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御書房內,太上道君正批閱著奏摺,忽然房外一聲尖銳:「陛下,開陽院使求見。」
太上道君放下筆,仰躺在座椅上長舒一口氣後,才道:「宣。」就聽外邊那尖銳道:「宣開陽院使,曲中求覲見。」
御書房門被推開,一名頭梳道髻、寬眉大眼、兩鬢及肩著青色道袍,道袍左胸前用白線刺上『開陽』二字的道士走入,一進門他就對著太上道君恭敬行禮道:「開陽院使,曲中求見過太上道君。」
太上道君從椅上坐挺,他沒有看曲中求,而是先向後邊的老太監看了一眼。
後邊老太監跟隨太上道君多年,早就摸清太上道君一舉一動理所蘊含的意義。他當下躬著腰往後退去,直到退出門外後又帶上了門才站挺身子守在門外,以備太上道君隨時吩咐。
老太監退出後太上道君才將注意力放在眼前人,他開口道:「三清觀之事處理得如何?」
曲中求自進門行禮後一直是低著頭,此時太上道君問話他才敢把頭抬起,卻也只是看一眼太上道君就又將頭低回去道:「回道君,屬下已派開陽衛將三清觀周圍封鎖,只是開封人多口雜怕是隔絕不了太久。」
「無妨,天權院以備旨,到時本道君會上空凝山寺祭天,只要不讓百姓曉得其中真相,這就只會是一場神蹟。倒是……」太上道君在桌案上翻出一捲奏摺攤開來端詳,道:「蘇杭採石一事處理得如何?」
曲中求道:「開陽院已派人手先行打探,只是……」說到這曲中求欲言又止。
「說。」
得太上道君許可曲中求才繼續往下說道:「天權院文院使似是不願配合。」
太上道君合上奏摺,端起茶盞淺嘗一口,他嘴角勾勾神情享受,半响後才緩緩開口道:「中求,你可知道這好茶如何泡製。」
知道太上道君話中有話,但曲中求不敢妄自猜測,直道:「還請太上道君明示。」
太上道君將茶盞擺回原位,拿起筆繼續批閱奏摺,他一邊批閱一邊道:「好茶要好,茶葉、好水缺一不可,而有茶有水更要講究好火。不同火侯燒出來的水溫不同,泡出來的茶味道也不相同,有人好清甜也有人好苦澀。當你泡出你要的味還得要有上好器皿,這跟品酒一般,好酒配好器。當你所有功夫做足了才能品味你要的好茶。」
曲中求隱隱聽出太上道君的弦外之音。假如他是茶,那麼文開來就是水,有茶有水那這把火就是太上道君的手段,眼看這水燒不開那太上道君想必會多添把火來把這頑水燒開。待水開之後就能泡入蘇杭這塊器,現在就差不曉得太上道君要泡出什麼味的茶才能合他的意?理了思緒曲中求又道:「太上道君好苦還是好甜?」假如是苦,那麼茶深水少,假如是甜,則水壓茶味,這關係到自己前途容不得曲中求不謹慎。
太上道君道:「茶苦茶甜端看何時何地,不過這一盞茶倒是太過輕甜。」
曲中求大喜,太上道君言下之意就是要壓一壓文開來。一直以來天權和開陽二院彼此都有鬥爭,雖是天權主祭祀,開陽主衛道,看似各司其職實則勾心鬥角,兩院都想成為太上道君眼中的道門第一院。
當今朝廷文官受尚書省管轄,而樞密院則主軍,這兩個是朝廷面上的頂上權威。至於天權和開陽二院則是由於當朝歷代官家奉道而產生的,二院不屬朝廷管轄直屬官家,而兩院院使歷來形同國師一般,直到太上道君繼位這才憑藉著自身道學收攏二院院使的權力。既然因奉道產生,那兩院手底下也全都是道士,為此民間還有歌謠:『文人官、武人兵,二人不如道人拼。』意思就是說文人當官武人當兵,這兩個都沒有當道士來的拼。拼什麼?拼的是前程、家產,由此可知朝廷對道門有多信奉。不過想進二院當朝廷道士那可沒那麼容易。
曲中求那點心思太上道君又怎會不明瞭?不過眼下採石一事尤關警要他也就先讓曲中求去高興一陣子,「明白了就先下去吧。」太上道君眼不抬手沒停,就讓曲中求退下。
「謝太上道君,屬下告退。」曲中求向太上道君行過禮後就退出門外。
「宣文開來。」
只聽外邊老太監用尖銳的嗓子道:「宣天權院文院使覲見。」
曲中求離開御書房後就急急忙忙趕回開陽院,他完全沒注意到有名小太監一直跟隨著自己直到出了皇宮。
小太監見曲中求出了皇宮馬上風風火火地跑到御花園,御花園中有一涼亭名約『侯亭』相傳歷來能受召入此亭者都能封侯拜相,不過小太監沒這個命,他只是來傳訊的。
