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的一天會讓一個人變成瘋子,世界和我也只差糟糕的一天。」— 小丑《蝙蝠侠:致命玩笑》
兩星期後,我安閒自在地游蕩在城市的各個角落。疫情之下,很多店鋪、餐廳都關門了,路上的人寥寥無幾,人們的臉上除了戴著口罩,還帶著空洞低落的眼神。
「對了,正是這種氣氛,更迎合我的心情。」死氣沉沉的味道,我感受到不是空虛寂寞而是興奮。
我來到一間餐廳前,除下一直戴著的口罩,沒進去就被看門的侍應攔住了我。
「先生,請你戴上口罩。」
我對他的勸告一笑置之,毫不在意。
「砰!」一陣破空之聲響起,眉心中彈的侍應隨即倒在地上。餐廳內的數個人被嚇了一跳,把目光投放過來,目睹持著自動手槍的我,以及失去意識的侍應。
其他人都嚇呆了,只有一個顧客反應過來驚叫了一聲,想起身逃跑。
「砰!砰!砰!」我對那個想逃跑的人,連開了三槍,兩顆子彈命中胸口,一顆打中腹部;盛開的三朵血花,是多麼的絢麗迷人。
射擊的感覺是多麼的令人陶醉和心動,我獲得前所有未有的快感。
其餘的四名顧客還有一個侍應終於回過神來。惶恐、無助、失控都刻印在他們的臉上和叫聲,他們本能地想逃跑或做著沒意義的阻擋動作。我冷笑了一聲,隨即槍聲再起。
「一個都不能逃!」他們的絕望使我異常亢奮。
槍聲和慘叫聲在餐廳裡共同演奏死亡的交響曲,相信這些人不會想到在一個限制槍械的國家,死在槍械之下。
「砰、砰、砰、砰、砰……」除非子彈打空,否則我不會停下。手持槍械的我可以隨意控制別人的生命,彷佛自己就是上帝。沒有人再敢反抗、嘲諷我,這些冷漠的人和畜牲沒有分別,全都得死!
「世人事不關己,我偏要將世人捆綁在一起。」
回歸平靜,餐廳裡已是了無生氣,數具躺在或坐在血泊之中的屍體—不是,還有一個人奄奄一息,趴在地上背著我像蠕蟲般的一直爬、一直爬……
「救命、救命、救命……」他的呼叫聲非常無力,只是一隻等待被殺的小蟲子。
我盯著這條“蠕蟲”,明知自己只有死路一條依然在掙扎求存,真是不自量力的小蟲子。我收回手槍,在衣袋拿出一把彈簧刀,快步靠近他。
我一手扯著他的頭髮,另一隻手快刀劃過他的頸子,他的頸動脈被我割斷,瞬間血噴三尺。我還聽見他呻吟了數聲,真是頑固的小蟲子。
我快速離開了餐廳,這不能緩慢,畢竟殺得不夠多,要清除多一些冷漠的蟲子,不然等警察趕到一切都遲了。一想到血流成河的畫面,我心跳如奔跑的馬匹,熱血沸騰,興奮無比。
我去到一條天橋,換好新的子彈匣,亦是最後一個了。讓子彈上膛後,路途一直沒有遇到人,我的目標是過了天橋後,在附近的一個海濱公園。
快到天橋的盡頭,一個不幸的男人剛好上到天橋朝我走來,他在低頭滑著手機,完全無視在前面的我已經用手槍對向他的頭部,不過我思考一下又放下手槍。
我讓出一條路給男人經過,是我想放過他嗎?當然不是!我再次掏出彈簧刀趁他毫不注意之際,在他的動脈割了一刀,立刻轉身就跑。紅色的噴泉在男人的脖子爆發,他才把意識放回自己的身上,發出淒厲驚叫。
終於來到久違的海濱公園了,這裡可是野餐的勝地。雖然疫情之下人少了很多,但一家人在野餐,相處得其樂融融;情侶坐在椅子上,一邊看著海景,一邊你儂我儂的畫面還是歷歷在目。
我瞪著這些愉快溫馨的景象,不禁讓我心中的憤怒和嫉妒加劇,怨氣的色彩完全渲染了我的精神,一切的理性、善意都被覆蓋沒法洗淨。正當我想上前拔槍殺光這些令我生厭的人時,一個畫面引起了我的注目。一個母親正在拖著自己大約三歲的兒子,在散步觀海,只是一個十分平凡的畫面;卻使我進入了回憶。
「媽媽,這海好美,會不會有海豚?」
「這裡怎會有海豚呢?你想看海豚,下次和去動物園看,好不?」
「好!好!好!」
那時我高興得手舞足蹈,可是那段純真溫情的日子再也回不來了。
「記住這句話:世人事不關己,我偏要將世人捆綁在一起。」我終於在回憶中被喚醒過來,殺意瞬間再起。憑什麼別人有人相伴享受被愛的感覺,而我就只擁有孤獨與寂寞,憑什麼?!我的情感終於被蠶食殆盡。
「殺!!!」在嘶吼之中,我扣動板機,槍聲撼動了整個公園,手槍的火光夾雜著我的憎恨之炎。
公園裡嚎啕、慘叫四起,人們落荒而逃,只要在視線範圍內都不會躲得掉我的子彈。從沒用過槍械的我在兩個星期的苦練,我不但用槍得心應手,我心中常存的憐憫和懦弱都被洗淨了,殺人來毫不手軟。我學會了在別人的痛苦之中得到快樂。
我都不知道公園中有多少人逃掉了,反正我見人就殺,不放過見到的蟲子。因為殺得太亢奮,我神經開始有些混亂,雙眼通紅,視覺不時有黑影閃過。
有一個母親抱著兒子在逃跑中失足跌倒,不幸地被我瞟到,我仔細一看,她們不就是剛剛在觀海的那對母子?
