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娘作態一笑,又道:“我那兩個遠房的姐姐,你可要趕出門麼?”
緞衫漢子笑道:“你那兩個姐姐都是苦命的人,她兩個住在家裏,不過是多了幾分使費,平日裏還能與三娘你作個伴兒,何必要趕出門去呢?”
那三娘臉色一變,掙脫緞衫漢子手臂,怒道:“你這白麵漢,背地裏做下的骯髒事,當我不知道麼?你三日一次,五日一回,在我吃的茶裏下藥,教我睡得死人一般,你卻去尋那兩個賤人取樂,虧得我狄三娘瞧上了你這沒心的人,連人帶幫嫁給你,日後我就給那兩個賤人合謀害死了,也無顏再見我死去的爹爹!”說到後來,竟然坐倒在地哭喊起來,那幼童見他母親這般情狀,不知是司空見慣,又或是嚇得呆了,總是一聲不出。
張嶠道:“師妹,你說的都是真的麼?這沒人心的如此對你,你怎麼不早跟我說?我宰了他!”
緞衫漢子大怒道:“張嶠,你偏想死麼?”
狄三娘哭叫道:“你這白麵漢,沒有師兄待我好,沒有人家生得俊,就只會花言巧語地騙人!”突地立起身來,一把抓上緞衫漢子左臉。
緞衫漢子本在用心防備張嶠,不想這狄三娘坐在地上哭鬧,會突地來抓自己面皮,一時躲避不及,左臉一痛,知道已被抓破,這下驚怒交加,拿住那三娘右腕,怒道:“既是你師兄待你好,你便跟你師兄去,標兒是我兒子,卻要給我留下了!你說我沒人家生得俊,你倒說說,我沒哪個生得俊?”他生得雖只中等人材,但自少喜問花柳之地,那些認錢不認人的娘姐們,見他出手豪闊,又是年少稚嫩,哪個不將他的三分俊俏說成七分,四分風流說成九分?他幫內手下與一幹狐狗黨朋哪個又不捧他?是以多年以來,他當真只道自己清肌玉面,俊美過人。
狄三娘瞪大了眼道:“好啊,原來你是來找兒子的。兒子是我的,誰也搶不走!”左足一抬,踹往緞衫漢子右膝,緞衫漢子恐碰傷了那幼童,只得放開她手,向側避開。那三娘指了雲水凝叫道:“他就生得比你俊,比你俊十倍!”
雲水凝見這昏頭潑婦竟將她夫妻間的恩怨事扯到自己頭上,心中不禁冷笑。緞衫漢子早對雲水凝頗為留意,見他這好一會兒只是自顧飲酒,鎮定自若,似是毫沒對自己圍在店外的數十人手引以為意,也不敢小覷他,只想將事了結,自行退走,無須與他交涉。這時卻聽說這人生得比自己俊俏,說這話的還是自己妻子,不覺無名火起,按捺不住,冷笑一聲,走到雲水凝桌前,手把腰間金鞘長刀刀柄,傲然道:“在下嶽東濁日幫幫主鄭銅均,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雲水凝一笑,道:“在下與兄臺非是一路,無須互通姓名,兄臺請便。”
緞衫漢子鄭銅均雙眼一瞪,正要發作,店門外忽然有人哈哈笑道:“好熱鬧呀。”守在門外的濁日幫幫眾都是一驚,轉頭看時,見是一個腰懸大刀的矮胖和尚,正立在門外五尺處,誰也不知他何時來到。
雲水凝心道:“好輕的步子。”原來雲水凝面對門戶,鄭銅均與他說話之時,聽見外面街道上細碎腳步聲響,眼角瞥處,見了一個矮胖和尚自對面一座屋子後轉出,輕輕走近,不明他來意,只是佯作不知。
鄭銅均見門外忽然現出一個矮胖和尚,也是一驚,向守在門口的兩名手下使個眼色,那兩名濁日幫幫眾向矮胖和尚喝道:“什麼人?報上名來!”
矮胖和尚笑道:“和尚有名是人名,人名說與人知道,不可說與畜生聽。”說話間便要走進店來。
那兩名濁日幫幫眾聽這和尚分明罵他二人是畜生,平日裏倚勢欺人慣了,不等幫主下令,各自舉刀,向矮胖和尚頭頂劈到。
矮胖和尚“哎呦”一聲大叫,道:“畜生要傷人命啦!”兩手倏地一分,各抓上那兩名濁日幫幫眾握刀的右手,向內一拉,兩把刀的刀鋒正在距了對方面門一寸許處停住,兩名濁日幫幫眾驚然而呼,連叫“饒命”。矮胖和尚哈哈一笑,放開兩名濁日幫幫眾右手,扶上二人後腦,往中間一推,二人腦門相撞,暈跌在地。
店內鄭銅均的兩名近隨與店外濁日幫幫眾見矮胖和尚傷了己方人手,立時便要圍上前去相鬥,鄭銅均見這和尚出手不凡,又未取那兩名幫眾性命,不願莽撞行事,急喝一聲“都莫動手”,幫內人眾便退了開去。
矮胖和尚走進店來,單掌豎立一禮,笑道:“鄭幫主,久仰了。”
鄭銅均不明他來意,恐冒然問他名號,他又如前般譏嘲辱罵,只抱拳道:“不知大師此來,有何見教?”
矮胖和尚笑道:“見教實不敢當,和尚只是路過此地,見貴幫據了這酒店,特來討些不要銀子的酒肉。”探頭往雲水凝桌上一看,見只一壺酒與一小碟豆幹,搖頭道:“這個不好,這個不好。”再看張嶠與狄三娘所坐那桌,上面擺了一碟面餅、兩壺酒與一大盤鹵肉,吞了下口水,笑道:“和尚還是吃這桌。”走到那桌坐下,也不取竹筷,雙手並用,大嚼大飲,有如數日未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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