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傳說-二次創作同人衍生 - 畫顏 07（完）

在脫口而出的當下，冰炎其實也有些錯愕。或許是當時的氣氛使然，才讓他少了平時面對褚冥漾的從容不迫，在他看見褚冥漾的表情之後，便下意識地說出口。

替人作畫。

冰炎從未替人作畫過。

不只是因為自身眼睛的殘缺，更重要的是，要替一個人作畫便勢必要去觀察那個人臉上的細節，一絲一毫都不能有所誤差。不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是冰炎光是想到要這樣就近去觀察一個陌生人，他就會異常的暴躁。

不是辦不到，而是不想。

他說，他的每一張畫布上，畫出的都是他所看見的世界。

所以理所當然地，那些人沒有存在於他眼中世界的必要，他的世界也不會容許有這樣子的人存在。

可是，他卻為了褚冥漾，破例了。

第一個，或許也是最後一個，有某個人可以透過總是圍繞在冰炎周遭的肅殺氣息，帶著宛如陽光一般的溫暖，浸透了他冰冷的眼神。

是第一次有這樣子的感覺，彷彿世界之於他，再也不是從指間淌落的細沙，那樣地脆弱而不可珍藏。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不斷流動的沙中，停留了下來。

落在了掌心，讓他可以牢牢地握住，緊緊珍惜。

是第一次，有一個人，可以走進他朦朧的世界，替他鋪開了一條通往光明的道路。

是第一次，他有了想要將人擁抱住的念頭。

於是他想起與褚冥漾相處時的每一段時間。

他記得夏碎曾經對他說過，『你是第一次，跟一個算得上是陌生的人相處超過一個月吧？』話語間藏了點笑意，夏碎並沒有刻意去隱藏，而冰炎也難得地沒有出聲反駁。

就連他也不知道能夠與褚冥漾相處那麼長時間的原因。

或許可能是與對方相處時，總能夠感受到對方傳來的溫柔視線讓他覺得很自在，也或許是，已經開始漸漸地習慣身後有一個人的陪伴。

回憶起有關於褚冥漾相處時的所有事情，冰炎的腦中便不斷地迴旋著對方一直掛在臉上的恬淡笑意，儘管在他的眼中所能看見的仍是一片模糊，可是他卻能夠清楚地想像對方的表情，正如他能夠想像對方那一雙過於乾淨的黑色眼睛。

在褚冥漾對他說過的經歷當中，他知道對方每一次的旅程都不會太長，停留的城市亦不會待太久。

原先單純地將褚冥漾歸類於旅者，只是聽著對方說著曾經走過的國家然後用畫筆畫出來的風景，他卻漸漸地感到疑惑。

沒有去問對方總是在描述的最開心的時候選擇離開的原因，也沒有去仔細思索對方在談論著那些地方時所露出的懷念的表情，只是他卻漸漸地發現，在說了那麼多個國家之後，褚冥漾從來不曾提過一個地方。

他從來，沒有提過他的家。

──猜猜看吧，猜猜看我的目的地在哪裡。

他記得當褚冥漾回答他的問話時，一向開朗的表情像是完好的鏡子突然裂開了一道缺口，細碎地劃開少年慣於微笑的表情。

儘管細微，卻無法忽略。

想起了那個少年對他問出這句話時的表情，是那樣地淡薄，接近透明無色的空靈澄澈，卻又帶著一股不願與人妥協的倔強與驕傲。

他未曾想過，年輕的男孩曾經背負的重量，足以在崩潰他的笑容之後，又堆砌了一層厚重的假裝。

──沒有終點的人，也不會有回去的家。

那句話，冰炎沒有說出口。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理由而問褚冥漾那個問題，只是冰炎單純地想知道，在那個人的笑容背後，隱藏的是什麼樣的故事。

他聽著少年坐在他的身後，像是聊天一般地對他說著無數的旅程，有時候也會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發出了輕輕的笑聲。

