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奈特離開了小區,正在街上行走,兩邊的景色一片荒蕪,只有破敗的水泥樓房、陰森的石頭雕塑,還有不知名的動物屍體。對於我而言,這裏的每件事物都很新鮮,我想把它們映入眼簾,好好記憶下去。我記得,歐德曼曾說過有種東西叫做照相機,它可以將畫面停留在一瞬間,是種很厲害的機器。在我的想像中,照相機一定非常巨大、齒輪結構一定非常複雜,才能將一瞬間的畫面凝結起來。除了照相機,歐德曼還說了有種叫做攝影機的手持機器,但他不清楚用途,只知道跟照相機沒甚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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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遙遠對面的小區,那裏有很多殘破水泥建築,但似乎沒有人住在那裏。我跟奈特繞了點路,進入水泥建築之中。水泥建築上頭有歪斜的字跡寫著看不懂的詞彙,這可能就是歐德曼曾經告訴我的,以前在台北使用的文字中文字。現在,已經不管在哪裏都看不到中文字了,對此我感到新鮮。我走進滿是人工垃圾、動物糞便、不知名屍體的水泥建築中,裏頭沒有光線所以更顯陰森。對此,我感到有趣。我笑了出來,總覺得第一次這麼開心,原來探索周遭的陌生環境是這麼有趣。也或許,是因為我命不久矣所以才能如此放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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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到水泥建築的最高處,往另一邊望去,能看到貧民區的狂歡節正在舉行。除此之外,也能稍稍瞅見花街一兩個房間的情況。說起來,其實我對花街的其他精靈小姐不熟,我們只保持了點頭打招呼、吃飯、稍微聊天的關係。或許,我快死了這件事讓她們知道,她們也不會傷心吧。那些在房間外等我出來的人,他們其實都不在乎我如何如何,心中更在乎今天賺的錢以及舒不舒服吧。我在水泥建築最高處,思索她們跟我的人生到底有甚麼意義,僅僅是活下去就耗費大量精力,不知道未來在哪裏,也不知道自己是誰。這樣的人生真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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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無數枚紙幣摺成花朵,那是跟梅毒的花朵一樣鮮豔的紅花。老實說,這個時代已經沒有人看過真正的花朵了,只知道童話故事中的花朵跟梅毒的一樣美艷。歐德曼常說,以前的花朵有很多種顏色,紅的、黃的、藍的、紫的、白的等等。現在說這種話會被人當成傻瓜,但一千年前或許不是如此吧。我好想看看一千年前的世界如何美麗,一定比這個沒有光線照下來的小區好看許多吧。隨後,我將無數的花從樓頂往下扔去,代表了我個人從這裏跳了下去,死了一遍。我看著花被風吹走,消失在眼界的盡頭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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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跳下去的話,我們會得到甚麼?」奈特有點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只是片面解答了會失去生命。隨後,他才理解我真想要說的。他告訴我,甚麼都得不到,因為在死後並沒有世界,所以得不到東西。我沉思了一會兒,示意他是否有死過才這樣肯定。奈特搖搖頭,表示那是自己家族的信仰,奈特家的人都認為死後就甚麼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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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德曼說,有種東西叫做輪迴,也就是死後會重新變回人類再過一次人生。但他沒告訴我死掉的人會變成哪種人類、死前的記憶是否還留著。他只示意我,那種事情要我花一輩子去尋找。」有時候,我會思考一輩子到底有多長。五十年、一百年,或者兩百年呢?那樣長的時間裏,我都只能擔憂與思考死後的世界到底如何,這樣做很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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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斯常說,萬事萬物都有靈魂,不只是人類、動物等生命,其他無生命的東西像是水泥、木頭、河流都有靈魂。除此之外,概念也有靈魂,例如名字或者話語。珀斯認為自己是順著靈魂向前進的,所以才能如此成功。但我覺得相反,他之所以成功,是珀斯的言語讓靈魂變成他所想的那樣,萬事萬物跟著他的腳步前進。他很可靠,但我不想依賴他,因為我是自由的。我當然想過一千遍或者一萬遍,有關待在花街好好度過餘生這件事,或許會很幸福,但對現在的我來說卻是種不幸。我想告訴自己,不要管其他人了,想逃出去就逃出去吧!