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這裡是哪裡?怎會有如此清澈的湖跟七彩斑斕的鯉魚?」
張超凡看胡圖一眼,道:「我還以為你不感興趣。」
胡圖道:「事有輕重緩急當先已大事為重,如今大事談論完畢那當然要聊聊小事。」如此神妙之地胡圖當然有興趣知道是什麼地方,不過方才的話題關係到他的目標怎麼也不可能岔開話題,一直到重要之事談論完畢他才能有這閒情逸致探討這湖光山色。
張超凡道:「此地離開封二十里,此湖名為明鏡湖,底下那些魚是七彩錦,而那些水草則是虹草。此地本是太上道君的一處修行地我只是跟他暫借。」
「明鏡湖?那可有菩提樹?」聽此湖名叫明鏡湖胡圖不由得想起一佛家歇語:『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又聽說此地是太上道君的修行地,他不得不感嘆太上道君的好運氣,開封附近竟有如此清靜妙地,不過大概也只有太上道君有這個能力保全此地。
張超凡搖頭笑道:「菩提本無樹,當空不可得。諸所法性皆空又怎會有此物?」
胡圖撓著腦袋苦笑,他問菩提樹不過是突發異想,誰知張超凡居然還真和他打起禪機,他最怕人跟他談論這種迂迴不清的道理,乾咳一聲急忙轉過話題,道:「前輩何必帶著晚輩跑著這麼遠,三清觀不也一樣?」他還不知經由他的手三清觀已經被夷為平地。
張超凡只是笑笑也不說破,道:「來這是為釣魚,這七彩錦有一神效,那就是能感應天地間最純正的陰陽氣息。」言下之意在明顯不過,六爻分三陰三陽,每一陰一陽皆是這世間最純正的氣息,既然六爻書乃是奇物,記載了天地陰陽循環之道其中必有純正陰陽氣息,那就是說這魚能可感應六爻書的存在。
聽張超凡這麼說,胡圖瞥向彭于手中的鯉魚心裡想,難道這就是觀主把魚釣上來得原因?果真是不凡物必有奇不凡處。不過觀這魚神奇歸神奇可牠還沒成精,成精的魚精都離不開水何況是隻為成精的魚,除非自己捧著水盆水缸滿山滿水的跑,可這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吧。
張超凡見胡圖盯著那魚不放,大概也知曉他心裡是什麼想法,於是便道:「沒有讓你捧著水盆水缸找書,這魚雖未成精卻可離開水四個時辰,只要你每四個時辰把他放回水內半個時辰那就可保此魚性命。」
可離開水四個時辰的魚!而且放回水中半個時辰就可在離開四個時辰的魚!胡圖呼道:「果真神奇!」
彭于將那魚捧在手心上,聽胡圖這般驚呼他就一陣鄙視,心裡邊暗道:「果真是土包子,這點東西都大驚小怪。你還不知道太上道君常把這些七彩錦烹煮入肚呢!」他不懂為何這看似普通的年輕道士能這般得太上道君和張超凡的看重,自己可是開陽院指揮使,論起見識、手段,道法、武技哪方面不比這人強,可不僅太上道君放下身段與他攀交,現在更有張超凡的甚眾委託,這不公平!彭于卻忘了自己當初第一次來抓這魚的時候也是驚嘆連連,大讚天地造化之神奇。
張超凡抬頭望天,見時候差不多了,就道:「我先回觀了,你將一切打點好要上路時在來尋我一趟。」
胡圖向張超凡拱手道:「晚輩曉得。」再抬起頭已不見張超凡身影,只有一陣強風吹過湖面激起陣陣漣漪。
送走張超凡之後胡圖轉身向彭于又一拱手,道:「方才有前輩在此這才冷落兄台,還請兄台勿怪。為請教兄台大名?」
