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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亞瑟和伊姆斯把愛莉雅妮送上回法國的船,她的假期已經結束。他們在港口快速的道別,他們不能錯過齋藤的船。伊姆斯站在那裏看著那艘船消失在海平面上,亞瑟已經離開。
那天下午伊姆斯接到齋藤打來的電話,他說愛莉雅妮再他那裏換船的時候被跟蹤了。伊姆斯當時有些緊張,這意味著那些尚未結束的事件都會變得麻煩而且棘手。最後齋藤把人送上他們另外一位盟友--羅伯費雪的貨船上,愛莉雅妮會從美國飛回法國。
這幾天伊姆斯都在酒吧裡顧店,茉兒跟柯柏出去打聽事情。他沒來由地覺得事情不對勁,或許是這些事情都他媽的太順利讓伊姆斯覺得全身奇癢難耐。不只他,連柯柏都覺得有股莫名的違和感。他相信亞歷山大更換他在不夜城的藥物流通地點不是個意外,那個命令甚至是近期才下來的,在他底下工作的人有些甚至都還不知道。
他望向酒吧裡的那面貼滿了各種字條的牆面,那張通緝單還在那裏,上頭還剩下一個人的照片。依照伊姆斯的經驗,這樣的通緝工作通常會在兩個禮拜以內終結,但是這一次沒有。
再加上愛莉雅妮回學校被跟蹤,這讓伊姆斯不敢掉以輕心,可是這並不是能讓亞瑟知悉的事情,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東擔心西擔心。他們都想盡快地把這件事情結束掉,畢竟夜長夢多,再拖下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伊姆斯給幾個熟客倒了酒,他盡力的和幾個常來的熟客聊天套話,希望可以得知一些比較有用的訊息,但很可惜什麼都沒有。這讓伊姆斯覺得很煩悶焦慮,這意味著不僅是亞瑟有危險,說不定連他們自己都很危險。
他們都不能曝光。
這個時間點大多都是不夜城底層不務正業的人跑來酒吧砲的時間點,幾個剛進來的客人抱怨外頭突然下起了雨,伊姆斯顧店的時候不喜歡都待在吧檯裡,他會晃出去和幾個熟客打打牌。
沒多久酒吧的門像是被撞開似的,門上的鈴鐺悽慘的尖叫著。伊姆斯抬起頭想罵罵這個沒禮貌的客人,怎知卻看到亞瑟淋得一身濕,左手臂被劃開了一道口子,傷口還滲著血。嘴角一塊難看的瘀青,出門前梳好的頭髮也因為狂奔和雨水亂成一團。亞瑟看起來既絕望又害怕,他在控制他自己不要發抖。
伊姆斯看到亞瑟渾身是傷的樣子,咒罵了一聲丟下手中的牌,把亞瑟帶進員工休息室裡。他本來想再休息室替亞瑟裹傷,但他抖個不停的樣子看上去實在不怎麼好。他沒有多想的就把亞瑟帶自己房間裡。
「去把你自己洗乾淨,你看起來糟糕透了。」
伊姆斯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亞瑟真的要碎掉了似的,伊姆斯更不喜歡他拋過來像是在告訴自己必須聽話的眼神。
「亞瑟!醒醒!」他用力地晃了晃亞瑟的肩膀。
「你已經安全了,沒事了。現在把溼衣服脫下來,去浴室洗個澡。我幫你裹傷。」
伊姆斯試著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這麼急躁,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麼多耐心。亞瑟做了幾次深呼吸之後點點頭,走進浴室。
對亞瑟來說,這種沒命似的逃命衝動是來自一個幾乎可以將他撕成兩半的恐懼。他其實幾天前就已經覺得有什麼違和感,他的工作太順利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去防堵一些危險。他盡量減少自己拋頭露面的機會,早上就是去港口的小船屋、沒事了就回酒吧,哪也不去。