侯庭中兩人正分坐石桌二旁,一人手持黑子穿著金色絲袍,一人手持白子卻是穿盔帶甲。兩人對弈萬分專注,彷彿亭外百花齊放、爭奇鬥艷都沒石桌上的棋盤來的好看,直到有人來到。小太監奔至亭前跪了下來,道:「殿下,曲中求見過陛下後就走了,陛下接著要宣見文開來。」
手持黑子之人沉吟,也不知道是在思考棋路還是在應答小太監,此人胡圖也見過正是桓公子。
桓公子還在沉吟,棋盤上倏地就多了枚白子,原來是那穿盔帶甲之人下子。那人道:「殿下,您要贏我這盤棋還缺了一個子。」
「哦?」桓公子首次將目光移開棋盤,他看著眼前人道:「梁卿家你說本殿缺了哪個子?」
「此子西北來,殿下這盤棋還要在下幾年。」
「那就在下吧。」
兩人又將注意力置於棋盤上,至於亭外小太監則是渾身發抖冷汗直流,他心想難道桓公子已經下定決心了?
三清觀內激戰不休,張超凡舉手投足間皆有翻天倒海之能,好似他之言就是天地之聲,他之意就是天道意志,面對如此強敵縱使墨心有再高昂的戰役也是難以支撐。
「坎。」
八方光柱坎方位一個閃滅,一道水藍色劍形由光柱中射出。墨心正待舉刀破去劍形,就聽腦海裡又響起聲音:「定。」剎時墨心感覺身體不受控制整無法動彈。眼看劍形就要刺上,墨心乍然大喝,斬界刀光華閃耀,一股雄渾力量源源不絕從刀上傳進身體,墨心在這股巨力加持下又動了起來,刀過形滅,水藍色劍形被一刀泯滅。
哇!墨心再度嘔紅,幾乎同時施展出枯木轉身修補自身傷勢。他心念急轉深知這般下去不是辦法,八卦劍陣如此已被張超凡使上一便,單只就各方位的法術還沒使上卦相相合之法自己就快支持不住,最後還動用了刀內封存的七十二福地地脈的力量才能脫險,不過地脈力量雖然強大卻是對軀體造成更嚴重的負擔。墨心本來還覺得這副軀體挺合心意,缺魂少魄正方便自己奪舍,沒想到這居然損壞的這般快。
墨心抬頭望去,見張超凡一臉淡然一個念頭閃過,他吼道:「張超凡!你這小人,居然用這種方法想殺本尊!」他猜想定是張超凡刻意送上這個軀體,待自己奪取軀體後軀體無法承受自己法力那麼他就可以輕易斬殺自己,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局!
張超凡微笑,這一笑又笑出兩朵花,兩朵嬌豔欲滴的小黃花一左一右出現在墨心兩側,道:「這是局,不過不是為了殺你。」他手一伸,開掌套向墨心,由指縫中看去墨心就像是隻螻蟻般渺小,好似這麼一握就能將他掐死。
又聞:「凝。」
墨心突感周身天地元氣凝滯如膠,就連手上斬界刀吸取天地元氣的速度也緩慢下來,他想再次動用刀中地脈力量,張超凡卻是快他一步。
手一握,兩朵小黃花包上墨心,隨後交織融合成為一個大花苞,墨心就這麼變成了花蕊。
墨心被包裹在花苞中,他感覺自己失去了與天地元氣間的聯繫。失去天地元氣補充法力,墨心根本對目前狀況一籌莫展,只能靜觀其變。
張超凡再動法,他口述八卦,每唸過一卦那卦方位的光柱就更加粗壯,這次他的順序有些不同是照文王八卦的順序,直到將八卦唸上一輪,他才伸出一指指著包住墨心的花苞。這麼一指天空現出異相,一道光華從天而降照射在花苞之上,花苞受此光華照射鵝黃色的苞瓣像是受到滋養逐漸轉為金黃。
「這是混元轉生訣!」
「觀主居然對墨心用混元轉生訣難道真要讓他復活嗎!」
墨流引和弄寶道人躲在遠處,他倆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實在猜不透張超凡真實的用意。
「八卦歸元,混沌初始,天、地,開!」張超凡口述法咒,至此大黃花苞已完全轉為金黃色,看上去莊嚴、穩重又帶著聖潔意味。
苞瓣微分,花苞顯出馬上就要綻開的跡象,張超凡卻是法度不停,他屈指一彈,一道白芒由指頭上彈出,白芒穿越層層苞瓣命中墨心額頭,正好就是那幅墨色大山。
墨心頓時如遭雷擊頭痛欲裂,接著又聽一聲「醒。」墨心暗道不好,張超凡先傷他魂魄隨後便要喚醒胡圖意識,此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打這個主意!