「開陽院指揮使,彭于」彭于先是皺眉,這小子現在才想著要拉攏我不會晚了?不過見胡圖態度誠懇他也不好意思對他出氣刁難,他向胡圖走近,將七彩錦塞到胡圖懷裡,道:「這魚就交給你了。記得,每四個時辰要放牠入水,要是死了千萬不要擅自來抓,這四周都有人戒備,當了冤死鬼也別指望有人幫你超渡。」接著又取出一分地圖也塞給胡圖,道:「這是路觀圖,照著上面的路走出去不會有危險。記得,別想靠這地圖走回來,上面的路線只能出不能進。」將一切都交待妥當後彭于曲起右手食、母二指,跟著二指相接放入口中,一聲響亮哨音傳開,不消多時,就聞得馬蹄踢踏作響,聲聲嘶鳴。一匹全身雪白的馬兒從林中奔來。
那馬體格壯碩比起一般馬匹還大上一號,一雙烏黑大眼閃著寶石般的光澤,斗大鼻孔噴灑一陣陣的白霧,神俊非常。
白馬奔到彭于身前停了下來,牠將頭低下剛好能讓彭于的手輕鬆在牠頭頂來回撫摸。彭于順著馬毛面向胡圖道:「這馬如何?」
胡圖道:「馬踏如雷,鳴若虎嘯,身無雜毛,雙眼有神。是匹好馬。」
彭于聽見胡圖這般評價那張如冰一般的面容也隨之融化,他用不怎麼好看得笑容對胡圖道:「我也覺得是好馬。」隨後他一翻身立坐於馬背上,調轉韁繩將馬屁股對向胡圖,道:「小心了。」
胡圖還以為他這是邀自己上馬,才在想說有你帶路方才又何必多此一舉給我份路觀圖?正要上前攀馬就聽彭于喝道:「駕!」白馬如風般竄出,在地面上留下一條長長得土龍。
胡圖站得近雖然未被馬蹄踢到,但他還是被掀起得塵土弄得灰頭土臉。甩手撥開身上的塵土,胡圖看遠方那白色殘影嘆道:「我這是招誰惹誰了?」甸甸手上的七彩錦,他對著鯉魚道:「魚啊魚,我倆以後可要作伴了。」轉身回到小屋內,再出來時胡圖手上多了一只水盆,他在湖邊打滿水,將手上那條七彩錦放入水盆中又捧著水盆回到屋內。眼下時候不早,他打定主意先在這睡上一宿明早在出發回開封,這可是太上道君的床,天底下有幾個人能這般隨意躺睡?
風蕭蕭,葉飄飄。時已入秋,官道上吹起陣陣冷風,冷風似有意又似無意地撥弄著遍地黃葉,被掃起的黃葉一片一片打在行人身上帶走了暖意也帶來蕭瑟。一間茶棚孤伶伶地落座於官道旁,為這官道上來回的行人提供一處歇腳歇心之地。
茶棚得主人是個老漢,老漢還有個幫手,那是自己的孫女。爺孫二人穿梭於各桌,一下奉茶一下上菜,此時老漢替著一名頭梳道髻身著黑鐵甲的男子換上一壺新茶,隨後孫女又端上一盤花生置於桌上。離開之前孫女還瞥了眼那男子的腳下,她滴咕道:「這人也真奇怪,從未開店到開店坐到現在,總共花生吃了十盤,茶也喝了三壺也沒有要動身的跡象,難不成還要等爺爺關店不成?」
聲音雖小但還是被那男子聽個正著,那男子不悅地看了老漢孫女一眼,一旁老漢見狀趕緊將孫女拉走,男子收回目光這才又剝起花生喝起茶來。
老漢將孫女拉到一旁,低聲道:「小慧妳別管閒事,那可是開陽衛,萬一她說什麼我們這有妖魔鬼怪那可是管砸不管賠的。」
小慧嘟嘴道:「爺爺,他在這樣吃下去我地就掃不完了。」
老漢敲了孫女的腦袋,笑罵道:「妳就懶惰,反正他是開陽衛不可能賴帳,等我們關店我在帶妳去逛夜市,給妳買些好吃好玩的這樣好不?」
小慧點點頭,道:「爺爺這可是妳說得,要是撒潑耍賴我可要跟奶奶說去。」
老漢笑道:「爺爺什麼時候騙過妳,包準說到做到。」
「店家,來一壺茶一盤瓜子。」店外突然有人喊聲,隨後一名抱著水盆的年輕男子走進茶棚。「咦?」年輕男子先是訝異,接著便抱著水盆走到先前那男子身邊,道:「彭于兄,你也在這歇息?真是巧遇。」說著也不詢問就直接坐在空位上。