但再怎麼躲,他還是得親自去查貨。
他在兩個貨櫃中間被人圍住,他們試圖想扯開亞瑟緊緊束著的襯衫硬領,亞瑟知道他們想看什麼。他嚇了一跳,腦袋頓時一片空白,當下他腦袋裡只剩下逃。他們打了一架,亞瑟的手臂被劃了一刀,他開始沒命似跑,他們從港口追到街上,他不記得他碰倒了些什麼,他只記得他不斷地跌到、撞到、跳躍、摔落。最後下起了雨,他淋了好久好久的雨才終於找到回酒吧的路。
回到酒吧看到伊姆斯的時候,他覺得他是世界才又亮了起來。伊姆斯握著他的手的溫度是這麼的燙,聲音低沉溫和的令他覺得安全,那他幾乎快要哭出來。他就算是死,也不會再被抓回去。
洗過了澡之後亞瑟覺得好了些,他打開浴室門的時候伊姆斯背對著浴室坐在椅子上抽菸。他注意到之前伊姆斯睡的那張簡床被收起來了靠在牆邊,他沒有收走。衣服擺在浴室門口的櫃子上,就像之前亞瑟還寄生在他房間的時候那樣。亞瑟不禁又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毫無顧忌的離開這裡。
他頭上蓋著乾毛巾,坐在伊姆斯的床上。伊姆斯看起來和那晚他們一起在吧檯抽菸的時候那樣破碎、沉默而且帶著某種強勢的防禦。他替亞瑟包紮的手很輕柔,儘管他的手看起來不是這麼的靈活。
亞瑟把他在碼頭遇到事情告訴伊姆斯,亞瑟想他大概又被托斯格納家再次出賣了。那四個船工為了錢把他的情報賣給了想找他的人,那些人大概也拿了祖塔拉的錢。亞瑟不禁覺得脊背發涼,他堅信的一切竟會像一張紙似的輕撕即破。
伊姆斯替他包紮之後,看亞瑟似乎沒打算把自己滴著水的頭髮擦乾淨。他淺淺的嘆了口氣,把手放在那條檸檬黃色的毛巾上輕搓。
「亞瑟,聽著。老托斯格納可能告訴過你情義、正義,但在不夜城裡,只要沒有任何勢力的庇護,那些東西就不可信。」
「伊姆斯,那你又相信什麼?你不能告訴我我曾經相信的東西全都是他媽的垃圾!」
亞瑟從被揉亂的頭髮和毛巾中抬起頭,他心情爛得要命,他實在忍不住對伊姆斯大小聲。但伊姆斯沒因為他這樣而生氣,他只是看了亞瑟帶著些許搵怒的眼神一會兒,繼續認真的想弄乾他的頭髮。
「那也不是他媽的垃圾。泥棍子,你得靈活點。」
後來他們就沒有再談論這些,伊姆斯的手實在是揉的他太舒服了,再加上他已經好一陣子因為惡夢而沒有好好的睡過一覺,更何況他今天又在不夜城跑了不知道多久,他早就已經筋疲力竭。
伊姆斯的房間無法否認的令他十分安心,昏沉之中亞瑟不禁再次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辦法離開這些,這些和伊姆斯緊密相關的一切。最後亞瑟就倒在伊姆斯的床上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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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本來以為事情並不這麼複雜,直到他發現他正面臨著幾個身手矯健,顯然就是經過特殊訓練的奴隸回收人的時候,他才清楚地警覺到自己知道的太少。
他的肚子被狠踹了一腳,痛的他只能倒在地上猛咳。他盡力閃過每一次重擊在身上的攻擊,雖然他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但對方就是比他技高一籌。伊姆斯本來就是殺手,勢均力敵的狀態下他利用地形優勢順利地殺死了兩個人,但他已經受傷。亞瑟一閃神,一個迴旋踢擊中了他的頭,突如其來的打擊讓他頭暈目眩的倒在地上。
亞瑟全身都在痛,他幾乎無法活動半分。他倒在地上,眼光聚焦在被摔向牆壁,全身是血的跌坐在地上的伊姆斯。
「呼呼,看看這是誰。這不是好幾年前祖塔拉弄丟的奴隸一號嗎?」
什麼?
