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都東區有座圖書館,那裏幾乎都沒有人會來。不,應該說那裏是聚集了怪談的專屬於怪談的圖書館。在圖書館的正門有塊匾額,上頭寫了「森羅萬象」四個大字,是地下政府還在檯面上統治時期的作品。這座建築物有濃厚的日治時期風格,到處都是枯山水或者拉門、燈籠、盆栽、檀香以及佛畫。當我碰觸到裏頭的空氣時,能夠感覺到濃厚的怪談從裏頭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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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寧四先生所言,在東區圖書館前的噴水池,據說是一個出入口。然而,即便是她也不知道是甚麼地方的出入口,只知道當他經過那邊時,總會感到身體不適。或許,這也是寧四先生不過來的原因吧!他告訴我,這封關在漂流瓶的詛咒信件,必須由我來解決。我聽不太懂他的意思,只知道提到了天命、輪迴、天道以及傳承。說白了,他認為我會在這次事件中找到些甚麼,而這個甚麼關乎隱私,他不想去碰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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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時間是凌晨,白色的光壟罩了這座城市。所有的建築物無一不添上了一絲神聖感,白色如同天使的光輝或者太陽的日冕一樣,將鬼都重新創作一番。影子都退到了建築物裏面,熱與海浪變成花穗與麥芽糖。除此之外,雲層也變換了樣貌,逐漸往未知幾何的領域走去。街邊都是販賣早餐的攤車,甜甜的味道如同粉紅色的絲線,纏繞在大街小巷內。明明建築物間只有雜草,卻依然能夠辨識出大咸豐草、鬼針草或者蒲公英與含羞草。我能看見在四周的建築物中,無數藤蔓、樹枝、苔癬還有翠綠與深綠的葉片,它們靜悄悄地環繞在這座城市裏頭。到處都是人與靈魂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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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轉過身來,進入圖書館的瞬間,一個人叫住了我。對方是個女人,看起來三十多歲,應該比剛出社會的年輕人再老一點。她身著黑色的皮夾克、破洞牛仔褲以及白色的露肚短袖。我看了她一眼,試圖思考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對方,但一點印象也沒有,只知道這女人的穿著跟二十年前流行的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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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了對方有何貴幹,女人自稱為圖書館的負責人,希望我不要被她嚇到。她只是告訴我,這裏是怪談的圖書館,藏有許多不可告人的祕密。若是不小心迷路了,就往有水的地方走吧!水會引導我前往出入口。最後,她提到了若是要解答手中的書信,就必須去最深處的電腦室。她相信,在那裏會有答案。最後,祝福我武運昌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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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未來得及問對方的名字,她就如同煙霧一般淡出了。留下來的香味,是驅邪香的味道。雖然不知道她有驅邪香的原因,但我能夠猜想到很快就會再見面了。當我重新審視圖書館時,才發現立刻就陷入了第一個怪談之中:找不到路的貓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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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咪的聲音開始傳遍整座圖書館,不只如此,周遭的景物都因為濃厚的霧氣而變得模糊。不知道這些煙霧的來源為何,但從那一股淡淡的香味能夠判斷,是驅邪香。找不到點燃煙霧的人或地方,只能靠著牆壁往前走。我能聽見鈴鐺的聲音,是繫在貓脖子上的鈴鐺。傳聞中,這種鈴鐺有驅邪的作用,是古代日本與中國常用來保護神社、寺廟等地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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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妖出現在我視野的最末端,就好像在告訴我朝它方向前進一樣。我正在思考這隻貓妖出現的意義為何,想了想只有一個答案:它正在試圖清洗我身上的邪氣。因為手中的漂流瓶,我的身上累積了大量的邪氣,導致我若直接去解開這份謎題,很有可能會死去。莫非,寧四先生就是知道這點才不跟我來的!他知道若跟著我來,貓妖的判斷就會因他失準,所以他只能祝我好運,其餘的不多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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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向四周,四周的沿廊無限延伸,無數的書櫃、燈飾、地板還有海報圖案出現在我眼前。這裏每項家具都透露出二十年前的風格,感覺讓我有點懷念。我感覺自己走了好長一段路,但身體卻越來越輕盈,甚至連一點疲憊感都沒有。眼睛很是水潤、嗅覺更加敏銳。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做完暖身運動,肌肉都舒展開來的奇妙體驗。這種感覺在我步入中年時就不曾出現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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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貓妖的指引,我來到了一間小房間之中。一打開門就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撲鼻而來。房間沒有任何擺設,只有一尊碩大的佛像。我並不清楚這是佛教中的哪尊神佛,只知道從來沒有看過類似的佛像。佛像呈盤腿坐姿,大概一點五公尺高。有兩顆頭、四隻手。除此之外,在他的懷中還有個嬰兒。稍微碰一下,就能看見金色的鍍層有所剝落。上頭聚集了濃厚的靈子,看來是大師之作。雕塑的風格大概是00年初流行的樣貌,很多小地方都透露出了是純手工的工匠磨製而成的木雕。上頭的花似乎跟圖書館外的花朵一樣,但卻鮮豔茂盛許多。一股清香很讓人感到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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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觀察佛像,在他的手中有一本同樣木頭製成的書本模型。上面寫了一句話;「裏外是相通的。」不清楚甚麼意思,只知道好像是跟外頭水池互相輝映一樣。當我觸碰到佛像時,一股電流往我身上流竄。佛像似乎吸收到了我身上最後的邪氣,變得有點黯淡。在我離開房間前,佛像的小指頭落了下來,而書上的字也改變了。書本的字變成了「無畏無懼才能掌握真理。」最後,離開房間前聽到了方才女人的聲音,透過廣播說了一句話:「要小心遊戲片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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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那女人與佛像,我已經碰上了三個怪談。此刻,我看到了有關二十年前的海報,上頭寫了「相信政府、相信愛!」的廣告標語。然而,底下卻有一行大字寫了千萬別相信政府之類的言論。在角落則標誌了一個單詞:「阿法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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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個怪談:唱歌鳥。