掉落在地上的兒子大哭起來,母親立刻將他緊緊抱在懷中,神情驚慌失神地退縮靠在海邊圍欄。她害怕是正常的,因為我已經到達她的面前了,我無神的目光蘊含着無情的殺氣,差在沒舉起手槍。
「最後兩顆子彈,留給你們好不?」我的嗓音沒有任何感情。
「不要殺我兒子,不要殺我兒子,求你了……」母親全身顫抖對我苦苦哀求,原在大哭的兒子變得目無表情,不知是感受到我散發的殺氣,還是被滿臉是血的我嚇呆了。
「好,我就殺你一個。」我緩緩舉起手槍,母親見狀立刻遮掩兒子的視線,生怕兒子目睹她頭破血流的畫面,可是有什麼用?下一個就是你兒子了。
「不要怕,不要怕。」即使面對生死關頭,母親依然不忘記摸頭安慰自己的兒子,難道這就是我曾經感受過的母愛?
「小文,你沒事吧,怎麼那麼不小心?」那一天,我還處於純樸無知的年紀,我在遊樂場玩樂時不慎滑倒,媽媽反應迅速抱起我,緊緊抱著我不放,不斷安慰我,在她的懷中我安然無恙,無論多大的痛都會一一消耗。那一段日子雖然平凡,但是無憂無慮;也不知何時,簡單溫馨的生活越來越變得遙不可及。
時間不但會殺死人的生命,就連夢想、意志、快樂甚至那一點平凡都不放過,原以為的日常原來只是無常。人的赤子之心亦總會被所谓的社會無情地折磨,最後連僅存的一絲純真都被擠了出来。
可是現在那一絲絲的善良,居然被我眼前的一對母子硬生生塞回我的心中。我瞳孔放大,持槍的手正在不停地抖動,槍口沒法準確地指向她。憐憫與惻隱如汪洋大海湧到我的全身,又化成淚水滲到眼眶,我強行將眼淚逼退。
我想開槍卻又心頭一緊,心口隱隱作痛,越發難受,臉部肌肉在不自主抽搐。我眼前的人母,可能以為我精神病發作,她神情更加驚恐雙眼瞪大露出血絲,她的心情是跟我一樣嗎?害怕,我也都很害怕,為什麼我突然害怕了?剛剛奪去別人的生命時,可是神采飛揚的。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終於遠處警笛的聲音驚醒了不知所措的我,我丟棄手槍,拔腿就跑。
在奔跑的過程中,我忍不住淚水直流,我在重複思考我到底在幹什麼。
「媽媽,放心,即使沒有你我也會好好生存,我會努力做人,不會辜負你。」那個時候,我對著快要踏入天堂的母親說出誓言;不料,最後我只是變得自暴自棄,自怨自艾,漫無目的。對不起,媽媽,是我的失敗。
我跑到去一個稀稀落落的廣場,捲縮在角落裡,生怕這裡稀少的人會注意到我。
我在抱頭抽泣,腦海混亂無比。同時間,一個不知明的來電打來,當然我清楚知道來電的主人是誰。
「真……的是,對不起,我……搞砸了。」我眼眶噙滿淚水,聲線正在顫抖。
「No,你做得很好了,只是差那麼一點點。」又是熟識的男聲,低沉富有磁性,是那個帶我走出困擾的微笑面具男,我稱他為—笑面男。
「那我之後該什麼辦?」我壓制住情緒和眼淚。
「別心急,先看看我給你的禮物,在你簡訊之中。」
我下意識地開啟擴音功能,查看簡訊頁面,發現有一個沒有號碼的人傳送了一條網頁連結給我。我一打開該連結,就看到一個類似Youtube影片的頁面,影片沒有播放。
「打開頁面,就播放來看看嘛。」笑面男在引導我。
我按一按螢幕,影片隨即播放,旁邊的Chatroom也跑了出來。我大吃一驚,影片的主角居然是我,不知來源在哪的監視器在四面八方錄影我在餐廳大開殺戒的畫面,而旁邊的討論全是興高采烈的叫好言論。
