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大人好大喜功,喜歡舉辦宴會,就為了對我下命令。對此,並不感到討厭或生氣,因為面對如此複雜的人群結構,並且加以分析,這也是武士修行的一環。我很喜歡眼前的美食與美女,但聒噪的官僚就算了,他們比喜歡吵鬧的女侍還要糟糕。所以,即便身邊圍繞了許多美女,我仍然只是靜靜喝著甜酒,不想要說話。至少,在那群太過展現自我的傢伙面前,我可不想多透露出自己的優缺點。隱匿自己的性格,也是武士的一環。
「武藏大人也試試看這瓶酒吧,這是最北方的穀物群釀成的酒喔。據說,對那邊的功效特別好。」女侍向我勸酒,我並沒有不高興,只是感覺自己融入不了氣氛之中。我接過一杯又一杯的酒,卻一點點醉意都沒有。等到我再次察覺周遭的人時,所有酒都已經被我喝乾了。將軍誇讚我的酒量,告知我下次會帶更多美酒來找我。除此之外,也會找幾個能睡的女人。
我謝過將軍大人的豪氣,也再次感恩他給我出頭的機會,讓我有機會為幕府辦事。除了將軍的其他官員們,都已經呼呼大睡了。我告訴將軍大人,這樣很危險,讓所有武士、守衛都處在放鬆、開心的狀態下,就容易受到襲擊。打個比方,若我現在抽刀,可以當場殺死所有人。將軍大人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出來。他表示那是不可能的,在外頭、天花板上頭、那些睡著的人裏頭都有他直屬部隊的忍者。據說叫做兵鬼吧,人稱深山鬼怪的男人。
「兵鬼,我只有聽過其傳說,沒想到是真的。」我請將軍大人原諒我的無禮,對方只是笑笑帶過。他表示,自己不會將酒後的胡話當真。當然,我也不準將兵鬼的事情當真而說出去。最後,我告訴將軍大人,我總有一天會去拜訪兵鬼大人,去討教將氣息隱藏如此之好的技術,為將軍大人效力。
「你擁有很棒的本質,既真誠又狡猾,所以我才會將你放在身邊使用。我啊!一輩子也不會擔心你叛變或者背叛我,是個相當方便的棋子。」我感謝將軍大人的誇讚,並且詢問有關這次任務的詳情。將軍大人露出犯傻的一面,他想了想後便告訴我,這次的對手很強大,我可能會死也說不定。他不想失去我這樣的武士,但這件事可能只有我能夠辦成,所以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派我出動。
「你應該知道最近全國各地動盪的事情吧!」我當然知道,神秘的殺手已經殺死了一百多名武士。就現場的樣貌和戰鬥後的屍體推斷,每個人都是被強大外力擊中內臟而死的。對方並沒有用刀刃之類的兵器,而是用手掌、腿腳、拳頭等等。簡單來說,是個相當可怕的高手。
「我已經連絡上這起事件的主謀了,他們是來自海外的浪人集團,是為了顛覆幕府而存在的。他們給了我一封信件表示,想要用決鬥來推翻幕府。」真是愚蠢,就算在決鬥中贏了,也無法推翻幕府啊!若是幕府的根基如此脆弱,那早就被推翻了啊!我疑問將軍大人,難道沒有跟他們談談嗎?或許,會有不用靠殺戮而行的道路。
「你果然太過溫柔了,武藏。每次說到斬人,你就會露出要是有別條路就好的表情。只可惜,這次不一樣。這些人是反抗幕府的浪人的後代,只為了毀滅和平而活的。」我嘆了口氣並且表示自己理解了,若是為了和平要我出刀,我也只好照做了。想想,我真是愚蠢,為了不用再斬人,而選擇斬人。當初到底為何選擇成為武士、開始拿刀呢?
我繼續陪將軍大人喝酒,欣賞藝妓的舞蹈。他跟我聊起了幸的事情,知道我並沒有特意追殺幸,而感到很開心。我不懂這其中的理由,也沒有想過去詢問。將軍大人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幸是某位家臣的私生女,上不了臺面又希望她過得快樂。所以,將軍大人利用了我,只要我出面,無論其生死如何都會被當成死人吧!幸殺了很多人,這是事實,但直到現在將軍大人也沒有做好準備,面對曾經家臣的孩子。他告訴我,那位家臣已經去世,在死前也惦記著幸。或許,這就是將軍大人唯一能給那位家臣的慰藉吧!