那時的冰炎，就這樣一筆一筆的跟著褚冥漾的敘述，然後開始在空白的畫布上繪畫著他的世界。

而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筆下的世界再不是由褚冥漾說出口的故事中拼湊而成。

該是看不見世界的他，卻能夠清楚地看見褚冥漾的臉龐，不管是多細微的變化都一樣。就像是，他已經將對方牢牢地記起一般。

不是用眼睛去記憶，而是用心去感覺，將那人的所有舉動都刻在腦裡、劃在心上，最後在模糊的視野中逐漸交織成了他的面容。

畫布上，冰炎落下了最後一筆。

塗去了以世界做為主題的畫布之後，將一整片的畫面全部用藍色渲染。

宛如浩瀚晴空的天藍、孕育著海洋的寶藍、覆蓋了整片晚霞而迎接著夜晚的墨藍……深淺不一的色調逐漸勾勒出了輪廓。

比天空還要清澈、比海洋更多包容、比夜晚更加深邃。

冰炎說，那便是他的世界。

有，褚冥漾的，世界。

忘記了有多久不曾再主動踏出門，但是基本的街道位置他仍然是知道的。冰炎手裡緊握著出門前，藥師寺夏碎塞給自己的一張紙片，寫著褚冥漾的地址。

儘管本來就不好的視線因為細雨的關係而更朦朧，但是從無數亮著溫暖燈光的人家裡，卻能夠清楚地看見只有一扇半掩的窗口沒有透出澄黃，突兀的寂寞。

在推開門之後，他看見的便是一個蹲在牆角蜷曲著身子，沉默地讓月光將整個背部都灑滿銀白色的纖細身影。估計著對方可能是睡著了才會沒有聽見他的腳步聲，而冰炎也沒有將褚冥漾吵醒的打算，他只是靜靜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腳步輕輕地頓至在投影的前方。

「……我明天，就要離開了。」意外地，有點沙啞的聲音突然竄入了冰炎的聽覺，混合著有點悶悶的呼吸聲。

沒有如冰炎預料中的驚慌與無措，也沒有問著冰炎是從何得知他暫住地方的地址，像是知道對方一定會過來一樣，滿滿的、莫名其妙的自信連褚冥漾都無從說起。

「嗯。」對於自己過於平靜的回應，冰炎也顯得有些錯愕，但是他沒有說，他只是等著褚冥漾再對他開口。

「……你不問我接下來要去哪裡嗎？」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仍是褚冥漾先開的口，聲音又更小聲了一點，像是在問著自己，也像在問著冰炎。

「你會告訴我嗎。」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看著褚冥漾明顯逃避的回答就知道這次他果然打算將自己與過去的那些旅程一樣，等到離開之後就選擇遺忘。

他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很痛嗎？」冰炎看著褚冥漾，依舊是將臉埋在膝蓋裡的姿勢，然後淡淡地開了口，那是褚冥漾看著他的眼睛時，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然後終於等到對方困惑地抬起了頭，迎上的是褚冥漾疑惑的表情。

