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斷回憶著過去的往事,可是內疚和緬懷的情感,猶如寒冷的利刃剌進我的心,又冷又痛的感覺觸動我每一根神經,久久無法平息,而且也沒法再次平息了。
我從沒想過青春一定是充滿美好,對我而言平凡就是快樂;可是沒想到平凡亦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那一天,一切如常的我突然被數個同學揍了一頓,我不相這世界會有無緣無故的恨,可惜事後那個帶頭打我的人告訴我:
「誰叫你平時少說話,還老好人的那樣,真讓人討厭,每次見到你就想打你。」
這個世界被人討厭不需要一個正常的理由,你太純樸,你活該被欺凌;你太老實,你活該被欺騙。
我曾以為出了社會只要踏踏實實,失去了夢想沒有所謂,只要不放棄總會成功。所以我工作時脾氣很好,任勞任怨,不會拒絕老闆的任何要求;然而,我得到是老闆的無故辱罵和同事的排斥。
「你看他任勞任怨,像個傻子一樣。」
「勤奮又如何?老子就喜歡罵你。」
純樸老實的人總是壓抑住負面情緒,把不穩定的波動強行放入心中的深處。壓抑的情緒漸漸成為種植殺戮之花的種子,灑落在心中的每一處土地,等待盛開的一刻。而那朵殺戮之花已經盛開了,可是往後呢?
如果人生是一本小說,未來的頁數已經被一灘灘漆黑的墨漬完全沾染。
我又回這個天台,這裡是起點亦會是結束。
那個載著微笑面具的男人,在靠近天台邊緣的位置,他雙手插口袋,仿佛在享受涼風的吹拂,黑色風衣在緩緩飄動。
我小心翼翼地行向他,不好意思直接叫喚他;不過他已聽到我的腳步並徐徐挪動身體。當他轉身過來時,我沒差點被嚇一跳,他的微笑面具變了,原是溫柔的微笑表情,變成陰森的怪異微笑,是對失敗的我感到生氣嗎?
他不動聲色地跟我對視,我目光不停地迴避,不太敢直視他。我不清楚他面具之下的眼神是什麼,是怒視,抑或是冷眼。
「你很害怕嗎?」笑面男靠近到我的面前,他的態度聽似坦然自若並不帶指責我的意思。。
「我……對不起,我失敗了。」
「別傷心,二十人的目標,不算能不能幸存,你已經殺了十六個。不過你都知道了,重點不是目標,而你的狠心程度還不夠,那對母子為什麼令你猶疑和放過她們,能告訴我嗎?」
講完一翻對白後,笑面男不再看著我,他移動步伐,轉向左邊,開始在天台随意地徘徊。
「你也講過了,我想起了我死去的母親。」
「所謂的家人總是一個包袱。」笑面男冷冷地說道,之後就一言不語。
眼見笑面男又再不動聲色,我也都不敢再開口,甚至全身上下都定住了,連稍微移動一步都不敢。
笑面男徘徊了一會後,才停在一個位置一邊遙望風景,一邊說:「你很重視你的母親?」
「是的……」
「但你有沒想過,你母親才是害你害得最慘的人。」笑面男扭頭瞅著我。
「我……知道她有錯的地方,但再怎麼都是辛苦養大我,我真的不想怪罪她。」
笑面男嘆了一口氣,搖一搖頭,視線放回在風景上,我感受他臉上露出一臉不屑的表情。
「你真以為所謂的父母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只要你不符合他們的要求,達不到他們給你定下的目標,你就會成為他們心中的剌,心裡永遠都不會看得起你。」
「他們最要的就是你的回報。一旦你沒有相應的回報,他們就會覺得你一事無成,在那些所謂的親戚裡對你冷嘲熱諷;導致你的親戚也都會對你指指點點,各種輕視。而且你對此不能反抗,一反抗即是『没大没小』。」
「很多時,父母從小的教導都是充滿矛盾。假如你誠實,他們認為你會成為欺騙和壓榨的對象;善良或內向,就會被認為軟弱可欺;外向主動,就會認為你容易變壞。因為他們只想你『聽話』而已,好與壞並不是重點。結果這種長時間的矛盾的教育,導致你的精神狀態不穩定,焦慮和不安,你跟父母表達這種情緒時,他們只會忽視認為是你的承受力弱,不會有絲毫的關心。」