「有時候,我會覺得你很奇怪。在斬人的時候,會哼小曲。在殺人的時候,會哭泣。這樣的人,真是天下無雙嗎?我對此感到懷疑過。只不過,若是你能夠將這次的目標斬首,我就不會再有任何疑惑了。」疑惑?說得好聽,意思就是他不知道能利用我到何時,時間到了就會安個罪名讓我死吧。我笑了出來告訴對方,我只是希望未來能有個和平的時代,大家不需要佩刀上陣,每個人都因為日子輕鬆逍遙而閒得發慌啊!
「原來如此,你確實說過這件事。但在如此動盪的時代下,不可能。」我反駁一句:「就連在偉大的您帶領下,也不可能嗎?」將軍大人想了一想,似乎很是為難。他並沒有因為我的譏諷而生氣,反倒很認真思考我的願望。他正在衡量自己的力量、手腕、身世等等。最終,他告訴我他願意為了那樣的未來努力,要我不要放棄希望。
「我剛剛思考了很久,我不認為我能給你那樣的未來。但我的後代、再後代,以及之後的世世代代,都會為了這個願望前進。我認為和平必將到來!」說罷,他便告知我可以回去了,他一個人也沒有關係。一名藝妓將我的行囊交給了我,我才發現這位藝妓很是不簡單。身體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像是魁儡。想必,這名藝妓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兵鬼吧!
有日,我與佐佐木正走在街上準備吃飯。雖說有人說過午不食這句話,但夜晚的小店還是很盛行。我已經和佐佐木練習對打了數次,他的刀術已經成熟到很快便能超越大多數人。雖然剛開始遭許多學生妒忌,但幸好這人為人爽快、個性大方且不愛計較,這幾點讓那些原本不喜歡他的學生,都漸漸放下了敵意。除此之外,就連老師都表示,佐佐木具有改變人心的力量。光是這幾點就足以證明,他是真的強大,不管內心或外貌。
「你的站姿更加穩健了,很久沒看到身體重心這麼漂亮的人了。」不管是走路、站臥、奔跑與蹲下,每個動作都有想清楚再去執行,並且將其化作反射能力,連一瞬間的調整都不需要。果然,這孩子能夠繼承我的願望。如果我死了,他一定能夠代替我創造一個,沒有紛爭的時代吧!
我們走入一間小店,是賣各種壽司與生魚片的店家。雖然魚應該已經不新鮮了,但只要經過醃漬,就算是普通和低等的漁獲,一樣能爆發出美味。我們很乾脆的入座,在一旁的還有一位力士。看了一眼,似乎就是這次的目標。沒想到能夠看到如此發達的肌肉、皮膚紋理也是相當漂亮。除此之外,如同鋼鐵般的骨骼,讓人感到一絲恐懼。然而,在恐懼的同時,卻也能感受到他相當善良。好比,一隻善良的猛虎一樣。
「宮本先生,抱歉啊!已經快要沒有食材了,或許您可以到下一間店看看。」我看了老闆一眼,老闆看向那位力士。原來,是這名力士將酒還有食物都吃光的啊!我望向對方,他將最後一片生魚片放入口中咀嚼。我緊緊盯著看,最終只說了一句:「好酒量!」然後,他便開始跟我閒話家常了。
「宮本武藏,天下無雙,對吧?」我反過來請教對方的大名,他表示自己沒有名字,只是一介反幕府的賊人罷了。賊人?我才不相信,看到我後沒有露出殺意,也沒有開始思考是否要攻擊我倆。只是默默吃完東西,打招呼。除此之外,既然會留下一封信給將軍大人知道,那就表示他想要堂堂正正求一死!