至此墨心才明瞭,張超凡真得沒有殺他的打算,他要的是換個『容器』關他!張超凡以混元轉生訣是要養胡圖的精氣神,再以法力重傷自身魂魄,最後喚醒胡圖意識。他的魂魄遠比胡圖來的強大,當他入主胡圖身軀時胡圖就注定要被封意識深處直到身死,可沒想到張超凡藉由鬥戰來削減他得法力,他魂魄容於胡圖身軀,雖然可以再形換軀但再融合期間身軀受傷他也會遭受一定程度的損傷,而張超凡就是利用這點讓他不斷自傷,最後稱他虛弱再將他封印!
「墨心,你就陪他走完這段路吧。」墨心腦海裡響起聲音。
「張超凡!你施奸計本尊不服!本尊還要……」話沒說完張超凡又打出一道白芒,白芒落在墨色大山打在墨心魂魄上,「啊!不!」墨色大山被打的消散。
於此同時,身處意識深處的胡圖面前出現一道裂縫,他本來覺得自己好似被關在漆黑大牢,永不得見天日。那時依稀記得自己被關時聽見那刀上傳來的聲音說道他就是巫山墨族的尊主,又說他不會對付自家晚輩。胡圖心急,他要找墨先算帳又怎麼可以讓這什麼尊主白白佔了自己身軀?本想反抗無奈自己已經許諾,許諾當下就被搶了先機,再加上對方魂魄遠比自身強大他就只能眼睜睜地被關了進來。
如今漆黑大牢裂開了一個縫,從那個縫裡透出來的光讓胡圖找到救命的最後一根糧草,他不顧一切地敲打那裂縫。本來他以孱弱無力此時卻是龍精虎猛,裂縫被他越敲越大最後被他敲出了足夠逃出去的寬度,他歡喜至極立刻從那個縫跳出去。瞬間他眼前又恢復了光采,此時一道模糊身影出現在他腦海之中,這身影看不清楚面貌可是他能知道他是誰,他就是那個要奪自己軀體的墨族尊主!
胡圖怒不可抑,當即大吼:「墨族!」至此花苞完全綻開。
早在胡圖逃脫意識深處時張超凡就察覺胡圖有失控跡象,他立刻再加上一道法度:「鎖。」天地元氣如同一條條無形鎖鍊纏繞在胡圖身上。
「啊!」胡圖奪回軀體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揮刀。他大刀一揮崩斷無形鎖鍊,被斬斷的元氣鎖鏈化作亂流肆虐,偌大三清觀全毀了!
「這小子也是個瘋子啊!」墨流引和弄寶道人暗暗叫苦運起法數抵擋亂流,方才胡圖才經混元轉生訣眷養,如今一刀尚有天華之威,威力無窮。要不是二人已經好轉七八分,只怕在這波亂流下也要去掉半條命。
一刀過後胡圖渾身脫力,咚!一聲栽倒在地上毫無動靜,顯然是暈了過去。
亂流平息,張超凡緩緩落於胡圖身旁將胡圖拎起,他朝墨流引和弄寶道人的方向說道:「交給你們了。」下個扎眼張超凡就連同胡圖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消失了,就在張超凡離去同時先天八卦劍陣也同時撤收,除了八柄石劍外三清觀就只剩下兩個人。
「觀主又丟攤子給我們了。」
「反正這三清觀當初就是我們倆建的,也就不差這一次。」
墨流引和弄寶道人對視然後苦笑。
外邊從三清觀直至整條香火鋪街已經沒有半個百姓,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穿著青色盔甲頭上卻頂著道髻有些不倫不類的衛士,這些衛士腰間配刀刀鞘上清楚印上『開陽』二字,他們有個名子──開陽衛。這些開陽衛收到曲中求命令來此鎮守,為的就是避免百姓得知真實情況,不過當八方光柱散去,這些開陽衛也是大吃一驚!怎麼整個三清觀都沒了!