笑面男的“演說”再再一次直擊我的靈魂,我只有啞口無言。雖然他沒有對應的場景例子,不過他幾乎反映出我的家庭問題,我過去差不多就是處於他口中的家庭環境中,
「華語家庭中,有數以千計像你一樣的家庭環境。所謂的“尊老愛幼”,其實是害死了和你一樣的年輕人、青年人。幼年人得到愛護,老年人得到尊重,唯獨走出幼年未到老年的年輕人,既不會有愛護也不會有尊重。有壓力、有焦慮的年輕人,只會受到指責和侮辱;死了,也都不會有人憐憫與同情。」笑面男朝著面色凝重的我,慢條斯理地走近。
「更何況你連童年都是不美好的,父母吵架時,你只成為了兩人的出氣工具。所以你為什麼要對這種親情有所緬懷和重視呢?」這時笑面男來到我的面前,我垂下頭仍感受到他嚴肅的凝視。
「可是……害得我慘的人,不只我的母親和家人……」
「還有欺凌你的同學,欺壓你的老闆,排斥你的同事對不?」
「對的……」
「還是老生常談的那句,是誰把你帶到這個充斥欺凌、壓迫、排斥的世界?」
我對於笑面男的語句沒有一點能否決他的餘地。
「可能是我的訓練還不夠,我的憐憫和同情之心實在難以洗脫。」
「兩星期已經多了,之前有個和你一樣的年輕人,我用了一天的時候,他第二天已經去殺光他的家人。憐憫和同情的確一時間很難清除,但絕不能成為你猶疑的理由。」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我還能走向新生嗎?」
笑面男拿出手機瞧了一瞧,然後說:「真的抱歉,現在影子世界裡的人都想你死。」
「影子世界是那些看著我殺人,一邊歡呼的人嗎?」
「沒錯,如果成功的話,你能加入我們享受更多的認同。」
「唉,到現在全世界都想我死了。」我無奈地感嘆,也許是看透了人生,我心中異常地平靜,連想哭的感覺都沒有了。
「所有實戰失敗的人其下場就只有—死。就算你不死,如果被警察拘捕的話,同樣會受到千夫所指。在表世界中,即使有認同你的人也只能戴著虛偽的面具。所以一切回歸起點吧。」笑面男騰出一條通往邊緣的道路給我。
「果然,最終還是走上這條路。」我緊鎖雙眼,深呼吸了數次。
我朝天台的邊緣一步一步地邁進,這一次我沒有猶疑,沒有緊閉雙眼,我想用清澈視覺享受這世界的最後一刻。
去到中途,我又不忘回頭告別:「謝謝你,幫我完成了那一個心願。」
笑面男沒作言語回應,只是優雅地向我輕輕鞠躬。我微微一笑,又繼續上路,精神處於前所未有的鬆懈,今天的風格外的清涼舒服。
還未靠近盡頭,突然間我心口猛烈一震,剎時的茫然令我的神經堵塞了,過了幾秒我稍回過神就感到劇烈的痛楚。我看到了,原來是我的心口被短刀捅進去了,這黑色的手套,快捷有力的身手,肯定是來自我背後的笑面男。
笑面男另一隻手臂掐住我的頸部,面貼在我的耳邊竊竊私語:「Smile!和你的這一段時間,真的很開心,陳騰文。可惜,我們要這樣分別了。」
不知何時,萬物的聲音都消失了,我大腦開始浮現出人生的種種,其中有一幕印象深刻的,我看到我們一家去了日本旅行,在櫻花樹下欣賞著櫻花盛開,爛漫又平凡的畫面。那一天是我第一次的旅行,也是最後一次了。我向母親保證過,下次一定會陪她再去欣賞日本的櫻花,我來生能實現這個願望嗎?
所謂生命的意義,宿命的羈絆,感情的真諦,原來只是那平凡快樂的過去。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6UL1ue4w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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