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凝向那對男女微一瞥處,見那男的身體結實,粗眉大眼,面上留著短須,只覺似在何處見過;女的身材纖細,面容白皙,頗有兩分豔色。二人身上俱帶有佩刀,顯是江湖中人。那短須漢子叫過酒飯,將女子懷中幼童抱過,放坐在兩腿上逗弄。那女子得了閑,卻側著眼目向雲水凝偷瞟。
雲水凝察覺她目光投至,只作不見,心內尋思那短須漢子來歷,一時只是記不起來。剛吃得數杯酒下肚,耳聽得馬蹄聲眾,似有數十騎快馬自南奔了近來。那邊短須漢子將幼童交回女子懷中,左手把住腰間佩刀刀鞘,沉聲道:“難道是他們追來了?”
那女子神色自若,夾了一片鹵肉放在幼童口裏,道:“追來便追來了,他又能怎樣?”
倏忽間,眾馬來得更近,街上盡是呼號奔走之聲,許多人亂嚷道:“山大王來啦!快逃命去!”
酒店掌櫃的與小二早已立在門首觀望,這時也都慌忙奔進,要取板上門。那女子忽然右足橫踢,將鄰桌的一張板凳踹出,正巧阻在小二身前。那小二與掌櫃的正自一前一後,疾步走往內間取板,這板凳突地橫裏滑到,如何能夠躲過?小二先被絆倒,掌櫃的踏在小二身上,打個跌,也撲在地上。
那小二與掌櫃的連聲呼痛,掌櫃的急叫道:“大姐你這是做什麼?強盜來了,你還有心思來戲弄咱們麼?”
那女子冷冷道:“哪個是強盜了?”
掌櫃的瞧了瞧她腰間佩刀,“哎呀”一聲大叫,伸手指了她,說了兩個“你”字,爬起身往後院裏就奔,口中大叫:“快走,快走!”
小二也急爬起身,跟上前問道:“掌櫃的,如何走啊?”
掌櫃的低聲道:“翻牆走!那桌男女與強盜是一路的!”與那小二自去翻牆。
外面眾騎馳入長街,只聽四五個漢子的聲音大叫道:“有馬,有馬!”
那女子對了短須漢子格格笑道:“師兄,那掌櫃的把咱們當成強盜了!”
短須漢子卻不言語,只是緊皺著眉頭。
眾騎轉瞬在店外停住,領頭的漢子往店內一望,見了那女子,喜叫道:“三娘!”當先翻身下馬,奔入店內。他身邊兩個漢子向後面眾人叫道:“夫人在裏面,快下馬,將這院子圍上了!”接著便聽數十人下馬、急走之聲,在這酒店四周嚴密圍攏。
這領頭的漢子方一進店,那女子懷裏的幼童張開兩臂,叫道:“爹爹!”
雲水凝見這漢子穿了一身上好綢緞夾衫,腰間掛了一把金鞘長刀,一張白淨面皮,頗有傲慢之色,心中一動:“這不是三年前,在去奉劍山莊蛇王莊駐院途中所遇的濁日幫那少幫主麼?原來這叫‘三娘’的女子是他妻子。他帶了好些人馬尋他妻子,鎮上人只道是強盜來了。”
緞衫漢子聽了幼童叫他,喜應一聲,道:“標兒,這幾日爹爹想煞你了,快來爹爹這兒!”說著便要去那三娘懷中抱過幼童。
短須漢子自他進了店來,一直對他怒目而視,這時見他要抱幼童,驀地抽出佩刀,砍向他右臂。
雲水凝見了短須漢子的憤怒模樣,忽然記起:“原來是他。如今這人臉上留了短須,一時倒沒認出他來。”這人卻是當年在去奉劍山莊蛇王莊駐院路上,帶人圍截這緞衫漢子的地絕幫內那個小首領,當時雲水凝為了換馬,還曾“指點”他擒敵之計。
緞衫漢子見對方一刀砍來,急忙向後一躍躲過,喝道:“張嶠,你拐帶我妻兒,我還沒向你問罪,你竟還敢對我動手,不想活了麼?”跟著他進了店內的兩個漢子各都抽刀在手,只等他一聲令下,便要上去與敵相鬥。
短須漢子張嶠怒道:“什麼拐帶?你待我師妹不好,她才著人送信與我,叫我帶她遠走。師妹說她不想再看見你,識相的,快快退了去。”
緞衫漢子冷笑道:“張嶠,你道自己是誰?地絕幫的副幫主麼?江湖上可早已沒有‘地絕幫’這個名號了。”
雲水凝見那三娘聽了這話,臉上微微一紅,低下頭去,心有所悟:“原來這女子便是當年地絕幫幫主的獨生女兒,看她這般態度,想是她出了大力,將地絕幫併入了濁日幫中。”
他想到此處,只聽緞衫漢子續道:“我待三娘好不好,你這外人知道什麼?嘿嘿,三娘若是不想再看見我,又怎會沿路留下暗記,教我追來?三娘帶了標兒出走,不過是為了勸我莫去與江湖各路英雄爭奪異寶,你道她會跟了你這窮途末路之人流浪風塵麼?真是可笑。若是識相的,快快退了去罷!”
張嶠聽他如此說法,不禁怔了怔,轉頭問那三娘道:“師妹,你果真沿路留下暗記麼?”
那三娘道:“師兄,多謝你伴了我與標兒這幾日。”
張嶠一呆,握了刀的手垂落下來,換了一副喪氣模樣。
緞衫漢子冷笑道:“張嶠,瞧在我那死去岳丈的面上,今日且再饒你一次。日後如若再來糾纏三娘,可莫要怪我心狠!”走到那三娘身側,一手摟住她肩背,一手去撫幼童頭頂,笑道:“三娘,咱們這便回去罷。”
那三娘道:“你還顧念我母子麼?”
緞衫漢子笑道:“若不是顧念三娘你與標兒,我如何會連夜急趕,追查你母子下落?”
那三娘道:“你還去不去爭那什麼異寶?”
緞衫漢子道:“異寶在南,三娘在北,你瞧我這不是向北來了麼?那異寶出現的消息已傳了數日,我現下就去,怕也落於人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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