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傾心於你
「……與你互通心意後,我便與自己締誓,伴你一生一世,竭盡心力都必須護你無慮無憂,傾心於你,不問歸期。」
腦海裡千迴百轉都是對方忽然砸來的一席話,對上後者絲毫不掩飾濃烈愛意的視線,他這才後知後覺臉色有些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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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安靜了。
江沉暉有些無奈地抽出一塊布隨意擦拭掉劍刃上沾染的鮮血,一把推開了搖搖欲墜的木門,他只慶幸自家衣物色系為黑,即使染上一身鮮血,在這夜半時分不至於過於明顯,屋內殘存的燈火讓他能清楚看見這一室地面的血跡,以及歪斜扭曲倒在各處的屍身。
相比方才這個家族內鬥志高昂的吼叫,伴隨著急切而紛亂的跫音,刀劍清脆的相撞聲就在耳邊響起,現下實在太安靜了。
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能聽清,對方那亟欲隱藏而害怕的聲息自然逃不過江沉暉的耳朵,後者不知是無奈還是厭煩,長嘆了一聲。
「吳家主,恕我直言,晚輩實在沒有時間繼續陪您遊戲下去……我知道您在這裡,要不您出來我們好好談談?」
沒有回音。
江沉暉十分把握對方肯定在此處,他乾脆倚靠在門框上仔細清理起自己的佩劍,將這氛圍中的壓迫感藉由沉默繼續拉伸,這室內唯一的出口只有這裡,對方除非是做鬼成魂,否則鐵定逃不出半步,江沉暉瞥了眼外頭屬下們正在善後殘局,看樣子的確是剩下這位家主而已了。
「吳家主,您這樣讓我十分為難。」
被稱為吳家主的男子的確躲在牆壁的木板間,交手途中發現狀況不對他慌不擇路的逃命,最後竟躲回其中一屋子內的木板之中,因為死亡逼近的過度恐懼,拚命想收斂自己的氣息,他能從縫隙中隱約看見地上屍體的慘狀,更可怕者甚至有屍身分離散落,壓抑不住渾身顫抖,極力放輕的呼吸都不自覺發顫。
他死到臨頭才徹底認知,自己是惹錯人了,吳家近幾年來是勢如破竹,一路順利地踩著其他較弱的家族攀升而上,不斷強大自己的勢力,然而正因太過順利,這位吳家主開始目中無人,身為被普通人稱呼為「凌士」的他,當然耳聞過於凌士中位於頂端的四大家族:江家、蘇家、顏家、周家。
四大家族,如天地四方之位,缺一不可。
然而卻在十七年前發生了慘案,世人皆稱那年為夷戮之年,男子沒有親眼看過,但透過口耳相傳還是多少知道些許,夷戮之年幾乎血洗了四大家族,周家在那次事件中被滅族,而顏家從那時之後就銷聲匿跡,聽說幾乎是退隱而住到萬疊城中,要不是市面上還流通著顏家經手過的物品,恐怕大家會懷疑顏家是不是也從人間消失了。
有人說夷戮之年是詛咒,有人說其實是四大家族內鬨導致的悲劇,更有人說整起事情或許是被策劃好的陰謀,各種版本的推測男子皆有聽聞,他是不屑一顧,男子從以前便質疑憑什麼就是那些人站在凌士頂端,他覺得必須要有實力更加堅強的人來站穩於尖端上,而男子認為這個機會是屬於他。
身旁人看他如此狂妄的態度,出於關心及擔憂曾向他勸過,告訴他過去許多人向四大家族發出挑戰過,最後半死不活已是最好的結果,有人因此慘遭滅門的前例也不算少數,試圖阻止他向江家發出挑釁,吳家主聽了別人勸言只是嗤之以鼻,認為以前失敗的人不過是因為沒有認清自己,能力不好妄圖取而代之才會慘死,可他不一樣,他覺得自己不消多時便爬到這個位置,他肯定是天賦異稟的神選之人,或許他的實力根本不亞於四大家族,之後帶著試探心態,和屬下一同到玄黎郊外的江家領地挑釁攻擊,甚至殺了幾位當時在郊外領地駐守的江家學子。
發現真的突襲成功讓吳家主更是得意,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寫了封墨書送往江家。
封墨書,上頭以家徽蠟封,是家主與家主之間傳遞急切要事時會使用的書信,而發出戰書也會用封墨書送達,為求快速辨識書信寄送目的,亟欲開戰的家主會在上頭滴上鮮血,而當時江沉暉收到的吳家封墨書,血跡沾得到處都是。
本來還在追查究竟是誰出手殺了自家學子,倒沒想到真兇自己送上門來,江沉暉立刻就持劍呼喊著屬下準備出門了。
