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啟車窗,循著叫聲引頸望去,但見一名身材彪形、厚壯的南亞裔男子拿著一部手機,剛從地鐵出口旁的街道上氣急敗壞地跑來,而剛才尖叫的,則是追在他身後的一個女生,與他相距甚遠,似乎快要跟他不上。
我心中霎時七上八落︰那女子想必是被人偷去了手機,而他倆即將經過我身處的位置,究竟要不要出手相助?但我可是有要事在身的……
但見那南亞裔大漢推開面前的路人,轉眼已跑至我的後座車門旁邊……
來不及多想了!
我使勁推開車門,南亞大漢正好到達,「呯!」的一聲與前座車門撞個正著,痛得用外語連聲咒罵起來。
「他偷了我手機!別讓他溜走!」追趕的女子放聲叫喊。
我與南亞人對望一眼,眼皮下隨即感覺有物事閃爍亮現,當即回身退避,提高警覺。
定睛再看之時,已見南亞男子正手持一把𠝹刀,作勢要向我再度刺襲而來。
我當然不會坐以待斃,起手便是一式熟練的「伏手」,出手抵著對方揮刀的前臂,接著爽快地打出一記「日字衝拳」,「噗」的一聲正中他的鼻樑。
南亞人頓感頭昏腦脹,晃了晃腦袋後,即時勃然大怒的吼叫起來,並一面把偷來的手機放進口袋,一面用指頭將𠝹刀的刀片慢慢地推出少許。
「冷靜一點,你只是偷東西罷了。沒有必要傷害他人。」我試著說服他。
可是他聽後,情緒卻更見失控。只見他嘰哩咕嚕的放聲斥罵了一番後,便發瘋似地對我胡亂揮舞起手中的𠝹刀來。
附近目睹的路人本想趨前過來幫忙,卻見有利器,就止步下來,不敢插手。
眼下南亞人的亂刀攻至,我趕忙退馬移後避開,刀鋒「唰、唰、唰」的在車門、車身劃過,留下了三道銀白的疤痕。
豈有此理,車子是乾爹給我的!
正當我握緊雙拳,想要認真起來教訓這混蛋的時候,對方身後倏地傳來了一聲大喝,其後他便如被炮彈轟炸一般,受著巨大衝力撞擊飛遠,仆倒在地上的溝渠旁。
我吃了一驚,回頭望,只見一名身穿墨綠色背心、淺藍色牛仔褲,滿臉神勇的男子,剛剛收腳著地,順勢坐落四平馬步,並擺出前拳後掌的姿勢,正目光如電地打量地上的南亞小偷。
此人與我年紀相若,身高接近,體格卻比我健碩,雙臂肌肉線條分明,一副氣宇軒昂的臉相,正散發著無畏無懼的英氣;其臉型尖削,劍眉星目,一把漸層的油頭梳理在後,猶如隕石拖曳亮燃的尾巴。
看其架式,似是來自南方拳術[1]的背景。
南亞壯漢重新站起,不服氣地瞪著那名從後襲擊的綠衣男子,掄起𠝹刀,便再度突進,衝著向他刺刀而來。
綠衣男子卻是不慌不忙,前拳轉掌,向前一拂,便截住了襲來的刺刀,緊接上身微微坐落,半曲指關,即以後手打出一式純熟的「插搥」,直插在對方的肋骨處。
「哎呀!」壯漢中拳後慘叫一聲,登時捂著痛處不住後退。
曲指打出的「插搥」,可將力量加以匯聚於手指關節之上,是南方拳術中的常見技術,任對方身軀再是厚實,也難以承受如此集中一點的攻擊。
只是,我看那南亞壯漢滿是憤恨的眼神,似是還不服輸,仍圖反擊還手之機。
果然,他佯裝想要逃跑,身子才轉了不到半圈,便又立即回首舉刀,連番亂刺一輪!
然而,綠衣男生的經驗倒也不淺,早就看穿了他的詭詐。但見他方寸不亂,雙手護頭,連環左右的閃身換步,輕易躲開了刺刀;接著看準時機,出手截刀,右手迅猛地橫打出一記「撻搥」,順著腰馬轉向之力,如揮鞭般抽打南亞壯漢的小腹。
壯漢吃痛,怪叫了一聲,卻仍咬緊牙關,拚命似的衝前再度揮刀。
綠衣男子遂退馬避讓,繼以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左拳發勁急墜,使出「千字」,由上而下的斜打在他的前臂上,先把他手中的刀震脫在地,後再反向往上斜打回去,補上一式「標撞」,「啪」的一聲重擊他的耳朵。
「嗚啊……」南亞壯漢被打得金星直冒,腳軟無力,跌跌撞撞地挨在欄杆之上,其右臂痠麻得不住發抖,左耳附近又紅又腫,兩處劇痛同時交迫,叫他辛苦得臉容扭作一團。
「夠了吧?還要來嗎?」綠衣男子對他厲聲喝問。
壯漢無心再戰,按著還在顫抖的前臂,畏懼地點了點頭。
「交出手機。」綠衣男子喝令。
壯漢不大情願地伸手探進衣袋,拿出一部紅色外殼的手機來。
「勁啊!」圍觀的人在後拍掌叫好,女機主此時亦從中步出,向我和綠衣男子連連答謝。
「不用客氣,日後小心提防。需要報警嗎?」綠衣男子說道,取過手機,交給女生,物歸原主。
女生想了一想,最後還是默默地搖頭。
綠衣男子於是轉身叮囑南亞壯漢︰「走吧,別再做這種事了。」
壯漢不住點頭,嘰哩咕嚕的說了幾句外語,正要起來時,忽而從懷中拔出了另一柄𠝹刀,望女機主的左臂劃去!