但或許,我始終沒有離開花街,至少我的靈魂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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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想過,死了之後就一切都消失了,但似乎又不是如此。」我指向遠邊,那是冥河的起點。我告訴奈特關於冥河名字的故事,珀斯認為取一個恐怖的名字能夠讓人對此畏懼,並且遠離危險。然而,還是有那些不知道自己名字的人被冥河吞噬,永遠不得翻身。我認為我就是其一,當我從這裏跳下去或者被梅毒殺死後,我的靈魂一定會到冥河底部,不再進入輪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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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出回去的要求,很快我們便從水泥建築裏頭走了出來。在出來的那瞬間,我看到一個東西正在反光。我將其撿了起來,是一只圓盤狀的機器,上頭有指針和共十二個奇怪的文字。摸索了半天也不清楚這是甚麼,只知道轉動發條後,指針會開始定時轉動。圓盤背面還寫了名字,希芙。看來是那名小偷逃跑時掉的東西。我問了奈特是否知道這玩意兒,他猜想了很久,最後告訴我可能是手錶。手錶?我疑惑問起所謂的手錶是做甚麼的,但他也只是搖搖頭,不清楚這上頭的指針和文字代表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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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們見到希芙,應該就能解答了。」我想起之前珀斯所說的,希芙的據點在廢棄圖書館中。在裏頭的人似乎都是不歡迎外人的傢伙,所以珀斯才寫了封信給希芙,希望她能帶我到台北中心。除此之外,珀斯給我的指針能夠賣給希芙賺取一筆財產,但我並不打算這樣做,只是希望珀斯的指針能跟我一起到另一個世界,即便我不太相信這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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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冥河的途中,我們聊起希芙這號人物。奈特說希芙是個不拘小節的女孩子,她不喜歡那些無趣的禮儀,像是握手、敬禮一類的她都不會做。除此之外,她很現實,只愛有價值的東西,據說希芙已經存了一間屋子的寶石,但沒人知道那屋子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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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芙有甚麼特徵嗎?」奈特想了一下,表示特徵蠻多的,例如她的手很大並且總是包裹在更大的袖子裏頭、她的頭髮因為污染而呈現銀白色的、她跟我一樣有個巨大的包包,裏頭裝了各種有價值的東西。除此之外,她還會做簡單的診斷,幫助很多生病的人。當然,她收了一大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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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們聊得正起勁時,遠處的貧民區發出了轟隆的聲響!似乎是有人將火藥搓成團點燃,在霧濛濛的天空中仍看得清楚一道黑色的煙團上升。緊接著,消散於空氣之中。奈特問我,知不知道以前那場核戰爭?我點點頭,據說是很強力的武器在台北中心爆炸,然後世界就變成灰濛一片了。至於,所謂的「核」到底是甚麼?老實說,我不知道。「核」似乎不是指名字,而是一種武器,這是歐德曼所言。然而,歐德曼自始至終都沒告訴我,「核」這種武器的具體模樣和破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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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核戰爭是一種破壞基因的戰爭模式。據說,只要被核打中就必然會死,並且以後出生的子孫也會有問題。」所謂的問題具體是指甚麼,這點我們並沒有結論。我們設想過所有可能性,但這些似乎都不足以形容核戰爭的可怕之處。對我們這種生在和平時代的人來說,或許造成世界毀滅的戰爭是不可能真實存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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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我們抵達了冥河的起源之處。這裏的河水比我想像中的乾淨許多,裏頭沒有生物,只有幾塊碎水泥、人造垃圾,還有砂礫。我喝了一瓢這源頭的水,沒有異味但舌頭有點麻痺。隨後,我大驚一聲!我發現我的右手背長出了一朵鮮紅色的艷麗花朵,它小巧且散發出香氣。除此之外,似乎沒有甚麼特別的了。