彭于一把捏碎手上花生,咬著牙道:「我是在等你!」他昨晚本想給胡圖個教訓,這才撇下胡圖自己先出發,但礙於張超凡的面子又不好直接近城,於是他索性在這間茶棚等待,誰知他這一等就等了快一天。
胡圖將水盆放好,替自己到了杯茶,先喝上一口才故作訝異道:「彭于兄明明是當著我的面先走,怎會在這等我?」
彭于先是尷尬,胡圖說得沒錯,當初是自己丟下他先跑的,他本以為胡圖接到張超凡的請拖肯定刻不容緩,誰知道……。不過要他認錯這是萬萬不能,他擺脫尷尬挺起胸膛道:「我開陽衛衛道天下,你身負大任為求你的安危這才先行探路,誰知你不識好歹竟然拖到現在到這。」這話講得理直氣壯,一旁人聽到還真以為是胡圖的錯。
胡圖道:「彭于兄話不能這麼說,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不養好精神怎好上路,萬一在路上出什麼意外那不是辜負了張觀主信任。」從桌上碟子拿起一枚瓜子,還沒開始嗑就轉向一旁道:「小姑娘,妳對我這水盆很好奇嗎?」
原來小慧送上瓜子後就沒有離開,她正緊盯著胡圖帶進來得那水盆,聽胡圖這麼說她就道:「這水盆為什麼要用布蓋著?」
胡圖道:「因為我這水盆很嬌貴,萬一被曬壞了那怎麼辦?」
小慧不信,什麼水盆這麼嬌貴,就連曬都不能曬?不過她年紀雖小心思還是很聰慧,一下子就知道這是胡圖在跟她開玩笑,她生氣道:「你騙人!哪有這種怕曬的水盆,不說就不說。哼!」朝胡圖做了鬼臉便小跑著離開。
彭于見胡圖還有心思跟小姑娘說笑,心裡怒火昇騰,他沉聲道:「你還有這心情說笑!我看你根本不把張觀主的交待放在心上!」
胡圖吐掉瓜子殼,又拿起一枚瓜子,道:「彭于兄又說錯了。」
「我哪裡錯了!」
胡圖將茶杯裡的茶水喝光,然後又替自己斟滿,才徐徐道:「你大概也知道我這水盆裡是什麼,難不成讓我攤在陽光下炫耀?這可是驚世駭俗的東西,不拿東西遮起來可是會造成轟動的。」
彭于哼聲道:「那你不會拿東西裝起來。」認為這些不過都是胡圖的推拖之詞。
「你看我身上哪裡有東西可裝?」胡圖站起身來小轉圈讓彭于能前後左右看個明白。
彭于發現胡圖身上袍子破爛就連身子都若隱若現,確實沒有辦法把這七彩錦給藏好,他愣道:「這個……確實沒有。」
「那不就得了。」胡圖坐回位置上道:「明鏡湖離開封二十里,我雖有法術在身但也是要個路程,要是我有駿馬那就可以直奔開封了。」
聽胡圖這般諷刺彭于雖然生氣但也只好認了,事實上的確是如此,他乾咳兩聲化解自己的窘迫,才道:「現在離開封不遠我們就在這分別吧。」他在這等待本就是確保胡圖能否平安到達,如今目的達成,彭于立即起身走向棚外,翻身上了白馬揚長而去,他怕自己在跟胡圖爭辯下去恐怕會被氣暈。
胡圖看著一人一馬遠去,搖頭笑想著,這彭于的脾氣還真古怪,明明怕自己找不到路,便在路上做了指示,自己尋著指示找到這現下他又這般風風火火地離開,難道我這麼惹他生厭嗎?不在做多想,胡圖將茶水一飲而盡,拍落手上渣子捧上水盆起身就要繼續趕往開封。
「等等!」
胡圖才剛轉過身就被人叫住,他回過頭去,見一名姑娘家正氣鼓鼓地盯著他,這姑娘他還有印象,就是方才對他的水盆很有興趣的那位。見這姑娘眼中含怒,雙頰鼓紅,一隻手就差沒指到他鼻子上去,胡圖不禁想,我只是不給她看水盆裡的東西,她又何必如此生氣?