吳家主要是當時能早點醒悟,也不至於落到這般下場。
「原來您在這,不好意思,晚輩失禮了。」
一回過神來,以為能阻擋死亡的木板被劍風直接破開,一陣刺痛爬滿了他的渾身上下,對上江沉暉的眼神,他竟一聲哭喊都叫不出來。
也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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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旭之蹲在池邊時不時扔出餌食,專心餵養著池水裡的魚兒,魚群循著食物落下之處群起圍上,將本來平靜無波的水面掀起陣陣波瀾,倒映在水面上的殘月也被水波打亂了形象,激動的魚群噴濺出些許水滴直往他面上而來,江旭之不禁瞇了下眼睛。
下午陪著江家屬下們切磋練劍,其中幾位仍還是學子,知道他們二少主江旭之為人溫和親切,平易近人,便大了膽子纏著江旭之想學習更多,後者也真的一一耐心解答他們的疑問,甚至親自示範幾回就是要讓這些學子們掌握好箇中要領,此時打好基礎至關重要,畢竟身為江家學子,不能丟了四家之首江家顏面,必須努力學習精進自己,以免落下口實。
這一下午下來江旭之也有些累了,等人散去各自忙碌後,他便走回寢室,換下沾染髒汙及汗水的衣物,簾子一掀,便窩在床塌裡睡著了。
等他醒來下意識往身邊靠去發現撲了空,一下床看見桌案上江沉暉匆匆留下的字條,即使時間緊迫匆忙外出,仍不忘叮嚀他晚膳記得別太晚吃以免鬧胃痛,江旭之不禁失笑,既已知道自家伴侶去了哪裡,他便乖乖待在宅內等他回來了,閒來無事的他在宅內散步著,宅內來往的屬下們見到他是尊敬萬分地問好,有些與江旭之熟悉些的屬下們笑著問好之餘,也不忘上前攀談兩句。
「二、二少主!」
急切而慌亂的呼喊聲由遠逐漸靠近,江旭之聽見有人喊著自己,循著聲音來源看去,順手將剩餘的餌食全數丟進池中,只見一名屬下上氣不接下氣奔跑而來,江旭之拍拍手中的屑碎站起身子,對方那狼狽模樣令江旭之不禁擔憂該不會是發生什麼嚴重的事情。
「何事如此匆忙?」
「少主……少主回來了!在中庭大發雷霆正訓著兩名學子,王奉長本想替他們說話,沒想到引起反效果,現下卻也無法脫身……屬下一時找不到諫行大人,怕事態嚴重,才、才來打擾您……」
來者口中的「諫行大人」家族地位僅次於少主,凌士家族的諫行本分為輔佐自家家主,身為凌士經常與死亡交手,必須懂得綜觀全局判斷狀況,否則一個閃神說不定都有可能喪命,因此有義務出言勸諫替家主分析狀況明辨是非,是鞏固家族穩定的關鍵之一;至於「奉長」則是諫行之下的階級,家族龐大些如他們四大家族,奉長職位可能有近十五人擔任,除了管理方便,這些奉長更是其餘屬下乃至學士的表率。
聽明白來龍去脈江旭之愣了下,有些哭笑不得,雖然尚不清楚究竟又發生什麼才讓江沉暉如此憤怒,看他如此慌張也不好再多問,只得趕緊讓對方帶路。
其實根本不需要帶路,他們一踏入中庭便能聽見江沉暉那隱含著怒意的冷然語調,站在他面前那兩名學子恐怕只差沒嚇得跪下來,其餘經過的屬下、學子們完全不敢多作停留,視線盡量貼著地板疾行而過,只有幾位奉長仍站在一旁試圖緩和氣氛但似乎無果,其中一名奉長看見江旭之的身影睜大了眼,終於獲救般的長呼出氣,趕緊提高音量向江旭之問好,也藉機想打破此刻壓迫而僵硬的氣氛。
「二少主好!」
「怎麼了,這麼大陣仗?你們少主也不過出去幾個時辰不需要這樣迎接他回來吧?」
「二、二少主……」
江沉暉看見自家伴侶過來,怒氣也不好繼續發作,但嚴肅而緊皺的眉目可沒放軟半分,聽見眼前這兩位學子還好意思喊江旭之二少主他又覺得來氣,本又想責罵什麼,江旭之趕緊湊上前擋在那兩位學子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手,朝江沉暉露出溫和的笑容。
「平時你不是容易動怒的人啊?別生氣、別生氣,就算他們有不對,也肯定被你訓了快半個時辰,他們知錯了。」
「你知道他們說你什麼了?我都不曉得我們江家竟會收這種愛嚼舌根的人當學子,王奉長,這兩位既是你親自教導的學子,要不你跟我解釋一下?」
這來回幾句,江旭之大概猜到剛才發生什麼事情,江沉暉的確如他方才所言不是輕易會動怒的人,但關乎他的事情例外,兩位學子想必是在閒談時胡亂說了幾句江旭之身分的事情,意外被江沉暉聽見,才會造成這樣的局面。
