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陷在深紅色的夢中。
夢裡的場景是一個充滿著偏暗的紅色房間。紅色的小沙發、紅色床單、紅色的書桌,以及舖在高級音響上的紅色墊布。
這個場景並不陌生,因為相同的擺設在另一個人的家裡也看過,只是那個房間的色系並不是這個顏色。
那裡沒有任何一點像眼前這種看起來熱情又略顯深沉的基調,沒有這種明明就是高雅而明朗的,卻又帶著危險的孤獨感的色彩。
因為那個人從來都不孤單,感到孤寂的一直是自己。
所以這才會是自己的夢。
而這樣的深沉孤寂,此刻正重重的壓迫著他的神經,他叫囂著想要奪門而出,但門把卻是從外頭鎖上的,怎麼轉都打不開門,於是他用肩膀撞、用腳踹,他使出渾身解數想要突破困境,不過門仍然原封不動,只有他一身狼狽。
他筋疲力盡,頹然坐在床沿,正想把頭埋進手心好好的垂頭喪氣一番時,眼角餘光瞥見床底下有個薄薄的塑膠盒,被床單掩蓋去大半的蹤跡,只留露出小小的一角。
什麼東西?
他好奇的把東西拿起來,發現那塊透明塑膠盒,裡面裝的是一片光碟。
上面沒有任何說明,所以勾起了他更強的好奇心,想要看看這片光碟裡是什麼東西,於是走到音響前想要把光碟放進去,但按了退片鍵,機台卻毫無反應。
靠!壞掉了嗎?
正打算放棄時,又突然在開關鍵旁邊發現有個小小的鑰匙孔。
……該不會是要插上鑰匙才可以使用吧?哪有音響這麼麻煩又傲驕的,非得找對孔插了才肯動的……
雖然心裡想著麻煩,但身體卻開始自動尋找那把關鍵鑰匙的所在。
只是這個行為就像大海撈針一樣的難找,誰會知道那把鑰匙放在哪,又或者鑰匙根本就不存在這個房間呢?
他東翻西找,在書桌下發現一把……紅色雨傘,因為對於目前沒有任何用處,於是把紅雨傘好好放回原位,打開衣櫃,裡面一整排的紅色衣架,但只有兩個衣架上有掛東西,一件紅色圍裙跟一件紅色兜擋布,他看著兩件不算衣服的東西,心情有點微妙。
十秒後他脫掉全身的衣物,穿上紅色兜擋布繼續他的尋找鑰匙任務。他不是變態,他只是覺得房間很悶熱,他也找東西找到全身發熱,所以他只是想把身上的西裝換掉而已。
絕對不是因為他是變態……不對!他本來就不是變態!
手一抖用力掀開被子,床面乾淨的除了刺眼的紅色外什麼也沒有,然後他又翻開通常都會被用來藏東西的枕頭,這次終於翻出一把鑰匙。
他拿著鑰匙插入機身孔洞,但很悲哀的竟然不是用來插音響的……因為鑰匙孔的大小與鑰匙尺寸不合。
那這把鑰匙是拿來幹嘛的?啊!該不會是用來開門的吧!