「去下一家店聊聊吧!我知道有家店很不錯喔!」對方告訴我,若有必要稱呼他的話,就稱呼他為無雲痕吧!無雲痕,這個名字來自於一本繪卷。根據傳說,無雲痕是一百年前最強的力士,其實力絕不輸給野見宿彌或者當麻蹴速。雖然有誇大的可能在,但這男人是真強。
一路上,我們並沒有說些甚麼。我只是要他解釋,殺死一百多名武士的原因。他告訴我,幕府容不下他們這群人,所以武士就對他們做出需多傷天害理的事情。有個小女孩,雙眼被武士割開,這就是開端。等到他一次又一次殺死來犯的武士後,才發現事情越來越不對勁。最終,他寫了封信給將軍大人表示,自己想用決鬥換取自由。若他能夠擊敗我,就別再追殺以及刁難這些沒有根的人了。
「當初會從海上回到日本,也是因為聽說過新任將軍大人,擁有好脾氣。看來,不是如此。」我跟無雲痕來到了一間專賣肉料理的店家,這就是神泣街老闆兒子的店。我已經吃過好幾次了,由於不出名的緣故,基本上沒有任何客人。
我仨就這樣不斷吃、不斷喝酒、不斷互相訴苦。當無雲痕聽到我想創造一個沒有紛爭的時代時,他很是驚訝。他告訴我,沒有人敢妄想這種事情。他認為,人的本質是惡,絕對會產生紛爭的!而我否定了這個答案,我在無雲痕身上看不到惡,這就是最佳的證據。惡確實會不斷產生,若能通過教育改變這件事的話呢?就好像佐佐木遇到了我,而我也遇到了我的師傅。雖然改變很痛苦,但正是因為如此,才有做的價值啊!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會找到那個答案的。」我謝過對方的信賴,而我問了問他最後一個問題:他的遺願為何?明天的決鬥,我會毫不留情將其斬殺。若能告訴我,他的遺願的話,那我會將其視為首要目標,盡全力完成!我握住對方的手,希望他相信我。他思考了一陣子後,脫口而出一個名字,要我去阻止這號人物。
「死餞別,人們是這樣稱呼他的。」那個死餞別以前是無雲痕的朋友,直到小女孩雙眼失明後,才分道揚鑣。死餞別變成了無差別的殺人魔,憎恨幕府的他也同樣憎恨所有受到幕府恩賜的人。無雲痕告訴我,若遇上了死餞別千萬別跟他硬碰硬,會死。
我沒有告訴無雲痕,若我死了請教育佐佐木之類的話,因為我知道自己還不能夠死。我們就這樣迎來了明天,一個適合決鬥的好日子。決鬥的時間訂在清晨,我穿好了自己的服裝後,佐佐木走了進來。他的表情肅穆且害怕,不知道該說些甚麼。他問我:「真要去殺了無雲痕嗎?」我點點頭表示,這是將軍大人的希望。
「你說,要創造一個不需要佩刀的世界,難道是假的嗎?」所言不假,為了創造沒有紛爭的世界,我必須揮刀。無論對手為何,我都會不斷揮刀,直到和平來臨。佐佐木只表示,自己無法相信這樣的我。我當然知道,若是用刀的話,我就跟那些說話不算話的大人一樣了。我必須殺死無雲痕,但有比這更好的選擇嗎?我思酌許久,最終決定,不帶刀上陣了。
「現在出場的是宮本武藏,人稱天下無雙!」當我走進會場時,眾多高官開始吵鬧,想知道我沒有帶刀的原因。大家起鬨想把我換掉,但將軍大人只是出手制止。最終問了句:「你知道不帶刀可能會死吧。」
「將軍大人難道不相信,所謂天下無雙的實力嗎?」將軍大人笑了出來,要我趕緊上場,對方已經久候多時了。無雲痕正在做四股立,如此漂亮的四股立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他的眼神泰然自若,知道自己會死,卻還是打算打出一條謀生之路。
「宮本先生,不帶刀是對你對我的同情嗎?我對你太失望了。」我告訴對方非也。我只是單純的想用角力打倒無雲痕,讓他一輩子活在對手用自己擅長的武術擊倒自己的痛苦之中。無雲痕只是淡淡表示,只要是相撲角力,他就沒有輸的可能性。身為力士,絕對不可能在比力氣上,輸給外行人。至少,他是這樣說的。