我問了奈特對梅毒清楚不清楚,他只搖搖頭表示自己聽過若將花朵摘下來就會加速病發速度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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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檢查了全身上下,似乎沒有其他花朵出現,考慮到或許是溫度、水源的關係,我才會這麼快發病。除此之外,我還想到一個可能性:運動。我走了大量的路,身體溫度上升且釋放出能量,這讓梅毒加速生長。也就是說,我再繼續走下去,很有可能會發病而死更快。我搔了搔腦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興許,這樣死了我就自由了,但說到底我到底在逃避誰或者甚麼呢?對此,我不清楚,或許只是像證明自己不僅僅是個精靈小姐,而是真實存在過的人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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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能請希芙幫我們做診斷了,在這邊思考也想不出答案。」我拿出礦火計,將母親的畫像一把燒掉。隨後,坐到了神像旁邊。我很好奇,神明會不會得梅毒?或許,神明跟我們差不多,是個普通的人也說不定。歐德曼表示,萬事萬物都有屬於它的神靈,這跟珀斯的想法差不多,但我不知道他們關於神明的知識是從哪裏來的。對我來說,知識是從以前的舊童話書、破爛文章中取得的。除此之外,就是老一輩的人親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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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為母親會想念我嗎?我希望不會,這樣她至少能進入輪迴之中,沒有牽掛。」或許是希望她不要看到自己女兒狼狽的模樣,還有被絕症壓垮的最後一面。我希望母親永遠不要記得我,這樣她在死後的世界才能過得好好的。好好的?說到底,我們還是不明白死後世界到底是甚麼,又怎能說母親會過得好好的呢?興許是太多問題,奈特並沒有為我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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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特雙手合十,敬拜神像。我問他那動作有何意義,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老一輩的人面對神像總是會這樣做。他解釋,好像在雙手合十、眼睛緊閉的過程中,我們才能跟神明對話。在老一輩的思想中,神明是崇高且不可逕自接觸的,所以只能透過這種方式向其祈求平安,或者達成願望。我反駁他,在他眼裏神明不正是毀滅世界的元兇嗎?為何還要跟祂祈求平安呢?奈特沒有解釋,只是自己也不理解為甚麼會誠敬膜拜神像,或許這也是刻畫在基因裏頭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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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邊老一輩的人曾說,膜拜神像要摺紙花。他們說那是一種又大又精緻的叫做蓮花的花朵。不知道蓮花到底長甚麼樣子。」我只會摺梅毒的花朵,不知道能不能代替蓮花。這種花朵確實又大又漂亮,但會要了我的命。我能清晰感覺到有種東西在我胃部竄升,但也只能讓自己不去多想,試圖忘記這件事。我看著女神像下的紙花被水沖走,游向更低處時逐漸溶解、消失。這樣的心情就好像之前的我一樣隨波逐流、融化分解、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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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礦火計,又點燃了一根捲菸。奈特這時才注意我礦火計的造型很是特別,特別小巧精緻且經過潤滑而相當好用。除此之外,上頭還有珀斯的名字。我都忘記了這件事,這只礦火計是珀斯送我的。他在我成年的時候送了我這只礦火計,直到現在它的能量也沒用罄,可見是高級貨吧。我慢慢看向河流對面,對面是座墓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座墓園是花街的人所建的,專門給那些染上怪病的花街人安放屍體用的。據說,在女神像附近,他們逝去的靈魂才能得到安息,反正我是不相信這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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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墓園的中央,似乎有個人在那裏,但看不清楚。我只看見那雙被袖套包裹住的碩大手臂與手掌、巨型背包,以及五花八門的道具從那裏頭露出頭來,樣子十分滑稽。當我才要喊出聲音時,奈特就喊了一聲!看來這位女孩就是希芙了。希芙看見我們之後,便走了過來。