亞瑟感到吃驚,什麼意思?同時,伊姆斯一個掃堂腿撂倒了其中一個人,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一把隨身的小刀插進那個人的脖子裡。那個閃過掃堂腿的殺手立刻把想飛身去撿起槍的伊姆斯踢著正著,他被踢倒了之後還翻了兩圈,最後因為疼痛只能捲在地上。
亞瑟開始緊張了,他必須拿到槍。
那個殺手從亞瑟身邊輕輕走過,亞瑟看著男人接近伊姆斯,像是要處刑一般的舉著槍,槍管對著伊姆斯。
不行!伊姆斯不能死!
亞瑟憋住痛得想大叫的衝動,用吃奶的力氣支起自己。他看到槍了,有一把格洛克在那裏,亞瑟的頭劇烈的抽痛著,他爬了過去。
「我追了你好幾年,能親手殺了你也不錯。你給我老闆添了很多麻煩,我想他會想要收藏的你的頭的。」
亞瑟終於抓到槍了,他聽著殺手宣布伊姆斯的死刑,他咬緊牙關。亞瑟撐起自己微微顫抖的腿,他舉起了手。伊姆斯很顯然已經暈的搞不清楚東南西北了,他緊緊擰著眉,試圖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這麼弱勢。但亞瑟知道他已經站不起來了,亞瑟也不希望他再站起來。
他不能讓伊姆斯在他眼前死去,他需要伊姆斯。他的惡夢已經夠他受的了,他不能再讓他的救命恩人、他的看顧者、他僅存的一個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死在他面前增加他的痛苦。
就在那握著槍的殺手要一槍解決掉伊姆斯的時候,亞瑟大叫了一聲。
「嘿!我在這裡!」
殺手聽到亞瑟的聲音,轉過身。亞瑟握著槍的手從未如此穩定過,疼痛和恐懼在那一瞬間被他的專注給遺忘。他扣下了格洛克的板機,槍的後座力震動了他的手臂,就在殺手想擊發他手中的槍的時候,從格洛克裡射出的子彈便精準的貫穿了他的額頭。
男人倒了下去,血漸漸的從腦袋後面流了出來。亞瑟拖著步伐走到伊姆斯身邊,伊姆斯臉色有些發白,亞瑟跪在他身邊輕喚,想把伊姆斯不知道飛去哪裡的另一半理智叫回來。
「伊姆斯!別死。」
「咳、噢......那個欠操的王八差點要踢死我了。」伊姆斯在亞瑟懷裡邊咳邊呻吟,嘶啞的聲音咒罵的那個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屍體。
「你有辦法...聯絡柯柏嗎?」
「手機。咳、在口袋李....」
亞瑟止不住抖的手從伊姆斯鬆垮垮的褲子口袋裡挖出手機,撥了通電話給柯柏。亞瑟告訴柯柏他們遇到了襲擊而且都走不動之類云云,沒一會兒就斷了通訊。
「他到二十二號倉庫要二十分鐘,我覺得、我們得躲起來。」
「咳、他媽的,希望那混帳沒踢破我的內臟。」
雖然說他們都覺得得找個地方避一避,但全身上下都有大小不一的刀上的伊姆斯心有餘而力不足,亞瑟也被揍得七零八落的拖不動伊姆斯。想著反正也拖不動這大傢伙了,算了。還能走的亞瑟吃力地爬起來,開始在附近找能用的、還算乾淨的布塊。最後他在一個置物櫃裡找到一件棉衫。
他逐一地幫伊姆斯把傷口綁上布條止血,一邊注意著周圍的聲音。伊姆斯不時會因為疼痛而發出尖銳的嘶嘶聲,亞瑟想伊姆斯肯定沒有傷到內臟,這傢伙很快就能活蹦亂跳了。
亞瑟有太多的問題想弄清楚,也有太多問題想問伊姆斯。但亞瑟不確定自己還能有多少時間,他逝去伊姆斯額間的汗水。伊姆斯撐起一個看起來蠢斃了的悽慘笑容,嘟囔的告訴亞瑟如果茉兒看到自己現在這樣一定會兩天不理他。
而亞瑟只是笑笑。他想,如果伊姆斯死了,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自己。