高濃度的毒藥時,我正在思考,思考自己為何要選擇戰鬥。當我將自己的人生思考了遍時,才驚覺那所耗費的時間,連一瞬間都沒有。周遭的一切都變得緩慢,就連佐佐木的動作也清晰可見。我揮出的斬擊,打在佐佐木身上,我卻一點點踏實感、喜悅都沒有。何時,我已經不再喜歡武了呢?
「佐佐木,我在你眼中看見了無止盡的追求與混沌。你在我眼中看見了些甚麼?」當我說出這句話時,並沒有任何感情。我在他的身後,見到了無形的痛苦與受傷害的孩子。他楚楚可憐的模樣,讓我不禁想要擁抱住他。但他並沒有給予我機會。不,他曾給予我機會,只是我不曾接過。我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把他接來自己的身邊,卻沒有這麼做。
「我在你眼中看見了覺悟。如同炯楠光所言,覺悟者恆幸福。我在你眼中看見了莫名的幸福。」他示意我,他不知道那種幸福是何物。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在這場戰鬥中,我一直保持高昂的情緒、面帶微笑,就好像跟自己的同門切磋一樣。他自認為不是我的弟子,所以不知道我這種情緒該如何解釋。
佐佐木再次拔刀,過長的刀身就好像鋼鐵做成的鞭子一樣,不斷以極快的速度襲來。撕裂風的聲音、超越聲音的速度、接近神靈的力量。佐佐木肯定也是,達到鬼神之境的人。我抵擋下他的斬擊,繼續問他有關這幾年來的問題。
「對不起,我早該將你帶離幕府的。」佐佐木不准我道歉,那會讓他心軟。隨後,他表示出不出幕府都無所謂。他只想要專心練刀術,總有一天能夠接下那個被我拋棄的名號。他告訴我,我未完成的夢想,由他來完成。
「若你真想天下太平的話,我願意去努力。」我搖搖頭表示,那是我的夢想,不是他的。他沒有必要去幫我實現。他有他自己該走的道路,而不是走我或者炯楠光鋪設好的通道。雖然很是可惜,但我還是希望他可以照自己所想的前進。
「總有一天,你會找到自己。我相信那時候再去思考我的夢想也來得及。」佐佐木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想知道自己的道路究竟為何。那是一條苦難的路數,我們都找不到自己,也找不到其他人。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在黑暗中摸著爬行前進。但是最終,我們都會看到光明。至少,我是這樣相信的。
「去相信吧!佐佐木。相信自己的刀以及自己過去的選擇。」當我說完這句話時,我就知道要使出最後的招式了。我們雙方都只是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然後決心使出全力。我的全力、身心靈、精神、肉體、直覺,火焰等等,我將自己的心塵到了最底,再一次衝出湖面。我用上了炯楠光、師傅等人教會我的招式。
「一刀流,虎籠。」費盡所有心力,產生的兩刀碰撞。此刻,不只天空被劈開了,就連神明都會被這招殺死。當我們兵刃相接時,光如同火柱般衝向天際。在此刻,我們聽不到任何聲音,火燃燒的聲音、我們的吶喊聲、風聲等等都聽不見了,而動作似乎也慢了下來。最終,我倒在了地上。
刀光殘影,這是我在被擊中前,最後的想法。在死之前,沒有人會想起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事情、約定或者其它。每個人的想法都很單純,那就是不想死。我也是如此,我不想要死去。我還想好好地度過餘生,就像是個普通人一樣。然而,這些都只能是想想了。想想也好,至少,我還能想想啊!光是決定跟將軍大人走在一起、想著天下太平、離開幕府尋找和平等等,光是做這些決定,就讓我感到滿意了。
「奧義,燕返。」啊啊!直到他將我身體攔腰斬斷,我才聽清楚佐佐木最後的招式名稱。這種動物加上動作的沒品味命名方式,跟我、師傅,還有炯楠光都一樣。我的身體被上下分成了兩半,不知道下半身的我是不是也有記憶呢。或許,我那時候應該帶佐佐木一起出去的。或許,我那時候就不該將佐佐木帶入幕府。或許,我也不該找炯楠光報仇。或許,我不該在那天活下來。有太多的或許,但我都沒能看見,沒能看見那些或許的結果。
佐佐木站在我的身邊,用身體幫我擋下了雨水。我在低處仰望著他,才知道他已經長大了。原來,一直在原處打轉的人,是我才對。無法從失去師傅的那天逃出來,自以為將師傅的遺願完成就是成功。原來,一直活在過去的人是我。我看著佐佐木不算寬闊的背影,就好像女孩子一樣。現在的我,光是靜靜呼吸,就費了全身的力。
「你長大了,小次郎。」我無法給予他甚麼建言,或者珍視一輩子的愛。我唯一能夠給予他的,就只是看著他成長、讓他將我殺死。最後,完成那最初的約定。他果然做到了,在五年內殺死我,成為下一個天下無雙。我靜靜呼吸,看著他漸漸淡出的背影,很是滿足。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FcnKEH70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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