「小心!」我驚呼了一聲,急忙發足往他倆跑去,綠衣男子也察覺得到變異,傾身推開了女機主,刀鋒便轉而即將割向他的左耳。
「逢!」我爭先從旁搶出,提臂招架壯漢使刀的右手,接續按掌施出「撳手」,將其前臂壓下,刀在綠衣男子的臉旁掠過,幾乎把他的耳朵剃掉。
不過求財而已,此人竟敢連番動刀傷人,如此狼胎!
我憤然運起「肘底力」內勁,橫揮前臂,使出「問手」劈擊他的脖子,再換左手追擊,斜腕發掌,「啪」的一聲以「抌手」掌擊打他的下巴。
壯漢接二連三地受到痛擊,早就承受不住,才退卻了數步,我又發力踢出一記「正蹬腿」,直踹在他的小腿之上,他便應聲跌倒在地,痛得無法再度發難。
女機主適才險被偷襲,此時還驚魂未定的坐在地上,綠衣男子遂扶她起來,並向附近的人嚷道︰「各位幫手報警!」
女機主卻滿臉不好意思的搖首婉拒︰「謝謝你們,但是不用了,我本來正在趕路,實在沒有時間去警署了。」
綠衣男子見她並無損傷,便尊重對方的意向,再次著她路上小心,女機主也再度對我們點頭道謝,便匆匆離開了現場。
綠衣男子於是回過頭來,向我禮貌地點頭示意。
我報以一笑,後低頭對地上的壯漢冷冷地說︰「滾吧。」
南亞壯漢見我有意放行,趕緊扶著鐵欄柵撐起了身子,垂頭喪氣地蹣跚而去。旁觀的人見熱鬧已過,亦隨之一哄而散。
綠衣男子踱步前來說︰「謝謝你剛才施以援手,這才保住了我的耳朵。」
「那裡是,」我客套地回應︰「你身手了得,我只怕自己添亂罷了。我應該多謝你及時幫忙才是,否則我這輛汽車早就成為他的塗鴉牆了。」
「見笑了。」綠衣男子謙讓地回答,繼而向我伸出右手,正式地自我介紹說︰「師兄幸會,我是黎逸銘,雄勝蔡李佛[2],剛才獻醜了。」
我立刻伸手與他對握,微笑應道︰「你好,我叫林匡,我是練詠春的。」
黎逸銘聽後喜形於色,抱拳問道︰「匡兄,既然有緣,不如交換個電話,日後再向你請教?」
我也拱手笑道︰「叫我木框可以了,當然沒問題!」
我們於是毫不猶豫地掏出手機,彼此交換了聯絡號碼。
此人抱打不平,正直爽朗,是個好人,而且武功更是卓犖超倫,日後可與他切磋較勁,實在是個交得過的朋友。
再看他的相貌時,感覺好像有點兒似曾相識,便禁不住問了出口︰「老兄,我們是否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面?」
黎逸銘皺起了眉︰「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逸銘……
腦袋彷彿響起了鐘聲,我記得了!
「元朗又新街,食得麻辣雞煲店。」我指著他笑說。
他聽後,雙眼往右上一滾,快速地思索一番,便斗然怔了一怔,然後咧齒而笑︰「你就是我們鄰桌的那人?偷聽我們說話,又取笑我們的那一位,是不是?」
「哈哈……」我大笑起來︰「當時我笑,不就是因為電視的節目很有趣嗎?」
「就是了!」黎逸銘輕搥我的肩膀,捧腹大笑︰「沒想過會再次遇見你。」
世界真細小。
還記得上次我獨自吃雞煲的時候,鄰桌的正是他們師門七人,當時他們正熱烈地探討有關詠春派內的事情,人人冷嘲熱諷,只有黎逸銘沒有認同一眾師兄的見解,也許因此讓我特別留下了印象。
咦,我好像忘記了一件事情……
「糟了,逸銘,我有要事在身,改天再聚!」我匆匆道別,也未來得及待他回話,便朝著香港工業中心的B座入口飛奔而去。
[1] 「南方拳術」︰中國武術素來有分南、北拳之說,其背後的歷史文化可追溯至元明朝代的尚武時期。北拳風格普遍大開大合、拳腳舒展,如迷踪拳、太極拳、譚腿、八極拳、形意拳、八卦掌、查拳和大勝劈卦門等等。南拳泛指廣東、福建一帶流傳的武術,其背景多與少林武學、明清時期的團練及學社大有關係,如龍形拳、洪拳、白鶴派、周家拳、詠春拳、蔡李佛、白眉拳及永春拳等等。
[2] 「雄勝蔡李佛」︰蔡李佛派內的其中一個支流,與「鴻勝蔡李佛」和「北勝蔡李佛」同為派內的三大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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