決鬥開始,無雲痕射出如同砲彈的踢擊。速度很快,但也未必躲閃不開。我能看出來,被那招打中的話,我的身體會僵硬數秒,破綻由之而生。我回應一招羚蹬,這是一招將腳前肌肉完全收縮硬化的招式,射出如同長槍的刺擊。我打中了對方的心臟,但這傢伙並沒有任何事情。他在我攻擊完後,立刻使用掌底把我擊飛出去。這招勢大力沉,讓我吐出了鮮血。幸好,先用了龜束這招防禦技。隨後,再用旋轉的方式受身,不然根本抵擋不了。
我順著擊飛的力道彈跳起身,使出了燕火衝刺,在最接近的時刻用出虎籠。我打中了對方的喉嚨,但大多數的力道被分散開來了。這是怎麼回事?不清楚。
「這叫做消力,是大明的招式。」看來,方才的攻擊確實讓他嚇到了。那招消力似乎不能持續使用,看對方的神情應該可以知道,那招還尚未熟練,並且風險太大。我跳躍到他十尺的身上,中途他抓住了我的腿腳,我被重重砸在地上。地上,產生一個大坑。我順反彈之勢起身,在對方要將我砸第二下的那一瞬間。我卸掉了關節逃脫成功。
在裝回關節的瞬間,對方使出了連續的推掌。手臂就好像被神明附身一樣,打出去時,衝擊波都將地面震個粉碎。我使出狐掃尾,以指力作為發力關鍵,在對方身上劃出許多小口子。這些口子不會致命,但卻又癢又疼的。緊接其後,我拉開了距離,想要再次試試看虎籠。然而,對方卻將渾身力氣集中於腳上,如同砲彈般將自己彈射而出。我使出了魚柔,避過了大部分的衝擊,但還是受到內傷。
「又是四股立嗎?」無雲痕使出四股立來穩定自己的身心。傳說中,力士的四股立可以淨化邪氣,將大地回歸到乾淨如新的狀態。如此,卻用來殺人,著實可惜。對方氣喘吁吁,看來是力氣用到了盡頭。也對,力士的爆發維持時間只有十秒鐘,若不在下一擊決出勝負,對方就會昏厥過去。
「最後居然是拳頭嗎?」大開大合的模樣,那拳頭不僅充滿威力,還帶有如同信念般的訴願。無雲痕只問了我,是否會遵守跟他的約定,打倒死餞別。我表示,是生是死等最後一擊過後再評論吧!最終,飽含情感與全力的拳頭射出!
「玄武鎧!」魚柔加上龜束的綜合防禦招式,即便擋下了大部分衝擊,也還是受到了重創。後頭的建築物、雜物、人員等等各式各樣的東西,都被轟飛出去。而我則抓到了時機,趁他快要昏倒之際,近了身要他命。
「青龍登!」一記往上的踢擊,打中對方下巴。然而,那種擊中的感覺又消失了,不過對方似乎還是受到了傷害。他搖搖晃晃的模樣,雖僅持續一瞬間,但我能夠趁此之際,爬到對方身上。在他還未完全恢復時,我坐到了他的肩上。瞬間,折斷了他的頸椎。死了。
「非常完美的一戰,真不愧是武藏先生。」我要將軍大人告訴我,這次處決是不是經結束了?他點點頭大聲宣判,這次的處決已經結束了。我則立刻用全力踢向無雲痕的脖梗,他又再度動了起來。當他咳嗽時,所有人都很生氣,要找人處決我跟無雲痕兩人。除了將軍大人,他仍露出滿意的表情,問我接下來打算如何是好。
「既然我完成了工作,我就要獎賞。獎賞就是讓無雲痕帶領的這群賊人,都納入將軍大人麾下,並且一輩子傳播將軍大人的大肚美名。沒有甚麼比反叛的賊人更適合這份工作的了,還請將軍大人接受。」將軍大人愣了一會兒,便笑了出來,他揶揄我是位兵法家。隨後,便答應了這件要求。無雲痕只是低頭道謝後,便消失了。
幾天後的晚上,我做了這麼個夢。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個男人正在墳墓前試刀。地面上均是血跡與屍體,而那男人逐漸瘋狂。他告訴我,他的名字叫做,死餞別。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tL0PqCg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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