「這小哥哥的槍法不錯啊,樣子還有點帥帥的。」
「殺殺殺殺殺!殺光他們!」
「還是用刀殺更刺激,用槍差點意思。」
「這小子還不夠健壯,用刀容易被反殺。」
「殺得那麼爽,肯定是經歷過什麼吧?又一個被社會摧殘的人。」
「這些人被殺活該!讓他們感受壓抑的力量!」
「他拿出刀子了!」
「雖然是偷襲而且那條蟲子都快死了,不過還可以,有血噴出更好看。」
「不錯,血噴出時,我射了!」
「這女侍應長得不錯,是我就先玩玩再殺,哈哈。」
「喂,廚房的人都沒殺就跑了,留著過年?」
★
雖然在視頻評論的人完全是一群惡魔,但我卻被評論感動得再次熱淚盈眶,即使我做的事如此的惡劣,卻得別人的關注和認同。我這一生無悔了,我終於成為那個被受觸目而且得到理解的人。
「開心嗎?我都講過,這個世界有無數認同你的人,只要放下所謂的善良和懦怯,一定會得到正常人的支持。那些生存在表世界道貌岸然或善良弱小的動物,就不用理會了。」
「這個世界有千千萬萬比你悲慘的人,當中的一些人選擇自暴自棄,最終被迫進到邊緣,走向所謂重生的絕路;一些人選擇化悲痛為憎恨,再將憎恨化成殺戮去報復這個殘酷又冷漠的社會,走向新生。」
「可是我能走向新生嗎?我沒照你的指令去做,殺的人還沒超越二十個……」
「你做錯了一件事,重點不是你殺了多少,你看下去就會明白。」笑面男壓低聲線。
影片接近尾聲,其畫面是我想殺掉那對母子而我卻在猶疑的一刻,旁邊的評論開始變得充滿氣憤和强烈不满。
「快殺啊!還在等什麼?!」
「猶豫?不會是同情心被激發了吧?」
「垃圾玩意,殺婦孺都要心軟。」
「剛才殺得那麼爽,現在手軟了?真是廢物,真以為這樣會得到別人的體諒?」
「白痴,殺兩條弱小的蟲子,都下不了手,浪費我時間!」
此時我的心情在三百六十度轉變了,我開始憂鬱、自責,覺得自己依舊是懦弱的廢物,做事不夠狠心和決斷。為什麼還要對別人有不忍和憐憫之心?曾經我相信善有善報,平凡就會快樂的笑話。然而,明明過去以我善待人,換來的只有別人的冷言惡語;明明過去我純樸淳厚,得到的只有別人的無故欺凌;明明我過去真誠地關懷這個貧苦、殘酷的世界,可是上天卻給我苦齣的人生,這就是所謂的公平?
「你看到了,這就是你的失敗之處。」笑面男又開口說話。
「我……」我內心非常糾結,不由自主地眼淚直流,想開口,喉嚨卻被綁緊緊實實的。
「你又在哭了。你第一次的落淚是因為那對母子,她令你想起那份已逝去的母愛,你心生的憐憫,產生了情緒波動;第二次是你感受到人們的關注與認同,開心、激動使你落淚;可是現在你在哭什麼,是自責嗎?你覺得自己懦弱,沒殺掉那對母子而再得不到別人的認同,對不?」不知在何方的笑面男幾乎看透了我的內心。
「憐憫、不忍、同情、仁慈都是表世界裡的洪水猛兽,會侵蝕你新生之路。後悔和掙扎不是不能沒有,但要在完成殺戮之後才能表現出來,不然的話掙扎只會讓你遲疑。」
「那我該怎麼辦?我是要被警察拘捕嗎?」
「都說過了,警察裡有我們的人,我們不會讓你被捉住;如果不是,你早就被擊斃了。」
「那我……」
「一切回到起點,現在會有人來帶你到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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