開陽衛平常就是處理些神神鬼鬼的案件看慣稀奇古怪,他們也知道開封內藏著不少妖精鬼怪,不過能可把整座大觀半日間移為平地的怪事還是頭遭遇見,這是要多大法力才做的到?若非有收到上頭密令加上親眼所見他們還懷疑這是被蠻子用投石車砸的。
光柱散去後就只剩下開陽衛們視線裡就只剩兩個人,這兩人皮膚一黑一白,要是黑的矮胖些白的高瘦點恐怕還真讓他們誤認為是黑白無常。此時開陽衛中走出一人,此人身材高大,腰若熊壯,臉上一條蜈蚣從左眼角一直延伸到左嘴角,端的是可怕嚇人,要說開陽衛中還保有清醒的可能就只有這位。這人走近墨流引和弄寶道人拱手道:「開陽院衛副指揮使,郭朴,見過兩位道長。」聲如洪鐘,要是膽子小些說不準會被這一聲嚇暈。
弄寶道人身上只剩一條底褲跟鞋子,他身上所有衣物都是由符紙拼成,方才與墨心一戰他就用去道袍和褲子,在墨心與張超凡鏖戰時為了抵抗餘波連著內衫都用上,現在他雖然說不上一絲不掛倒也差不了多少,不過他一張黑臉皮厚得很全然不放在心上,道:「又麻煩太上道君跟你們了。」
郭朴搖頭道:「道長言重了,開陽衛道乃職責所在,太上道君更是心繫萬民,只盼能盡早恢復三清觀香火讓百姓們有個寄託。」
「那是當然。」弄寶道人道:「不過現下缺了不少材料,這個就要麻煩你們開陽衛了。」
「這是開陽衛的職責。」
墨流引此時道:「給我們半日,半日之後三清觀就能恢復如初,在此之前街上的信眾們可就勞煩你們照顧。」
郭朴點點頭:「道長放心,此乃開陽衛職責。」
張超凡拎著胡圖轉瞬間就奔出數里之遙,每當他經過一個地方那地方就會莫名吹起暴風,這暴風出了開封後更加劇烈,暴風一路往北方肆虐。張超凡是往前奔跑,可他的頭髮衣袍卻是飄往跟他同個方向,他面前無風,因為風在後頭,張超凡被暴風推著走,這是一門名為『御風』的法術。
不知奔出多少里,直到眼前出現一片大湖張超凡這才停下來。這湖很乾淨,乾淨的像面鏡子,湖面上也有一片天地,這片天地邊處還有間小屋。噗通!一尾鯉魚跳出這片天地在湖面上拉出一道七彩橋隨後又沒入湖中,天地依然卻不見那七彩橋蹤影,只因那鯉魚是七彩的,七彩橋是鯉魚躍出湖面的弧線。七彩橋沒了,湖面上倒是多出一個人,那人是從小屋走出,他身上與開陽衛裝扮無二,此人出現的時機即為準確,正好是張超凡把胡圖放下的時候。
接過胡圖,那人向張超凡道:「開陽院衛指揮使,彭于,見過三清觀張觀主。」說著雙膝就要往下跪。
「站著說。」
張超凡的話還是那麼無法抗拒,彭于雙膝好像被打了釘彎不得,他苦笑道:「張觀主,在下奉曲院使之命在此供您差遣。」
張超凡道:「我不習慣人伺候,你照顧他吧,我要釣魚。」轉身就在湖畔一處空地坐了下來。
彭于道:「張觀主吩咐在下定當遵從。」胡圖就被彭于抱進小屋中。
張超凡手裡不知怎麼無端多了根樹枝,樹枝前端向著湖面,他閉目不動像似在等待魚兒上鉤。
彭于將胡圖安頓好後又走出小屋,他恭敬地站在張超凡身後跟他一起等待魚兒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