她開口就問要甚麼服務,好像沒注意到這個人是奈特,曾跟她有過一面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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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芙,妳忘了我嗎?我是奈特啊!」希芙想了又想,最後總算想起來了。她開心地抱了抱奈特,表示很驚訝奈特長這麼大了。她一直調侃奈特是東區人中最嬌小的孩子,沒想到現在人高馬大,看起來獨當一面了。眼見我無法接話,希芙便立刻問了我是誰,想要甚麼服務都做得到。我給她看我手背上的花朵,她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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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毒,當代最難根治的疾病。除了會長出花朵以外,還會越發無力、沒精神。到了中後期,會產生幻覺、嘔吐感強烈、心肺功能死絕等問題。幸好,這是初期症狀,還有得救。」聽到這裏,我很激動!沒想到梅毒是能被治癒的,這跟我以前所學到的事實完全不同,但也沒關係。我詢問她是否願意治療我,但她卻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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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治療梅毒需要一種叫做葬花百毒的藥,這東西只有貧民區的上層才有。再來需要兩樣精密儀器,一是向光指針,這東西現在正在珀斯老頭手裏,另一則是十年鐘,我弄丟了。」所以,聽起來我還是沒有救了。我絕望地低下頭,想告訴她我們沒有這些東西。然而,才剛要說出口時,她就大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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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不就在這裏嗎?向光指針還有十年鐘!你們幫我找到了!真是神明保佑啊!」她拿走我們身上的指針還有那個不知道用處的機器,示意我們跟上去,她要在廢棄圖書館的工作室組合這兩樣東西。我看見她擺弄機器的手,真地好大,感覺就好像熊一樣。雖然我不知道熊是甚麼動物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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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示意她解釋十年鐘是甚麼東西,她則表示治療梅毒需要太陽光,而十年鐘就是紀錄太陽光每十年一次照射到台北中心梅樹的時間。只要對上時間了,照理來說梅毒就會痊癒。但她表示台北的道路崎嶇,很多條路徑都因和戰爭而被摧毀,導致不能使用,所以她打算跟著我們前去台北中心。然而,奈特說出了他因家庭因素無法同行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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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拜託妳帶埃爾芙前去台北中心嗎?」奈特緊握希芙的雙手,那顫抖的手讓希芙不得不答應下來。但她表示,她本來就打算去台北中心旅行,尋找讓植物重新回到世界的靈感。最後,她問了我還有想要做甚麼,我的腦袋有千絲萬縷,最後回答她: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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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奈特問到為甚麼希芙會出現在墓園,她坦言是以前的朋友葬在那邊,所以她才會去看她。她那位朋友不是精靈小姐,只是一般的廢棄圖書館守衛。那時候,由於爆發了一場瘟疫,大多數的人死後都沒有墓地,於是乎跟花街合作,讓那些逝者葬在花街的墓園中。她也是在那時候認識珀斯的,不過在那過後不久就沒往來了。希芙只解釋,她太忙了,因為很多人都要她幫忙。現在倒是比較輕鬆,可以接下我們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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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斯要我給妳這封信。」希芙很快速看完後,便拿出礦火計將其燒成灰燼。她表示自己了解珀斯的意圖了,所以不需要這封信了。信裏的內容大概是用大筆金錢讓希芙治療我,這筆錢會一直放在花街的房間中。無論她是否醫治好我,她都可以回去老朋友珀斯的地盤,好好敘舊。希芙則表示,自己不需要那種東西,反正再有價值的東西也不過是寶石或者石頭罷了。她不喜歡那種東西,也自然表示她有一整屋的寶石是假消息,不必理會。我們最終來到了廢棄圖書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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