胡圖不明白可其他桌的客人可是明白不過,許多人紛紛轉過頭來看熱鬧,這些人不少都是茶棚的老主顧,大夥都想看是哪位這麼不長眼居然惹到小慧這潑辣貨。
小慧見胡圖一臉不明所以地無辜樣,她杏眼怒睜,怒氣騰騰地走向胡圖,這麼一靠近那隻如蔥細指就點到胡圖鼻頭上。
胡圖愣了,這姑娘接下來不會是要賞自己一個大耳刮子吧,自己雖叫盤瓜子嗑可這耳刮子的滋味他一點也不想品嘗。
「喂!你就打算這樣走了?」胡圖還在發愣,聽見那姑娘指責才回過神,他向後退半步讓鼻頭不在被壓住,覺得呼吸順暢多了才開口道:「姑娘有何事?」
小慧沒有答話又往前逼一步,那隻手指一直指著始終沒有收回,胡圖只好又退半步。誰知小慧居然窮追猛打,又再往前一步,胡圖這下已經退到柱子上沒路可退,待鼻頭又被壓了下去,才聽小慧開口說道:「你是不是忘記什麼了?」
胡圖用眼神將方才的位置搜索一番,發現桌上除了自己和彭于喝剩的茶外就只有一盤所剩不多的花生,和他吃剩的瓜子。而裝著七彩錦的水盆也在自己手上,他實在找不出自己究竟忘了什麼,於是問道:「我……忘了什麼?」
「你少裝糊塗!」小慧終於收回那手指,她插腰跺腳,一雙美目都快噴出火來,「錢呢!」伸出右手攤出掌心擺在胡圖面前。
胡圖一拍腦袋,暗罵自己真是糊塗。他循著彭于留下的指示找到這來,見外面繫著那匹白馬這才打著要詐訛彭于一壺茶,怎知道彭于沒幾句話就被他氣走了,連茶錢也沒留下。他現在身上哪裡有能放錢的地方?這下真是自做自受了。
「這個……我身上沒有,可以記帳嗎?」
不少人聽到這話都被茶水嗆到,他們同時想起一件事。前兩天有個窮書生也是到茶棚裡喝茶,怎知結帳的時候卻不夠錢銀,那時書生也說要記帳,結果帳是記了沒錯,不過是記在書生身上。小慧當場在書生身上一陣拉扯亂抓,他們還記得書生離開時臉上、身上都是數不清的爪痕,那場景可真是絕無僅有啊。
小慧聽沒錢可拿,陡然大喝:「沒錢也敢喝茶!」
「我……」胡圖本還想說些什麼,但是見那雙擇人而噬的眼神什麼話都吞了回去。
來了,來了。不少人正等著看好戲,爪子抓在身上是很痛,不過抓在別人身上那也無妨。
老漢看兩人越鬧越打趕緊上來打圓場,道:「小慧別衝動啊。」他先將小慧拉到身後,才對胡圖道:「這位客官,你既然認是開陽衛那要記帳也是可以的。」其實老漢已經認定這筆帳收是爛了。誰讓對方認識開陽衛,雖然開陽衛平日名聲很好,但樹大總有枯枝,一兩顆老鼠屎還是有的。萬一惹得對方不高興找上門拿『捉拿妖怪』自己這家小茶棚可就毀了。
胡圖正想感謝老漢解圍,忽聽棚外有人道:「誰敢賒小慧的帳?」隨聲音而來得是兩個男子,兩男一前一後入棚,走在前頭的那人氣宇軒昂,顯眼得是腰旁那塊白玉墜,清脆釉綠一看就知道是非凡品。後面那人就更引人注意,那人膚色古銅,明明是秋涼天氣也指穿一件短衫,一雙裸露在外的雙臂塊塊分明,顯得孔武有力。
胡圖也在看那兩人,這兩人他都見過!前面那位是他出入城時在汴河夜市橋上所碰見的位青年,至於後面這位……不僅見過面而且還交過手。後面那人手臂上刺著一青面獠牙的矮鬼,胡圖從這圖案就認出這是當初做法拘侯靈素魂魄的那閩江法師。
那閩江法師似察覺有人窺視,轉過頭去正好對上胡圖目光,他雙眼微瞇,也感覺這人很熟悉,於是他做了一次試探。
茶棚內忽有風起,滿地黃沙隨之起舞,茶棚內所有人都被風沙遮掩住視線,待風沙散去後,那閩江法師陡然朝胡圖喝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