我在四周聽見了女孩子唱歌的聲音,這聲音的主人應該不過十五六歲,不可能是圖書館的負責人。她的歌聲將我迷惑住了,我漸漸看到了幻象。長長蔓延的水邊、無數的蜻蜓、被磨個圓滑的石子、棲息在水邊的草木。除此之外,還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當我仔細往前看時,才發現那是貓妖的屍體。原來,那隻貓妖將我帶到這間小房間就費盡了體力了。這裏就是生與死的交界處: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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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聽到的建議,就是往水邊走。我明明知道不該往前,卻無法阻止前進的心。我就好像被蠱惑一樣,不斷沿著河邊走,走到自己再也看不到回去的路為止。那種奇妙的感受,讓我心臟狂跳。或許,這才是我真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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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歌唱的聲音越來越大,環繞在我的耳邊,不停哼唱有關悲劇英雄的主題曲。我能聽出來那是上個世紀流行的曲風,甚是更久以前的曲子。它讓我想起了李斯特的音樂,就是這樣難懂並且無法理解。我沿著河邊走動,很奇怪,四周明明能看見書櫃與書架,但卻碰不著任何實體。我只能跟著歌聲向前邁進,直到河流漸漸寬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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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了唱歌鳥的真面目,一種鳥與人類混合的生物從黑色的天空飛過。它的身體大小大概才一米四左右,飛行速度卻極快,就像是老鷹一樣。此刻,我才發現我的方向感全亂了,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去。我就好像被吸引一樣,不斷緩步前進,明明走了一大段路卻感受不到疲憊或慌張,只覺得有種莫名的安心感。而這種安心感,我最了解了,是墮落於壞人世界的安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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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終點不在那裏。」我腦海內響起了這麼一句話,是那位負責人的聲音。我定睛一看,這才不是甚麼河邊,也沒有水,只有黏稠的黑色焦油在不斷流動。臭味很是強烈,讓我無法呼吸。而當我一轉頭時這些都不見了,才發現電腦室就在旁邊,而那個女人則在門口抽菸,等待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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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對我在說些甚麼嗎?」女人告訴我,接下來的一切只能由我親自去看。或許,寧四先生就是料到這點,才吩咐我不要請求他同行。女人默默抽菸的模樣看起來很是親切、美麗。除此之外,我還能感受到異樣的溫柔。我點頭示意後,便進入了電腦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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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室很是明亮、碩大。然而,卻只有一台電腦是亮的,並且已經開好了我要的程式。00年初風格的大屁股電腦,讓我感到些許懷念。嗶嗶的噪音聲、有滾球的滑鼠、吵死人的主機以及喀喀作響的鍵盤,我彷彿回到了那個有夢想的過去。它讓我想起了沉默戰爭,在那之後到清鄉之前的那段記憶。我好懷念那時候的零食、冰棒、便當,跟現在不同,每道料理都充滿人情味。或許,我只是想要一種人們所謂的懷舊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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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誰看到這封信,都將被我詛咒。然而,這不是封為了詛咒別人而存在的信件,只是我對這無能政府的吶喊,還有對我家人的愛。」二十年前,阿法計畫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製造一批不會反抗政府的魁儡。所有人都被植入了寧四先生的腦細胞,也就是陰核。這些人存在的目的不為別的,就是為了鞏固這腐敗無能的政府。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反攻大陸!但這些人不滿足於此,他們開始侵略、滲透其它國家,自以為是的正義導致人民不滿、起義反抗。最終,造成了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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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愛最終會來到這座圖書館中,無論是妻子還是兒子皆會來到此地。我祝福你們找到自己的幸福,不要被那繁華的世間萬物蒙蔽雙眼。不要像我一樣,被政府仇恨、被世間不理解、被摯愛拋棄、被恨蒙騙。我相信那個被稱為寧四的男人,是個好導師。即便世界毀滅,我也願意相信他會帶給你光明。」原來,漂流瓶詛咒的信件是父親留給我與母親的遺書。裏頭盡是愛的語言,希望我能夠好好成長,不要被仇恨傷害。他那扭曲卻又正直的愛,讓我打了個顫。我吞了吞口水,才知道現在我正在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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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開了電腦室,女人告訴我進入長廊末端的井中,就可以回到現實世界了。他表示,水的裏外是相通的,唯有水才能正確引導逝者離開。我抱住了她,告訴對方我會想念她的。原來,母親一直在等候我,想跟我見上一面,一直在這座圖書館等待,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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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媽媽。」她最終只祝福我,不要再回來這座圖書館了。隨後,便消失在迷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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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井位在通道底端,那裏沒有光芒跟任何靈子,只有苔癬跟老舊的石子粉末、灰塵、松子油的氣味而已。這口井讓我想起了恐怖遊戲、電影還有小說,那些折磨人、嚇人的東西都會出現在深不見底的井中。因為無光又有水,正是怪談夢寐以求的環境。在無數的錯誤歷史中,井變成了通往兩界的交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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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古井之中,我再度看見了光明。不知何時起,我出現在了噴水池裏頭。附近沒有甚麼圖書館或者00年代風格的建築物,只有一座非常嶄新的百貨公司,佇立在原本應該是圖書館的土地上。我看了看四周,最後決定漫步回去,想問問看寧四先生,是否知道位在東區的神祕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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