興高采烈的衝到門前,他的幼小心靈再一次淚奔了,雖然是可以插進去鑰匙孔裡,但只到一半就卡住了,怎麼努力擠也擠不進去,只好哀傷的把鑰匙拔出來。
到底是可以用來插哪裡啊……
後來發現了他還有個地方還沒有試過,就是放在床邊的矮櫃,雖然矮櫃好像沒有用處,不過閒著也是閒著,所以他還是去試了,這次果然成功的開啟了東西,確定了這把鑰匙是屬於矮櫃的。
把矮櫃的小門打開後,有一本紅皮書,和一瓶紅葡萄酒。
真是詭異的組合,矮櫃裡有書有酒,不過也因此書桌上擺了轉木塞用的開瓶器與突兀的高腳杯也就有了解釋。
他把酒跟書都拿了出來,突然有個銀亮的東西從書裡掉出來,落在地上發出叮鈴的清脆聲響。
他眨眨眼,感覺自己好像找到了什麼關鍵。
書本放在桌上,把倒放在書桌上的高腳玻璃杯反過來,用開瓶器拔出軟木塞,在透明的高腳杯裡注入暗紅色的液體。
走回矮櫃邊,撿起剛剛掉在地上的銀色物品,那是一支大小剛好適合播放器的鑰匙,於是他踱步走向音響,把鑰匙插進孔洞。
這次毫無阻礙的順利開啟了播放器的開關,按下退片鍵,拿出塑膠盒裡的光碟後放入,轉身拿了高腳杯與書本,才開始播放光碟內容。
略微低沉而溫和的嗓音,如初秋夜晚的涼風,從有立體聲效的喇叭放送出來。
『今夜的你,是不是正和戀人一起坐在沙發上,兩個人肩並著肩,頭靠著頭,喝著紅色的葡萄酒,聽著我所為你們播放的情歌……』
他抿了一口紅酒,微涼的酒液帶著醇厚的果香在喉間漫延開來,閉上眼細細聆聽廣播員的聲音,在進入音樂前奏時,睜開眼皮,視線放在紅色書皮上。
沒有書名,沒有介紹,只有翻開它才會知道裡面寫的是什麼。
就像愛情一樣,沒有愛過,怎麼會知道愛是什麼。
於是他翻開書本,本來是打算一頁一頁看的,卻眼尖的發現書本中間夾了一張紅色紙片,於是他略過了前面,直接打開被標記的那一頁。
「其實你並不孤單,只要你願意看見,願意看到就在你身邊的我。」
那頁裡只寫著這麼一句話,其他除了空白還是只有空白,好像在茫茫大海裡的一葉扁舟,一句話被獨立在這張紙裡,但卻又堅強的屹立不搖。
只要願意看見、願意感受,就可以發現其實自己不孤單,自己是被愛著的。
或許是該醒了,他再一次閉上眼,然後睜開。
那扎眼的深紅色已經消失無蹤,只有米白色的天花板,被窗外映進來的晨光照得發亮。
「醒了?」
與夢中一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輕輕的語氣帶著溫柔、寵溺、以及滿滿的愛。
他微點頭哼了聲,額角立即被柔軟的嘴唇輕碰了一下。
一直到現在,他才發覺原來跟自己共睡一張床近三個月,在每一個早晨醒來時有親吻他額頭的同居人,並不只是個單純房租分擔者、不是互相索取體溫滿足性慾的床伴,對方是真的愛著自己的。
原來,那些在耳鬢私磨時候的低語不是謊話,將那些私語認定是偽裝的謊言的人是自己。
怎麼會這麼笨,明明是他在欺騙自己,卻說別人在騙自己。
清醒後的懊惱,讓他忍不住鼻子酸,他努力忍住想哭的衝動,從床上彈跳起來跑去衣櫃拿出很久以前不知哪個白癡送他當畢業禮物的紅色兜擋布,抖開後綁在赤裸的腰間,接著朝著張開手臂咚的一聲跳進滿臉疑問的人的懷裡。
用力擁抱住就在身邊的人,感覺到對方似乎是被這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而僵硬,過了幾秒才放鬆下來,攬在他肩上的手掌拍了拍他。
「怎麼了嗎?」
「我忽然發現,我好愛你。」因為愛,所以才會怕,怕對方所說的話只是謊言,才會在一開始就認定那是謊言,好讓在有一天兩人分開的時候,自己不會太難過太受傷。
在聽了自己話以後,原本只是輕輕環住他的手臂變得很用力,而他也毫不示弱的以同樣的力道緊抱著對方。
「我也愛你、我愛你。」火熱的吻一個一個的落在他的臉上每一個知覺感官上。
然後他在對方的眼角,找到了緋紅色的痕跡。
那是屬於他的深紅色愛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