江旭之身分敏感眾所皆知,好幾年前在一間遭過祝融之災的慈幼堂找到重傷而殘存一氣的江旭之,不顧眾人勸言或反對,逕自將他收留,質疑的言論江沉暉好些年來聽了不下百次,認為江旭之來歷不明,怕是他家安插的奸細,隨意收留恐成今後大患,又或是認為生怕可能玷汙江沉暉在外的名聲等等,各種千奇百怪的理由他都聽過,只為了阻止江旭之留在江家。
其實屬下們也不過是護主心切,擔心自家家主有任何閃失,才會對這位重傷且失憶的男子如此有戒心,經過江沉暉幾番軟硬兼施的整頓,加上這位他們必須稱呼二少主的江旭之,能力的確不可小覷,甚至還能為江家所用,反對聲音才逐漸弱下,而且江旭之和江家所有人相處良好,他的為人眾人有目共睹,能力、人品讓屬下們無從挑剔更遑論厭惡,何況雖沒有明說,但江家都明白江旭之是江沉暉疼愛有加的伴侶,忠心耿耿的江家屬下們,其心自然是向著自家家主。
「好了好了,沉暉,下午一睡醒發現你不見人影,身旁空了個人還以為你嫌我煩了,獨留我一人守著這宅多寂寞,一回來只顧著生氣,我真當你厭煩我了。」
「……我怎會嫌你煩。」
見江沉暉又想興師問罪,江旭之握緊了他的手趕緊搶過話說道,此話一出,明知他是說笑卻仍是噎住了話,不禁嘟嚷一句,江沉暉無奈瞥了他一眼,直盯著江旭之盈滿笑意的眼眸,最後敗下陣來嘆一口氣。
「罷了,再有下次我可不會一言兩語就翻篇,既然身為江家學子還請好自為之,好好向你們二少主道歉。」
「二、二少主!胡言亂語得罪了,冒犯之處請、請二少主見諒……」
「沒事,真沒事,不過你們少主所言小心說話這倒沒錯,所謂禍從口出,要是你們在外得罪其他家族,屆時可無法輕易善了,王奉長待你們不差吧?別給王奉長添麻煩,好嗎?」
終於讓江沉暉態度軟化,江旭之回過身只見這兩位學子低著頭擠出的話語都帶點哽咽及顫抖,看他們這樣覺得有些可憐,安撫意味的拍拍他們的肩膀,他是真的不在意被閒言閒語,畢竟這些人說的話是事實,不過是沒經過修飾罷了,每每遭遇這種狀況,江旭之反倒先擔心江沉暉會生氣,對他來說,言語無形刺傷不了他,出身特殊的他,經年累月早已不在乎這種話語間的衝突。
他的身世成謎,破碎的記憶中只記得他沒有一處安身的地方。
而如今能安心的居所,是江沉暉給予的。
二少主的話語兩位學子如獲大赦,點頭如搗蒜,江旭之笑了笑讓眾人都散去做事,那兩位學子被王奉長帶領著趕緊走遠,偌大的中庭,只剩下這兩位少主了。
「少主您消氣消氣,請把手給我,走吧。」
見江沉暉站在原地表情凝結一言不發,還以為仍對方才學子們的胡話耿耿於懷,江旭之忍不住笑了出來,再度牽起他的手,溫暖的掌心互相緊貼著十分暖和,在這微涼的深秋夜裡倒是剛好。
「旭之。」
向前踏出的步伐被一股勁力扯了回來,江旭之只感覺對方手握得更緊了,生怕鬆手他就會逃走似的,江旭之一頭霧水看向江沉暉。
「這裡有些涼,有話我們還是進屋再說……」
「我知你方才是玩笑話,但我仍想跟你說,與你互通心意後,我便與自己締誓,伴你一生一世,竭盡心力都必須護你無慮無憂,傾心於你,不問歸期。」
江旭之一愣,腦海裡千迴百轉都是江沉暉忽然砸來的這一席話,對上後者絲毫不掩飾濃烈愛意的視線,他這才後知後覺臉色有些發燙,偏偏他們位處中庭,家宅設計之故,任何說話聲音若不刻意壓低,其實經過的旁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在眾人面前坦露感情還能臉不紅氣不喘,江旭之張口欲言竟是揀選不出適當的字句回應。
即使感到不好意思,卻不忍躲開對方看過來的視線,江沉暉的目光太過直接而無所保留,就如他話語所言,他的確是傾盡一切對他好。
「沉暉,你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最後仍是忍不住失笑,藏不住已經發燙的臉頰,以及壓抑不了過快的心跳聲,江旭之只能回以笑容給他的伴侶,輕柔摩娑著江沉暉的手背。
他過往的人生,就如同當年在殘破不勘的慈幼堂一般,搖搖欲墜,破爛到無從修補的地步,如今的他其實也找不回那些殘缺的記憶,但至少自從遇見江沉暉開始,他往後有他相伴的這些年歲……
生活無慮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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