灑下的月光從背部隨著仰頭的姿勢而逐漸蔓延，細碎地落下至褚冥漾的臉龐，最後在純粹黑色的瞳仁裡，點下一筆淡淡的微光。

冰炎才發現。

世界的模糊似乎不適用於褚冥漾身上，至少他現在就清楚地看見對方的臉龐，細微地連一絲一毫的情緒都沒有放過。

「我沒有受傷。」仰起臉歪著頭，褚冥漾仍是靠著冰冷的牆，目光在冰炎身上短暫地掠過，最後環顧著幾乎已經完全收拾好的房間，平靜地回答冰炎的問題。

「不是那個意思。」本來站立著的冰炎突然蹲低了身子，直至他與褚冥漾同高，直至他將褚冥漾的臉轉過來面對著自己。

「我的意思……是這裡……」絲毫不給對方任何喘氣的空間，單膝跪在褚冥漾的面前，直到冰炎確定了他的眼神停駐在自己的臉上。

那隻屬於畫家的纖細手指，正抵著褚冥漾的心口。

輕輕地，卻不容拒絕。

手指的溫度彷彿融進了血液，順著被觸摸的痕跡漸漸蜿蜒至褚冥漾的胸口，在他的心跳聲中，劃進了他的指紋。

「冰……炎……？」他們之間的距離，從一開始的幾步之差，逐漸縮短成為一根手指的長度，褚冥漾盯著突然靠近自己的冰炎。

「安靜。」曾經他以為，不擅言詞也不喜歡與人交流的他只能夠用他所擅長的的繪畫去表達他內心所想。

可是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儘管他看不見所謂完整的世界，可是世界之於他，卻又慷慨地為他投射出一道光明。

在眼裡、在心裡。

「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話嗎。」相互對視著，像是在比賽誰的表情會先崩出一條發洩般的裂痕，紅色的眼睛裡包容著對方的一點一滴。

總維持著笑意的表情仍是保持著嘴角噙著的那一抹弧度，仍是將眼睛笑得瞇起來的微彎，可是卻有什麼東西靜靜地順著月光的弧線，晶瑩了黯淡的臉龐。

終於是褚冥漾先承受不住來自冰炎的視線。

從唇邊的笑意開始，延伸到本來抱著雙膝的手，像是哽咽、像是顫抖，慢慢地傳遞到了冰炎的眼神中。

褚冥漾說，很痛，是真的很痛。

被留下來的、無法跟著一起走的、就算接受了祝福卻也無法心安理得的那些情緒，是真的很痛。

儘管他知道他的家人從未怪過他，仍是帶著笑意期許他要堅強，可是一個人被強迫留了下來，是真的太寂寞，太寂寞。

褚冥漾說，他連自己的家都找不到了，又怎麼能告訴冰炎他的終點在哪裡。所以他只能走、只能不停的走，只能夠走遍世界上的每個地方，然後去賭一絲回家的希望。

最後他只是沉默了下來，什麼都沒有說。

閉上了眼睛之後，將外面的月光與夜色也一起闔上，透不進一絲光線的視覺裡面，像是對著自我的放逐與沉淪。

卻有一道溫度，暖暖地，環上了他的身軀。

融化了身後抵著牆壁的冰涼，宛如浸入肌膚，隨著血液一起流動的暖熱，卻緊緊地包覆住了褚冥漾。

夾雜著繪畫顏料的氣味，還有熟悉的咖啡香，最後吸入胸腔的是常伴在那人左右的，屬於木質畫架的淡淡松香。

有一個人環住了他，將肩膀抵上了他，掠過了唇瓣的是握著畫筆的薄繭，最後拂進耳廓的是吐出淡漠話語的唇。

冰炎說。

──跟我走。

──你會成為我的眼睛。

──從此，你不會再寂寞。

最後的那句話，是對著他，也是對著他。

他們都是沒有家的人，所以才會在不斷飄泊的旅程中，尋找一個可以停泊的港灣，就算不是永遠，但是卻至少能有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為前面的路途鋪開一條或許艱難卻又能夠擁抱著光明的道路。

可是從此之後，他成了那個人的家，而那個人成了為他指引方向的塔，不是單方面的守護與付出，誰也不用再為了誰而孤獨的等候，而是他們可以一起走，將未來與過去都義無反顧地交付在彼此的掌中。

──你會是我的家。

──而我回頭時，能夠看見你替我點的光。

從此之後，到很久以後。

他說，他是個作家，去過了世界上的好多地方，只為了將他與他的足跡寫在每一本回憶裡，成為那個人的眼裡，最鮮艷的顏色。

他說，他是個畫家，踏遍了世界上的所有風景，只為了將他與他的笑容染在每一張畫布上，成為那個人的筆下，最動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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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顏 07（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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